何清笑吟吟地解釋來龍去脈,余慈卻只是盯著她看,沒有任何反應『修也不在意,笑容甚至更溫和了些:
「真的要感謝你呢。原本我斬出的那部分陽神魔化,是我預料中最艱難的步驟,以我如今的狀態,未必能敵得過。沒想到你這面鏡子神通了得,省了我好大的功夫。」
說著,她伸出手,去觸碰那幾如實質的青光,以真人修士的神通,大約只是一招手,懸浮的銅鏡就要落在她手中了。
余慈仍無反應,大約只有眼珠動了一動。不過,他的注意力沒有往照神銅鑒分出哪怕一絲,而是完完全全地投到何清身上去。
他在找機會。
不管前面計劃如何,如今事態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也沒必要再想其他,只要一心一意,努力從絕境中脫身就是了。所以他一直集中全副精力,尋找一個機會,此時何清氣息微弱,或許比之以往,有什麼顧及不到的破綻。
余慈就抱持著這樣的念頭,托前面陰神分解又重組的福,此時他陰神雖受重創,靈台卻清澈如鏡,不過看久了眼前之人,疑惑又像陰雲,慢慢聚攏。
分切生機神魂,對修士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呢?眼前的何清,不但是神態,話也多了起來,遣詞用句更有一些微妙的變化,如果他閉上眼睛,純以語氣識人,或許會錯認也說不定。
是的,這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嚴肅板正的美婦人——也許從來都不是,可其中的變化卻讓人無法理解。
最後何清也沒有再做什麼,手指一觸即回,似乎只是好奇看看而已。她隨後按住心口傷處,不一刻血流止住,肌體骨胳,包括嚴重受損的心臟也都以恐怖的度復原,這正是長生真人的不滅法體之效。
見此,很久都沒說話的影鬼驚歎道:「她把握得很精到,硬生生撕裂陽神,卻沒有使境界掉落,就算裡面有特殊的手法,也不簡單……小子,你快想辦法逃命吧,只要她是真人境界,就是只剩一口氣,像你這樣兒的,斬殺十個八個,也完全不是問題!」
余慈沒有回答,影鬼也馬上醒悟自己說了蠢話♀樣的差距下,逃或不逃,有什麼區別嗎?
恐懼自然襲上心頭,若是余慈完蛋,它的下場也絕對好不到哪兒去,氣急之下,它咒罵連聲:「刑天老貨,平日裡倚老賣老,不可一世,真用到它的時候,又死哪兒去了?」
「你閉嘴!」
刑天適時插進來,影鬼立時噤聲。但它很快就現,刑天雖是一如既往地語氣嚴厲,但意念卻相當微弱縹緲。
「姓方的已經有所察覺了,事不宜遲,我送你們走……」
「你怕他個鳥!」
「滾你的蛋!」
刑天惱羞成怒的咆哮意念導入,但不等它繼續,前方一個金色光環飛起,嗡嗡震鳴,十里靈翰那間平整無波,區域內的元氣盡都規攏,受金環控制,包括余慈體內的那部分。
「法天絕牢!」
十里靈蝴個塌陷下去,余慈如墜萬丈深淵,身體不可控制地向下急墜,然後就是天旋地轉,幽藍靈海打著旋兒將他吞沒,他則被一股巨力推著,如崩的矢石,朝著某個方向急射。
「你娘!」
刑天和影鬼同聲大罵,余慈則什麼都沒聽到。他的心神在法天絕牢祭出的剎那就自然而然地回收,移注於本人身上,他是如此專注,無論是墜落還是被轟飛,移動的只是他的身體,其精神卻穩固依然。
所以,很快他就辨明了自己的處境和位置。
「在往外去!」
耳畔劇烈轟鳴,強大的壓差險些擠破了隔膜,這一瞬間,余慈再不是和幽藍靈海摩擦,而是擠爆了高空稀薄的空氣—眼的功夫,他已被何清順著靈海下的元氣轉化閘口,轟出了山門!
在空中又摔飛出七八里,余慈才止住身形,但依然沒有脫出法天絕牢的控制範圍在,而何清已經從容追上。
余慈努力維持著呼吸的平順,而在他腦宮內,刑天和影鬼的意念已經鬧成了一鍋粥,裡面強弱分明,但卻糾纏不清,還好,意念的交流度極快,現實的層面,時間也只過去了短短一息,它們已經完成了從激烈攻防到達成一致的全過程。
「外面更好用力√天會偽裝成過路的睫,逼住何清一段時間,我則幫助你完全斂息,深藏地下,看能否瞞過去……」
這是個中規中矩的辦法,但在種種局限之下,它們也只有這個主意了。對此,余慈應了一聲,再無他話。任兩個異類都是活了上萬年的老怪物,也弄不清他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抓緊啊,我趕時間!」刑天也再拿不出前輩的架子,它現在的境況真的很尷尬。當年一場交易,非但打碎了它的成道之途,還將致命的破綻留在了離塵宗,否則以它的修為,何需這樣畏畏尾?
「混帳曲無劫!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女人的法子……」
一個念頭萌生,旋又深埋在心底,它又鼓動余慈快做決定,但此時,余慈那邊連最簡單的回應也沒了。
與之同時,在不遠處,女修伸出了手,但不是要出殺招,而是盡情地伸展雙臂,仰頭看向深邃無盡的夜空,長長吸氣、長長吁氣,像是完全沉醉在這冰冷稀薄的空氣中。
遠方烏光閃動,缺了一隻角的山孤應是順著氣息感應追來,臨到何清身後,卻忽地停下,有些遲疑。
看著這一幕,余慈忽地開口:「長生劫剛過,補全度劫秘法的劫煞也退去了,現在,你又渡的是什麼劫?」
摘星樓上,兩個老朋友的對話,中止了一段時間。
樓外,以玉虛上人為的一批人,已經調理清楚了山門的護山禁法,正將千里明光鏡和與它配套的一系列偵測符法鋪開,對山門現階段的狀況進行評估♀其間,靈合的變化也在監控之中。可是,讓這些人頭痛的是,那片區域,正被某種強橫的力量封鎖,具體情況完全無法探知。
若是敵對狀態也好說,他們知道那裡面有人就行,早一輪攻勢過去了。可如今,這個辦法顯然行不通,在幾個經驗老道,又熟知底細的人看來,那根本就是何清用出了法天絕牢,封鎖了周邊環境,屏蔽了各類偵測術法。
他們就不明白:對一個後輩,用得著這樣嗎?
此時便是厚重的絡腮鬍子,也遮不住魯德青的臉,他早就要殺過去看個究竟了,可是玉虛上人硬攔著他,並借方祖師的威煞硬壓著他:
「祖師說過,不要去管!」
魯德雖是步虛修士中一流的強者,但在玉虛上人面前,仍是難有抗手之力,幾次三番未能如願,焦躁之下,也變得口不擇言了:「我管何清去死!我是看余慈那小子……」
話說半截,他頭頂上忽地冷意深重,一愕抬頭,寒意源起處,也就是摘星樓上,卻並沒有什麼變化。
此時,樓上終於又重啟對話:「這樣好嗎?都是你們離塵宗弟子,厚此薄彼的話……」
方回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應:「這是宗門欠她的。」
那欠於舟的又怎麼算?
這句話,朱老先生終究沒有說出來。
刑天和影鬼都沒想到,余慈會在這種要命的時候,還與何清搭話。
「沒有看到嗎?是囚牢劫啊。」
女修仍在伸展雙臂,甚至還閉上眼睛,徹底沉醉的樣子:「這就是全無壓力的空氣了!」
「喔?」
「七十年來,我日夜受方回『燃髓血河』之術,早將一身潛力挖盡,若不入真人境界,最遲不過十年,便要生機枯涸而亡。便是登入真人境界,因根基虛浮,小小的一個劫數,就可能要我的性命。如此真人,成來何用?」
余慈聽她直呼方回之名,不由一怔。接著又聽見:「成道的根基一分三份兒,我本人一份兒,山孤一份兒,陰陽之氣是另一份兒。不夠精純不說,還受限於方回的格局,亦步亦趨,偏又前路早斷,又有什麼意思?
「當然,最重要的是,七十年枷鎖,一朝卸開,我做什麼,自然是我喜歡且……需要!」
說話音落,在她後面,山孤終於擺脫了遲疑態度,扭動獨角湊上去,擺出嗅探的姿態。但下一刻,纖手合扣,一把抓著它頭上獨角。
魚龍一怔,但隨著指尖透入,這大傢伙開始劇烈掙扎,長尾甩擊,撕裂雲霧。可越是掙扎,女修的手指扣得越緊,山孤四五十尺長的細長身軀正急劇縮水,可以目見的,是一層光潤順著何清的手臂延伸上去。
喂,那是山孤啊!
「真狠的女人哪!」
余慈看得汗毛倒豎,影鬼也暫時忘記了逃命的事,他在感歎:「她今日行險,分陽神,傷肉身,最後引天龍真形之氣為己用,填補真空,固本培原。雖是損耗了**成修為,然而境界到了,又沒什麼?依然是長生真人,且再沒有那些隱患,日後就是一片坦途!」
坦途?
時間趕得太急,情節進度不合人意,本來想著上周結束第一部來著……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