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
大梵妖王驚怒之下,吼嘯出聲。他陡然現,在考慮最糟糕的情況時,還是漏掉了一個更糟糕的局面,那便是:當前兩個大敵,曲無劫和羅剎鬼王合流了,又當如何?
他們怎麼合流?一個深埋地下數千年,最後不知所終的人物,如何同羅剎鬼王協調一致?
也不用細緻考慮了,羅剎鬼王在血獄鬼府層面的宣戰更能說明問題:十萬精銳妖魔,說來便來,掀動了無天焦獄和離幻天府的大戰,之前它竟然沒有查覺半點兒風聲!
醞釀了多久?算計了多久?是個想想都讓它惱羞成怒的答案。
大梵妖王很清楚羅剎鬼王的算計,那傢伙是絕不允許它在修行界建起立足點的,十數劫前,羅剎鬼王正是用此方法,貫通兩界,一舉登上神主之位,如今怎會允許她的死敵依循前路,造成威脅?
她找了一個好時機。
此刻無天焦獄底層,已經是一團亂,羅剎鬼王所掌握的離幻天府大舉入侵,羅剎親自出馬,掀起在血獄鬼府也是罕見的王級大戰。遍傳無天焦獄底層的聲音未消,兩位已可稱為世上最頂尖的強者,已經正面碰撞,衝擊遍佈億萬里虛空的每個角落。
現在,兩邊的大梵妖王都在交戰中。就現實來說,無天焦獄的戰鬥更麻煩,羅剎鬼王是個必須要全力以赴交戰的對手,為求萬全,它應該盡快退走,不再管這邊的事。況且以它的神通,一具分身就算不遙控,也有相當出色的智能,憑借原道法體,仍能夠給曲無劫的留影造成麻煩,事情還有可為。
但它可以做得更好!
大好局面就在眼前,曲無劫的留影對它的威脅其實有限,界河源頭這片天地隨時都可能被血獄鬼府完全浸染,而且,它還見到了玄黃殺劍!
大梵妖王從來都不是糾結的性子,轉眼計較已畢,它立刻下手,將投影黑魔法壇攻擊重心移過去。如此情況下,別的都無所謂了,只要能奪到玄黃殺劍,抽取其血殺之氣,空間屏障粉碎,也就是吹口氣的功夫罷了!
只是,那個強催劍氣,逆反枯榮的道士,當真煩人得緊。純以目見,目標處的位置迷濛不清,一層薄薄的霧障遮蔽視線,不管穿入的力量有多大,都被裡面精妙入微的劍氣層層消減,變化玄奧莫測,幾乎讓它錯估了道士的修為,應對失當。
如今雖說黑魔法壇的力量佔盡上風,可那道士的韌性乎尋掌,再僵持數息,大梵妖王忽地醒悟:「可惱,如今哪有閒情與他糾纏!」
本想再加大黑魔法壇的殺傷,可此時無天焦獄中正是大戰臨頭,作為重要力量之一,黑魔法壇負責一半天地元氣的調度運化,哪還能分出力來?
而且,沉劍窟主人,也就是影鬼的干擾一直都存在。雖說大梵妖王的修為、意志等條件都遠勝過前者,但所謂術業有專攻,這萬載時光,影鬼一直就想方設法奪舍原道法體,經常對自身進行微調。在契合度上,大梵妖王還真的落了下風。
內外條件都不許可,大梵妖王也有些急了,羅剎可是不會等人!難道他就眼睜睜看著大好局面毀於一旦?
心急智生,它猛地想起,這邊還有一張牌沒打出去:
「我要那把劍!」
吼嘯聲裡,臨時的盟友理解了它的意思,金屬流光劃過天空。迎面又是化離劍霧,這一回,重器門領再沒有受劍霧所惑,在她眼中,於舟持劍的身影有些模糊,但卻是實實在在。承受著黑魔法壇的巨大吸蝕之力,又護持著弟子,便是這個錦通神的道士,也無法再展現霧化劍意的縹緲入微之道。
「這個人,已經到極限了吧……」
黑魔法壇威力無儔,就算只是投影,也有著不可思議的威力,在重器門領眼中,於舟能以強催出來的步虛修為抵擋這麼久,已經出乎她的意料。
可惜了……
她手臂前刺,切入劍霧屏障,金屬包裹下的指尖,準確命中逝水劍的劍脊。道士早已是強弩之末,近身戰會抹掉其緩衝地帶,戰決!
稍一接觸,於舟已經口鼻溢血,全向為之劇顫,重器門領這一擊,恰是打碎他苦心經營的僵持局面的勝負手。
心頭閃過故人影像,重器門領卻是再不遲疑,第二波勁力又,偏在此時,她腦中感應變化,捕捉到道士身後,飛遁而出的人影。
周邊有黑魔法壇投影封鎖,千百符菉交織成陣,將方圓里許範圍鎖得風雨不透,且像是吸血荊棘編織的牆,到處都是陰毒咒力化成的利刺,割破一點兒皮膚,都會造成持續不斷的出血,並為法壇所吸收。
然而那人符法修為了得,竟趁她和於舟交戰造成環境變化之時,窺準一線縫隙,強突出去。雖然也是鮮血淋漓,可身上紫氣氤氳,似是用了什麼護體寶物,中和了黑魔法壇的吸蝕之力。
遠遠的大梵妖王怒吼一聲,想再調整法壇重心,哪還來得及?重器門領知道輕重緩急,絕不遲疑,捨了於舟,緊追過去。
於舟也想追來,卻被她使了手法,凝滯一線,轉眼被黑魔法壇封堵,一下子拉開距離。
重器門領正緊盯著前面的人影,眼前忽地一花,人影一分為二,分別遁向兩邊。換了任何一人,都要愣上一愣,可她絲毫不為之所惑,依舊按照預設的軌跡,直直上前。
「雙份兒的太乙星樞分身,可惜火候差些。」
再前衝百尺,一直浮空的身軀驟然下落,雙足落地,無形震波迫,直透入土層之中。不過在此之前,土層已裂開,余慈的身影跳了出來。
這是個聰明的選擇,否他一定會被重器門領直接鎖拿在土層之下。
不過,眼下的局面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重器門領完全沒有和他再交流的意思,踏地攻擊不中,已借勢力,折間已經衝到身前,相隔不過兩尺,觸手可及,古銅面甲上自然不會有半點兒表情。
也不用她伸手,勃然而的罡力便如一記重錘,猛轟到余慈頭上,一時滿天星光閃爍,他喉頭就是一甜。此時,對方的手指已經探上了他手中的絞。
余慈抿住嘴唇,一直緊握劍柄的右手順勢側拉,劍吟輕鳴,奪目的血光瀰漫視界,不留半點兒縫隙。
暴戾的意念再次突破心防,帶著十數劫以來,累積的無數殺孽血光漫溢心頭,那感覺迫得人要瘋。可在心靈深處,卻有一片極度清靜的角落,容留理智的存在。
在這裡,生了一場短促的激辯:
「你個蠢貨,這正遂了大梵的意……」
「螞蟻要踩死的時候,還想著如何把巨人掀翻嗎?」
「……」
「只見眼前一點兒,就是螞蟻。我是,玄黃也是,至於前輩你,就不要在螞蟻身上打主意了好吧?」
巾只露出半截,血殺之氣已經洗蕩周圍一里方圓,並向外圍急劇擴散,已經貼近的兩人不可控制地向後退,重器門領微感驚訝,但仍未鬆開扣著絞的手。如此,玄黃殺劍的鋒刃,也就在尖銳的嘯音裡徹底出鞘,血潮拍天,席捲四方。
暴戾的意念衝擊著心靈,讓余慈毫不遮掩,盡抒情懷:
「我他媽恨死這個了!」
嘶啞的吼叫聲裡,余慈覺得手指、肩肘、胸腔,乃至於全身都要被激盪的血殺之氣撕碎了。搞笑的是,卻有黑魔法壇橫插一手,貪婪地抽取這濃重的殺孽血氣,給了他一點點兒喘息之機。
大梵妖王的長笑聲震耳欲聾,余慈卻將其徹底屏蔽,他揮動已經全無知覺的手臂,將劍尖刺向硬頂著血潮衝進來的重器門領。
「殺!」
通紅的視界中,重器門領似乎已經被串在了劍尖上,然而她身驟然模糊,半個旋身,已經毫無無損地貼著劍鋒滑入中宮,一指捺來。
余慈額頭輕震,被血殺之氣浸染的腦中陡地一空,透入的力量像一根鋒利而又中空的釘子,打穿體表,使得內外貫通,接引遙遠星空中,星辰之力,直刺而入。
太玄截星鎖!
完了?
念頭方動,意識深處,無邊大海起波濤,撲面而來的潮水帶來了奇妙的信息,並一層層還原成可以把握的現實。余慈身子振顫,星辰之力穿刺,眉心、喉頭、胸口、上腹、下腹,每中一記,他喉頭都湧上一口血污,卻被他硬堵在那裡,直至五記星鎖布下,星力合聚之際,他面上血色盡褪,積蓄的淤血硬生生撐裂了喉嚨,化為一道血箭,直射重器門領面門。
以喉頭為界,星力封鎖中斷兩截,太玄截星鎖不攻自破!
「玄黃老兄,你別忘恩負義啊!」
余慈微笑,他頸骨微微扭曲,呼吸已給截斷,可因為太玄截星鎖失效,他反而積蓄了一點兒力量,身體的感覺也回來了。習慣持劍的手腕靈巧偏轉,玄黃殺劍出奇地聽話,斜了個角度,一拖一抹,天青色的金屬重甲已在肩頸交界處,撕裂了一個長長的豁口。
重器門領依舊沉默,重甲防禦破損,血殺之氣滲入,但都不是致命的。她依舊有足夠的時間,奪獎人。可是,太玄截星鎖……怎麼這樣破掉了?
她忽然現,自己把握住了什麼信息,然而未及深思,面前的年輕人已經扔起另一隻手,袍袖褪下,青光如輪,淨澈無疵,異力躍躍欲動。
有點麻煩,倒忘了還有那面鏡子!
念頭未絕,大梵妖王的長笑聲戛然而止,暗紅天地一時大亮,重器門領心生警兆,回頭看時,卻見半空清光,皎然虛碧,能映得臟腑通透,無影無遮。
當空起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