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流過的影像太過驚心動魄,余慈乍看到院落中清靜至乎蕭瑟的情景,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站在院中,怔了片刻,才走到石桌前,伸手拿起細紗繡品,還未細看,卻忽地想起一事。
昊典?這位不正是太初無形劍的上任劍主嗎?
余慈忙取出纏在手臂上的太初無形劍,在院中一繞,意外的是,此劍竟然全無感應。余慈這才想到,玄黃曾說起過,此劍因材質特殊,無法祭煉,無人能在上面留下氣息印記之類,用它感應,無異於問道於盲。
可最初時選擇此地的衝動,又從何而來?
余慈拿著繡品細紗,細細打量,越看越覺得眼熟。無論是那紅瑩瑩的顏色、細膩的針腳、又或是半成圖案的風格,都似曾相識。
「啪」地一擊掌,余慈迅醒悟:「化芒紗!」
這大紅細紗,不正是他得到的兩幅化芒紗的翻版嗎?類似的兩幅紅紗,一幅他在止心觀外山道上,擊殺南松子得來;另一幅則是在天裂谷中,從褚妍手中獲得。此物之上,列著修煉誅神刺的外道法門,前段時間在山門,余慈還借它出去,幫夢微師姐恢復傷勢來著。
他立刻將兩幅紅紗取出來,與手中未完成的繡品仔細比對,果然材質、針法都極其相似∫這還不止,當幾幅紅紗湊在一起的時候,上面分明亮起瑩瑩光芒,同時有微妙的氣機流動。
呃,等下,不是這裡……
未完工的繡品除了來歷不凡,其實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真正引起氣機變化的源頭,還在別處。余慈最初以為是在屋子裡,但是仔細分辨就現,目標在他後面——也就是院落之外。
余慈毫不遲疑,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剛一踏出院門,排蕩的雲氣便又聚集起來,演化情景。余慈本不想為其惑,但在此刻,反而不如在院子裡時感應得清楚,而一旦他用心在那些情景上,微妙的氣機感應就接續成線,遙遙呼應。
瞇起眼睛,拉遠的視角重現,余慈又看到了那條長達千丈,蜿蜒於雲天之上的天龍之身。只是此刻,天龍已經血灑長空,因其充沛的氣血催動,半透著金色的鮮血像是下起了一場傾盆大雨,
鮮血化為背景,又或是懸空的畫布,每一片血雨灑下,湧動的雲氣都變幻著圖案,且不是那種隨意的潑灑,而是深有法度。像是……像是手裡的大紅細紗放大千倍、萬倍,無數氣芒在上面跳躍,就像是細膩的針腳,和劇烈扭動的天龍一起,勾勒出似曾相識的圖案。
前面最易分辨的,是一串字形:誅神刺外道煉法!
果然是同出一源!
余慈心神一振,分辨出前面的字形,後面的就好辦多了。雲氣幻化的情境一直存在,巨大化的「細紗」將一切細節都呈現在眼前。其實那不過就是幾百個字,神識一掃,便能全記下來。
只是,記憶是一回事,理解或領悟則是另一回事,余慈看著血雨傾洩,有些呆。「遠方」龐大的天龍之軀劇烈掙動,每一次甩擊都掀動百里雲海,聲勢驚人。而天龍之前的修士,一斬之後,再不出手,只是冷眼看著天龍巨軀之內,一**噴灑出來的鮮血,冷酷而堅決。
巨大化的「細紗」早已成形,血雨依舊傾灑,但已不是擴展紋路圖案,而是遙遙與之呼應,每次天龍咆哮掙扎,鮮血灑落,虛空中凝成的法門字跡都有部分亮,幾次三番,余慈忽然明白:
「這是細紗上的法門演示。」既是演示法門的殺傷,又是演示運用的手段,諸般奧妙一層層演化,如師授徒,非常詳細。
可惜,天下或有神資天縱之輩,參悟各類艱深法門不費吹滅之力,余慈卻還不在此列。簡單地說,縱有演示,這數百字的法訣,他仍理解不了。
太難了!
類似的字跡,在百靈化芒紗上有,在南松子那幅紅紗上也有。此時余慈已經認定,這幾幅完成、未完成的細紗繡品,必然是那位傳說中的「昊典大人」所作。按照目前所見,所有大紅細紗上,可能全部都是「誅神刺外道煉法」,也即修行界名聲最大的陰毒「暗器」煉製之術。
同樣的題目,同樣是「化芒生刺」的法門,讓人很吃驚的是,兩幅紅紗上的法門記錄,一個是收集百種生靈怨煞之氣,匯而成型;另一個則是要培育出自身心魔煞氣,分成十股,層層疊煉,走的路子幾乎完全不同。依照「百靈化芒紗」的命名方式,那幅從南松子身上得來的紅紗,叫「十陰化芒紗」,還頗為應景。
把「百靈」之技和「十陰」之法比較,前者難度低、入門易,但依照那種方式煉成誅神刺,失之於駁雜,論威力,褚妍使出的誅神刺,顯然也比南松子那手來得遜色。但後者一來煉製難度甚高,二來極是凶險,門檻無疑是大大提升了。
而如今,不提威力如何,只論修習煉製的難度,這一個「屠龍」的法門,比前兩者又要高出許多。
畢竟前兩者無論怎麼複雜艱難,都還是余慈見得到、摸得著的手段。但眼前這法門,卻是似是建立在虛無中,只有前面兩幅紅紗的法訣片斷偶爾與之勾連,其中矛盾不通之處,直令人匪夷所思。
相比之下,倒是天龍的掙扎和咆哮,引去余慈更多注意。
雖然心內虛空中,積蓄著一道天龍真形之氣,但余慈還是第一次見到天龍法相,分外為它霸絕天下的姿態所震撼——即使被劍仙全面壓制,天龍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掙扎,剛烈、強韌、桀驁不馴,這些或正面或負面的感應傳遞回來,余慈猛然間覺得,心內虛空的魚龍影像變得更為清晰。
只因這一神通外相,終於找到了明確的參照。
這些影像或許是幻術,但想也知道,必然是源自於真實的留影。
天龍真形之氣蠢蠢欲動,繼承自太古天龍的血脈、源自於本能的桀傲,就算是沉睡無數劫的漫長時光,也依然存在。余慈的神魂便受其影響,變得非乘奮,連帶著外延感應也敏銳起來。
「嘿!」他吐氣開聲,猛地飛身縱起,在虛空中一抓,穿透雲氣,已捉到了實物,猛向回收,卻見火紅的細紗迎風飄動,乍看去和手中其他兩幅一般無二。
紅紗入手,周圍雲氣演化突地一窒,像是給抽去了主心骨,隨後崩解。
「是以細紗為寄托之物嗎?」
余慈大概瞭解了,這漫天雲煙正是某位大神通之士,借此紗異力為根基,凝成的一個幻陣。其主要功能,就是幫助人們最快地領悟其中蘊含的高技巧。可惜,余慈錯過了機會。
但這都不重要了,驀地敏銳起來的外沿感應——說白了就是對放出的神意星芒的感應,突地給了余慈強烈的刺激。他眉心一跳,對著那邊一個念頭打過去:
「怎麼回事?」
這次,玄黃的回應來得很慢,也只有兩句話:「樹冠之上是劍經……不陪你了。」
級悲劇的狀態,本來明天想補上,也不成了,只有等下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