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再叫苦吧!”
余慈毫不耽擱,悶頭沖出雲生樓閣。剛才與對方遙空對戰,是借著第一層符印的元氣傳輸的,軌跡明顯。若對方有心,能夠很輕易地找到他的位置,所以要及時轉移。
那一聲“苦”讓玄黃大失面子,此時它就在心內虛空裡咆哮:“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否則他們哪有機會把疫災天魔送進去?”
強烈的心念回蕩不休,而當余慈第二次聽到“疫災天魔”的說法時,第一層符印核心中,那團魔魂無聲爆開。若說充沛的元氣是江流,符印核心則是源頭,江流中有一截遭了污穢,至少上游無事,可若源頭被污,整條江便也都不干淨了。
疫災天魔就是在大江源頭炸開的一團污穢劇毒。
這時候就算把元氣的控制權再拿回來,也沒有用處了。符印中的元氣是時時刻刻在流動的,且度驚人,數息時間便能繞行一周,就這一個空當,秘境外圍的大半區域,都已經沾染上了這種毒素,並立刻擴散開來。
余慈看得咋舌:“這疫災天魔,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玄黃冷幽幽地回應:“以一人之執念,為萬人之病疫。就是把潘遲死前最大的執念,化為無數疫病種子,種到所有人的心神深處,使之不自覺受到影響,失去本心。而且,隨著種子生長,原先落在潘稠上的手段,怕是一個不缺的都要在中招的人身上再過一遍!”
“那豈不是說,之前那常激潛力的……”
“秘境這些人,怕是十個人裡,有九個要中招。那賊子好毒的心腸,一個潘出不到的,就用十個,十個不成百個,直至千個萬個,匯聚起來的心念,若真是萬眾如一,又有演天珠為運算之寶,確實有突破第三層符印的可能……”
余慈一下子沉默了。若此時秘境中九成修士,都要落到潘常那等下場,只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如今他終於明白了,沉劍窟主人放出那麼大場面,請來那麼多人,說到底,都是要造聲勢,讓越來越多的人匯集到劍仙秘境,為破解符印充做燃料。余慈等十個被授予“演天珠”的修士,其實就是觸之機,代表了十個最有可能化為疫病天魔的可憐蟲。
玄黃惱怒之心未去,還要再說,余慈已經搶先一步堵住了它的嘴:
“好吧,不應該高興一會兒?那賊子的陰謀可終於暴露了。”
玄黃給噎得不輕,好半晌才冷笑道:“這是天魔故伎,不現也就罷了,等到真現的時候,其陰謀早就動,處處占了先機……”
“總比死的不明不白要好一些。”
余慈繼續噎它,隨後深吸口氣:“有沒有人抵擋的法子?”
連著被噎了兩回,玄黃也知道自己失態了,悶悶地道:“只要心神不亂,外邪不侵,就是天魔親至,也未必能得手。但若心有私欲,這種子便會趁隙而入,種在心底,就此生根芽,再想根除,難之又難。”
進來秘境的人,沒有私欲?這笑話可一點兒都不好笑!
“你娘的……”
便在他罵娘的時候,疫病種子已經鋪灑到秘境外圍的每個角落。一切都是在常人難以感知的情況下生,那個什麼疫災天魔,其特質當真是縹緲虛無到了極致,若非余慈親眼看到它的轉化過程,又與它碰撞一回,恐怕也很難捕捉到他的蹤跡。
與之相反,第一層符印控制權再度脫手的事實,則是瞞不過人的。
潘綢魂破滅,他那個已經成為運轉中樞的簡化符菉,當即崩潰,第一層符印的運轉慕又開始“重蹈覆轍”。在絕大部分人看來,雖說不知道為何潘愁後失手,但有前兩回幾乎成功的例子,這幾乎就是一塊無主的肥肉,哪有放過的道理?
一下子,數十枚簡化符菉,裹著各自的神識印記,往符印中央匯聚。他們大都是輕車熟路了,相比最初,能夠進入核心更深處——也就是此時毒素濃度最高的地方。
“蠢貨!”余慈低咒一聲。
其實,能夠以簡化符菉嵌入符印核心的,有哪個是簡單人物?只怪那疫災天魔的手段匪夷所思,第一層符印的控制權又是關鍵中的關鍵,這些人又怎能逃得過?
余慈瞬間做出了決定,他吼道:“把元氣接過來!”
玄黃反應也是極快,只一愣,立刻動手,全不問余慈的打算。有元氣控制權為後盾,其他人根本毫無抗手之力,一剎那的功夫,余慈便將自家的簡化符菉打入核心,重掌第一層符印。斥力排開,那些倒霉鬼再次被遠遠轟飛,至於多少怨恨,幾個吐血,就不是他要關心的事了。
“好小子,有膽!”玄黃怔愣之後,就是一喜,“那賊子能強行突破前兩層符印,其他可不成。咱們就死守這一層符印……”
“開什麼玩笑!”
一位劍仙的影子,便是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吧,也決不是他一個半瓶水的還丹修士能抵擋的,就算他能調動第一層符印的力量,可這裡面還是個毒源呢!
不知道裡面的奧妙也就罷了,真的沖進去,那虛無縹緲,又陰毒到極致的疫災魔種,便如附骨之蛆,卷纏而上,時時刻刻都想滲入余慈的神識印記中,再傳導回余慈本體神魂之上。
余慈以天龍之真形之氣打底,輔以天河祈禳咒,一時倒能保得不遭沾染,可壓力始終存在。更要命的是,由於重掌符印,樹大招風,霧影天深處,那個最要命的家伙已經有了些感應,正用半疑惑、半凶狠的眼光看過來。
“不是它!”這種緊張時刻,余慈和玄黃同時確認。
“放出疫災天魔的另有其人!”
一句話的功夫,來自沉劍窟主人的強勁沖擊已經碾至,余慈顧不得別的,抽取元氣,激出符印中蘊著的絕世劍意,嗡聲反擊。
整個霧影天突然一窒,這個雲氣生成的世界似乎猛地狹窄了許多,第一層符印劫蕩、第二層符印動蕩,強勁的對撞甚至連第三層符印都有所反應。天地間轉眼就陰沉下去,雲層中雷光躥動,似欲擇人而噬。
沉劍窟主人對此頗為忌憚,氣息旋即潛隱無蹤。余慈嘴角抽動兩下,卻已經壓不住口腔裡外冒的鮮血,干脆糊了把臉,把五官七竅溢出的血跡全都抹開,又拍拍面頰,強迫自己從神魂震蕩的暈眩感中回神。
剛剛要他死守第一層符印的玄黃,半聲也不吭了,現實就是,余慈或許有掌控強大力量的運劍水准,卻沒有一個與之相稱的體魄。像這樣的沖擊反震再來兩回,余慈怕是連屍體的渣子都要給碾碎了!
不過,出乎玄黃的意料,余慈竟然沒有見好就收,趁著三層符印動蕩的機會,遠遁離去,而是按下傷勢,全力催動簡化符菉,以替代原有的符印運轉。
“你小子不要命了?”
“在哪?”
“啊?”
“我說那個家伙在哪兒?”
余慈的心念慢慢純化,給玄黃的信息也就愈清晰:“控制疫災天魔的家伙……在哪兒?”
玄黃總算是聽明白了:“對,對!只要不是掌控到那賊子身上,咱們還有機會控制住!”
“你廢話什麼呀,幫忙!”
自相識以來,余慈還從未用這種語氣對玄黃吼過,玄黃卻是一聲不吭,徹底放開元氣的閘口,供余慈驅使,運化。霧影天、第一層符印下的限定區域,包括劍仙秘境外圍,都在他元氣掃描的范圍之內。
也虧得余慈有運用照神銅鑒的經驗,沒有被蜂擁而來的諸般信息擠炸了腦袋,但他也絕不輕松,只能進一步純化念頭,要洪水般流過的巨量信息中,找出他真正需要的那個。
“在哪兒在哪兒在哪兒!”
三層符印的震蕩開始消褪,周圍的疫災魔種已經捕捉到他因焦躁而產生的心靈縫隙,每時每刻都想滲透進來,只是被天龍真形之氣擋在外圍♀時候,危機感重新臨頭,這一回,沉劍窟主人會用更隱秘的方式接近、出手,可余慈甚至沒有分心旁顧的能力。
生死一線,他的活路在哪兒?
這一刻,他的念頭已經出了具體的事項,真正純化為一股力量,轟聲開啟了通往神魂最深處的那扇大門。
另一對“眼睛”睜開,剎那間在億萬條無序的信息中掃過一遍……又或者連這個過程都省略了,直接指出深藏在復雜形式之後,最准確的答案所在。
“那裡!”
沉劍窟主人卷土重來,一直潛匿著氣息,直到瞞無可瞞之時,才徹底爆,要打余慈一個措手不及。然而沖擊掃過,空自引得三層符印動蕩,天劫雷光鞭撻大氣,余慈的氣息已經不見,連帶著再度占據第一層符印的簡化符菉和神識印記,也崩散無余。
“哪兒去了?”
“這是哪兒?”
余慈悶哼一聲,按著周邊的巖壁站起身來,五髒六腑造反的**明顯,他卻沒時間去管,而是仔細打量周邊的環境♀裡是一條甬道的中央,兩邊都綴著夜明珠,光線清晰,但整體空間顯得有些壓抑。
好像是……
“咦,余師弟?”
余慈猛回頭,然後便有些呆:“戈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