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沒有再問,一方面是因為玄黃很難理解這個諷刺,另一方面,他也現是誤會了,如果真的擁有玄黃的許可,那邊不會鬼祟到這種地步。
符印核心稍靠外一些,似乎有另外一人的神識印記滲進來,但和余慈光明正大地嵌入不同,這個印記時刻在跳變,性質每一瞬都有所不同,偏又隱晦不明,正是通過這種方式,迷惑符印的自我防護,現在已經頗有一些進展——如果余慈橫插一手的話。
余慈的強勢介入顯然驚到了對方,此時那跳變的印記已經不是往裡滲透,而是飛快地退出去,度快得出奇,且轉眼就化入虛空湧動的元氣深處,不見了蹤影。
「究竟是什麼人?能觸及符印核心的,怎麼也不是易於之輩。」
余慈想追蹤來著,卻因為精力經不住損耗而作罷。倒是後知後覺的玄黃,搞清楚狀況之後,大驚小怪起來:「不可能啊,符印核心哪有這麼容易被瞞過?」
「很難麼?若是有精於此道的人物……」
「這不像是符法的手段吧。」
余慈也覺得不像,但具體如何,剛剛驚鴻一瞥,也辨不出個究竟來。
「不管怎樣,你既然已經控制了符印,對方也就無計可施子。」
玄黃嘎嘎一笑,迫不及待地道:「現在是第二層,只要能控制這個,你在秘境中就有自保之力,就是那廝也沒法拿你怎樣,那時再突破第二層,我就可以感應到本體所在,到那時,轟殺那個混蛋,不費吹灰之力!」
這裡面肯定有誇張,就算玄黃根腳再強,對上一個已經修煉了一萬多年的長生強者,也不到說殺就殺的地步。
大概是有些不爽玄黃的大話吧,余慈不輕不重地刺他一記:「別忘了是誰把你困在沉劍窟五千年。」
「那是中了賊人詐死的奸計。」玄黃的心念一下子激烈起來,這恥辱經歷實在不堪回,當真是一點就炸。
余慈微微一笑:「你說啥是啥。」
「……」
玄黃悲憤莫名,恨不能現在就喚那沉劍窟主人過來,一蕉了,順便把余慈捎帶進去,以洗冤曲。
余慈把要暴走的玄黃扔在一邊,實際上,他現在也沒有再和玄黃糾纏的力氣了。控制第二層符印也好,後面斬殺沉劍窟主人也罷,都不是他現在要考慮的問題。他只關心,有什麼比較安全的地方,能夠讓他好好地睡上一覺!
哦,對了,還有這個……
余慈瞇起眼睛,去看眼前灼目的光球♀是擊殺東侯影子之後,留下的戰利品,裡面也蘊藏著東侯精純的劍意,拿到外面去,就是無價之寶。尤其是宗門近些年來,一直圍繞東侯墓做文章,有此劍意為參考,正可查缺補漏,完善同源而出的劍訣。
可現在,余慈已沒有第二枚性質近似的借了。
「道歉吧,道了歉,我傳給你一門暫時封存劍意的法門。」
「道什麼歉?哦,這個我不答應,你說得稀里糊塗的,我哪兒知道什麼地方說錯了?」
「哇呀呀……」玄黃小性子了,偏偏余慈不理會它,它又暫時沒能耐討回「公道」,一來二去,憋得它差點兒了瘋。
余慈把握時機,輕描淡寫地道:「還覺得我冤枉你了?那就不妨講一講吧,若聽來確實有情可原,道歉又何妨?」
「你當然要道歉!你當然要道歉!」
在玄黃憤怒的呼叫聲中,當年的畫面也一點一滴地清晰起來。
沉劍窟主人,當年他自然不是這個名字,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名字,他,應該說是「它」,只不過是劍園中,碩果僅存的絕代劍仙曲無劫所觀想的一道影子,和秘境中現存的數千留影一樣,是曲無劫追思同伴的紀念。
唯一有點兒不一樣的,就是它是曲無劫本人的影子,有活生生的人做參照,更具備同類所未有的靈性。
本來這也沒什麼,類似於身外化身的性質,是決不可能背叛主人的。然而凡事總有例外,隨著曲無劫「歸途」設想的深入……
「什麼是『歸途』?」余慈沒聽明白。
「這『歸途』嘛,就是引人歸來哈……」
玄黃還想含糊過去的,可顯然不太成功,余慈三言兩句便把它逼得潰不成軍,只能臨時加以解釋。
正如余慈已經知道的那樣,和外界所知的不太一樣,建立劍園的眾多征西歸來的睫,並沒有盡數死去,曲無劫作為碩果僅存的那個,活了下來。
曲無劫,五劫之前,論靳之主。其本名不是這個,但因其在當時,被天下睫公推為「無劫芥」,讚他修為已至世間止境,一應天地劫數都難傷其身,故而以「無劫」為名,原來的名字反倒是為人所遺忘。
八千睫西征,曲無劫正是起者之一,不管他當時是怎麼一個想法,也不管征途是何等撼天動地,壯烈絕倫,但八千睫還是敗了,數劫以來的睫菁華,十不存一,且在接下來的百餘年前,悉數死去,睫之道由此衰落。
他曲無劫,正是始作俑者。
很難去猜測一位劍仙的心思,但想來,曲無劫應該是悔恨吧。所以,他抱著強烈的信念,從西征後陡然降臨的無上魔劫中掙扎出來,孤獨地自囚於劍園深處,開啟了一個極端的設想。
玄黃吟哦道:「斬破虛空,直抵永淪之地;引友歸來,重開劍道之天!」
「這是指……」余慈其實是明白了,只是想再確認一遍。
「當年在初有庵前,十三古佛同歸寂滅,打破六道輪迴,衍化三千世界,將一十七位劍仙打入永淪之地,從此在無盡虛空深處流浪,受魔劫所苦。然而,以諸位大人的神通,未必就是死了,無劫大人便想用無上神通,以劍園為依托,斬破三千世界,打通一條通往永淪之地的甬道,接引諸位大人回來。」
果然……余慈聽得悠然神往,實難想像那位大人展開通天徹地的劍光,斬碎虛空時,又是怎樣一番涅。然而想到那些能把人扯成粉碎的扭曲虛空,他又只能乾笑一聲,終於確認第一層符印之下,秘境園林中多處虛空裂隙,究竟是怎麼來的了。
「想來,是沒有成功吧。」
「只是推演,就花了近一劫時間,其間無劫大人還要化身千萬,到各處斬開的虛空甬道中查探。他雖有無上神通,畢竟走的不是『神道』,這一節便有些困難,消耗甚大,我也在旁幫忙,對秘境內的看顧就有些疏失,忽略了那賊子一點點增厚修為,積存戾氣。終於,在萬年之前,秘境與外界交換元氣的時候,那賊子抓住機會,暗算無劫大人!」
玄黃雖沒有形體,但咬牙切齒的味道絲毫不減。
余慈哦了一聲,順著它的語氣道:「那賊子得手了?無劫大人莫不是……」
「怎可能!無劫大人哪是那麼容易被害的?雖是受了重傷,但反手就把那廝打滅……呃,是幾乎打滅。只不知那廝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能從無劫大人手中逃得一命,藏在那沉劍窟中,休養生息。倒是無劫大人,因斬破虛空消耗極大,又在關鍵時候中了暗算,陽神受損巨大,不得不進入長眠。中間只醒了兩三回,也都很是短暫。」
那還是吃虧了啊……
這話余慈當然不會說出來,否則玄黃怕是要和他翻臉。嗯嗯啊啊了兩聲,玄黃倒是自揭瘡疤,恨恨道:「可惱當時我只以為那廝死了個乾淨,就此放鬆警惕,讓他過了五千年的好日子,反倒把我給陷了進去!」
他終究還是不好意思,後面就說得非常簡略,只道自己本體作為運轉符印的中樞,不好輕動,平日只能將一點元靈移出神遊,一次見沉劍窟中劍鬼聚集有異,進入查探時,被沉劍窟主人有心算無心,切斷了與本體的聯繫,鎮壓在祭劍台下。
總算天性與對方相剋,勉力維持沒給煉化了,期間經歷實是不堪回。到最後,終於是抓住余慈這根救命稻草,以神意星芒為扶手,以演化符印為契機,投入到心內虛空中來。
見他如此耿耿於懷,余慈不好再笑他,便順水推舟道了聲歉,玄黃也不願多說,乾脆借坡下驢,傳了余慈一個短時間內封存劍意的法子,將東侯影子留下的劍意光芒,化為一顆圓珠收起。
「只能保存十天左右,到時候要找到一個載體才成。」
余慈嗯了一聲,然後就問:「睡覺的地方呢?」
「現在哪有時間睡覺!」
玄黃又給氣得跳腳,偏偏此時心內虛空中,生死符主控大局,對周邊虛空掌握之嚴密,前所未有,它在其中也難過得很,無法再像之前那樣,亂砍洩憤。
「那你讓我過去送死嗎?還是說,你對自己安排的第三層符印沒信心?」
玄黃自然是打死也不願在余慈面前再度示弱,想了半天,才道:「一、二層符印之間,乃是雲生樓閣,原為當年西征歸來的幾位睫所居,後來成了影子衍生之地。若你真想睡,就到東侯那邊去吧,那裡的禁制應該還在,新的影子重新產生,也要在十天之後。」
「呃,影子還能再生?」
「廢話,這些本就是無劫大人觀想之物,只要無劫大人在,這些影子就在……」
「無劫大人不想讓它們在,它們就不在?」
「正是如此。」
「那沉劍窟主人又怎麼說?」
玄黃立刻成了啞巴,半晌,才勉強道:「那必然是找到了能夠憑依的寶物……」
「能夠抵擋住無劫大人殺意的寶物?」
未等玄黃回應,這片雲氣天地猛然動盪。余慈感應甚是敏銳,嘿聲道:「他下來了!」
這兩天確實比較囧,只能請大伙多擔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