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劍園嗎?」
喃喃話音中,風捲著灰霧,打著轉兒從余慈身邊流過,仔細傾聽,風吟聲似乎也比外面來和尖銳森寒。
余慈深吸口氣,口鼻間流入的空氣絕不純淨,而像是摻著細碎的鐵沙,磨得喉嚨和肺部微痛,不過仔細品味其中奧妙,便會現,這些「鐵沙」,其實是細若微塵的元氣結晶,飄飄灑灑。
自從將玄元根本氣法推到「引氣入境」的初步,且又同何清學習陰陽氣感之後,余慈對外界元氣的敏感度與日俱增,親身感受之下,他暗中點頭:正如李佑所言,劍園之中,劍之肅殺之氣和濃郁的死氣混雜在一起,尋常人實在難以消受,但若是煉化有法,對睫來說,又是一個修行的福地。
「可惜我終究不是睫,消受不了先天庚金之氣,而且,劍園也不是長久之地。」
余慈搖頭,背著手慢慢前行,曠野上,便連個丘陵也少見。要知這可是斷界山脈,如此情形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人們,這裡是用劍仙神通辟出的奇妙空間,無數的機緣、寶藏就埋藏其中,等著修士們去掘。
那是足以令人瘋的誘惑,而且,對某些人來說,「寶藏」也不一定非要挖墳掘墓不可。
「這小子是不是瞎的?」郭元盯著原野上慢慢前行的人影,咬牙切齒。
盯向這小子已經快二十里了,他們一夥人安排下的三處機關,那人竟然連看都沒看。要知道,為了請人入甕,他們可是真下了本錢的,尤其是最後一處,便拿出了昨夜他們偶然得到的一隻」劍鬼」——那可是「劍鬼」哎,是劍園中才有的鬼物,誰都知道,每一隻劍鬼,都是五劫以前,那些死不瞑目的睫怨念所化,但也保存著絲縷劍意甚至是記憶殘餘。
從這個意義上說,荒原上每一隻劍鬼,都是尋找前輩睫的遺寶和傳承的線索,天底下竟然還有能把它無視掉的人物?
要是那人靠上去就好了,劍鬼身下,實際上是鋪開了一張「霄極陰雷金絲網」,只要踏上去,便平地起陰雷,一下子能把他那成半熟,回頭更好炮製……郭元鮮紅的舌頭在厚唇上舔了舔,看著余慈的眼睛更熾熱了。
「不要急,老黃他們到前面去了。他區區一人,怎麼都是咱們贏!」
在郭元身邊,龐霽沉聲說話。他是這一夥人的領,其人臉頰削瘦,微向內凹,雙眸中綠光幽幽,乍看去便如一隻陰狠的惡狼,剛才觀察半晌,他已確認,前面那「肥羊」修為應該是通神上階,雖說不俗,但在他們七八個人聯手突襲之下,也絕無幸理。
看著余慈漸行漸遠,龐霽只覺得智珠在握,便讓郭元為他護法,他則取出一件海螺似的法器,名喚「咒劍法螺」。此物已經整整祭煉了三十六層,六重天的法器在通神階位中,已經是一等一的水準♀件法器以特殊方式吹動,其音波可化為無形咒劍,千步之內,毀人神魂,極是厲害。就算一擊無功,也能撼人心魄,讓前面的老黃等人抓著機會,一鼓而定。
在郭元羨慕的目光下,龐霽鼓足氣力,吹動法螺。他用足了勁兒,但音波卻出了人耳捕捉的範圍,便似無聲一般。在他感應中,一道無形咒音已經凝而化劍,越過千步虛空,直擊目標神魂。下一刻,目標身形驟停。
「彭」地一聲巨響,那人身前炸開數團火光,咆哮熱浪轉眼將其吞沒,然後才是以老黃為的六人飛劍絞殺,從咒劍到火符再到飛劍,一連三個波次,不留半點兒空隙,這是龐霽平日叫他們演練熟了的,就算是還丹修士,也要手忙腳亂一陣兒,逞論他人。
飲遠方熱浪掀起的塵煙,龐霽和郭元都是大笑,然而笑音未絕,烈火煙塵驟然扭曲,隨後向四面崩散。此時老黃等人已紛紛露出身形,哪想得有這一出,再回皆救,卻是遲了。
血光迸射,不是一處,而是接二連三地綻開‥步之外,龐霽和郭元兩眼直,只見那邊劍光如虛似幻,卻是無可抵禦,轉眼間,便有三人屍橫就地。
「他怎麼不怕咒劍?」
「那是什麼劍法?」
兩人念頭各異,心情卻好生相近。無意識地對視一眼後,陡然明白了現在的處境,當下一聲不吭,人影分開,朝著不同的方向狂奔。至於遠方的「同伴」,那是什麼?
「一群蟊賊。」
余慈為這些人下了註腳。在絕壁城和天裂谷,他經歷了太多大場面,所見所遇所敵,無不是遠他本人水準的強者,便是在離塵宗山門,平日裡接觸的,也都是一時之俊傑,習慣了在那種環境下生活,乍遇到這種貨色,不由大生「不入流」之感,一時間便有些意興索然,差點兒連追擊的興趣都失去了。
只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余慈想了想,取出射星盤,默頌咒言,轉眼便有一道劍光自中央方寸之地激射而出,化為一道匹練,往逃竄的某人那邊投去↓是九曜龍淵劍符。
自學成此符後,余慈終於解決了夠份量的遠攻只能用五雷符的尷尬局面,而且用劍符,頗有馭使飛劍的感覺,只不過駕馭的不是采五金之英的劍器,而是凝虛化實的精純元氣。
和馭使飛筋大的不同之一,就是劍符毫無重量,飛動之時,當真如電光一般,度之快,遠尋常飛劍。那目標早嚇破了膽,只顧得逃命,等劍光臨頭,做什麼都晚了,劍光只一繞,那因狂奔而激盪的氣血,就噴濺出數十步遠。
此時,殘屍堪堪摔落到余慈視線之外。
等余慈再將注意力放到另外一人身上,那傢伙已經奔出十里開外,隔了一座難得的丘陵,已遠出余慈的視野♀度乎尋常,顯然是用了一些激潛力的手段。余慈記得,此人應該就是以咒降襲他的主兒。至於他為什麼知道生在千步之外的事,正逃竄的那人頭頂上,優哉游哉飛行跟隨的「小傢伙」最有言權。
在離塵宗山門這四個多月,這條小小魚龍,大多數時間都處在放養狀態】門充沛的元氣環境,對小傢伙來說簡直就是天堂,幾個月下來,等余慈再見到它的時候,小傢伙竟是又大了一圈兒,現在就像是一條小蛇,只是要纖細得多。
將魚龍攜到劍園中,應該是給它找到了最適合揮作用的地點。有了魚龍,余慈的「視界」就可以擺脫固有的局限,更多地搜索這片地域,總能多出幾分機會。至於眼前的作用,只是順便而已。
在魚龍的視角下,逃命中的那人一舉一動都盡在掌握,余慈甚至能夠隱約把握到那人的氣機變化——經過幾個月的沉澱,神意星芒已經和魚龍簡單的神魂完全融合在一起,大約這算「寄生」成功吧,由此魚龍五感六識的豐富感應,或多或少地都能傳回來一些。
這時,逃命中的那人忽然看到了什麼,猛地尖叫起來:「馬長老,馬長老,前面有人奪了寶貝啊,前輩睫的遺寶……」
躁亂的氣機被魚龍捕捉到,再通過他們之間玄妙的感應,傳回到余慈這邊。余慈正準備召回九曜龍淵劍符,心頭卻為之觸動。那感覺非常奇妙,他和那人的距離彷彿一下子拉近了,就像是面對面那樣。
當一個敵人在他面前陷入如此狂亂的狀態,他會怎樣?
倏乎間氣機牽引,觸了一個街的本能。余慈手中無劍,劍意卻附在了九曜龍淵劍符上,冥冥中一道靈光,像是黑夜燃起的篝火,成為虛空中唯一的指引。
這一刻,余慈回憶起圖日倫那天為他演示的「應機」法門,他揚揚眉毛,叫一聲「中」,千步之外的九曜龍淵劍符倏化精芒,沒入虛空,再現時已經在十里開外,嚎喪般的那人頭頂。
「睫遺寶,哪裡?」
悶悶的吼聲也通過魚龍傳導過來,但回應他的,只是濺開的血光∮霽的殘屍衝勢不減,就著一個向下的斜坡,骨碌碌摔出十多丈遠,停在一撥人腳下。
「好膽!」仍是那個悶吼聲,卻是掀動氣浪,聲傳十里,「何方人物,敢當著重器門的面,殺人滅口?」
重器門?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是陌生,余慈借魚龍的視角往那兒看,卻是當場愣了。那邊那幾位……是修士嗎?
進入魚龍視野的,是幾個極雄壯剛硬的身影。
他來到戰場了嗎?十里開外,余慈不由睜大了眼睛。若非來到戰場,他怎麼能見到這樣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