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打得一副好如意算盤,藉著神魂震盪的機會,將神意星芒打進證嚴和尚腦宮,如果能分散其注意力,進行深一層殖入自然最好。
前期非常順利,根據「冰山信息」領悟出來的神魂震盪之法,乃是將自家陰神化為無形有質的震波,衝擊神魂層面對方「魂源」所在,別開蹊徑,余慈又使得突然,便是以史嵩的修為,在那一瞬間的功夫也覺得心神搖動,證嚴更是微微一眩,此時神意星芒已經穿透進去。「星光」照耀之下,和尚腦宮之內,明光大方,神魂狀態一覽無餘。
然後余慈便起了呆。
其實余慈不可能看到目標的神魂究竟「長什麼樣」,但神意星芒光耀之下,證嚴和尚的神魂狀態卻以某種獨特的信息,反饋回余慈心頭。
習慣了「心內虛空」的物象、心象之辨,余慈很善長將抽像的信息形象化,此刻在他眼前,他似乎見到了,一片灰黯昏沉的天地,陰霾四合,使天地幾乎要合攏在一起,而「視野」中的大地,卻是四分五裂,死氣沉沉,似是一片浩劫後的廢墟。
余慈通過神意星芒,見識過千百人的腦宮神魂,卻從未有過類似的經歷。
這就是證嚴和尚的神魂狀態?如此支離破碎,生機全無,他怎還能活著的?
余慈神色微變,還好此時證嚴和尚正皺眉體會剛剛神魂震盪的問題,沒注意到這邊。便在此刻,隨著和尚心意凝聚,這片神魂天地也生了微妙的變化。
在神魂更深層,有一股力量聚合。好像是厚重大地之下,沸騰的岩漿,非但揮出巨大的能量,還生成一股驚人的吸力,使破裂的神魂向中央凝聚≯功夫,四分五裂的「大地」,便有合攏的趨勢。
神意星芒依舊懸空照耀,證嚴和尚神魂力量動,反而讓他更好觀察。
如今他便確認了,雖然外表慘不忍睹,但證嚴和尚似乎擁有一個非常驚人的神魂內核,按照顯識、隱識、元神的三層結構,似乎可以說明,其核心元神反常地強大,所以才能夠將外圍支離破碎的神魂外殼聚攏起來。
至於為什麼會達成這一效果……
僅就余慈那點兒修行知識來看,他記得佛門修行與玄門性命雙修不同,有轉世輪迴一說。多有高僧大德,捨棄皮囊,步入輪迴,只護得一顆真種子永放光明,倏乎十餘世、百餘世,塑煉金身,終得脫。
若強以玄門經義/解釋之,那大概就是只在元神真性之上著手,一開便奔著陽神去的。
可那些高僧大德轉世輪迴後,難道都是這麼一副德性?
元神修行,對剛剛陰神出竅的余慈來說,還是相當遙遠的一件事。證嚴的這種情況,他也只能猜測,終究漫無邊際。
說又說回來,證嚴和尚如此狀況,倒是更利於神意星芒寄生於此:「且將神意星芒寄下,看看情況再說!」
時間緊迫,余慈心念一動,神意星芒直接穿透證嚴和尚支離破碎的神魂外層,在靠裡面的位置,尋了一處角落,伸出「根須」,寄生上去。對此,證嚴和尚一無所知。
將心念移轉出來,余慈往二人臉上看,見他們終究沒有現自自己的手段,證嚴甚至還頗是讚歎所謂的震神之法,微微一笑,便和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慢慢走到山腰♀裡是原白日府山門所在,在白日府覆亡時,連帶著下方的小鎮都損毀大半,現在這個是後來新蓋起來的,只有一個牌坊還算顯眼。送客到此已經全了禮數,證嚴知機告辭,但未等余慈二人說話,牌坊後突然轉出一個人來。
「證嚴師兄,住持見召,請你回!」
看穿著打扮,來人正是淨水壇的和尚,透著些低輩弟子的謹慎,當然能看出他輩分的,還是那張像正常人的臉。
淨水壇和尚修為稍入門的,都有蛇類姿態,證嚴、證德均如是,像這樣的和尚,淨水壇足有百餘人,且修為越是精深,越是肖似,這是讓人非常奇怪的一件事。
看起來小和尚在這裡守了有一段時間了,臉上很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
證嚴和尚面對低輩弟子,氣派也是很大的,聞言只是嗯了一聲,是愛理不理的神氣,那小和尚倒是見怪不怪,匆匆施了一禮,便告辭離去。
余慈笑對證嚴道:「既然是伊辛大師見召,便不耽擱你了。當日從屠獨手裡逃生,有大半都是靠著證嚴師傅事前提醒,這份恩義,我銘記在心,日後大家常來躇,切磋經義,豈不快哉?」
以余慈此時的身份,絕壁城各宗修士無論哪個聽到,都要大為振奮,可證嚴和尚反映只是咧嘴一笑,說不出古怪的神氣。
余慈微愕,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證嚴則是轉瞬又恢復了正常,醜臉上神情從容,彷彿剛剛只是面皮抽風,謙虛兩句,又向二人施了一禮,就告辭離去。
一且看起來都很正常,可剛才一瞬間和尚的神情變化,卻給余慈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且越是回想越覺得古怪,他還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又問史嵩,這個極老辣的人物默然半晌,道:「證嚴身為淨水壇弟子席,貌似脾氣古怪,實則極有分寸,在絕壁城年青一輩,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但余慈完全可以理解。他點點頭,覺得以證嚴的能力,不至於出現如此清晰的神情變化,為他和史嵩所察知。腦子轉了幾圈兒,忽然想起一事:「證嚴和伊辛關係如何?」
史嵩想了想:「不曾聽聞詳細,只是證嚴和其師傅,性格差異甚大。證嚴陰陽怪氣,有時嬉笑油滑,但對同門師弟管束甚嚴,動轍打殺;伊辛和尚沉默寡言,對門下弟子卻從無管束,淨水壇的惡名,一大半都來自他的放縱……」
「這師徒倒是古怪。」
余慈漫聲回應,腦子裡面想的則是在天裂谷時,通過照神圖看到的一幕:當時伊辛和尚隔空暫寄魂於證嚴身上,與玄陰教明藍交談÷後,證嚴極其憤恨,而明藍還用拍臉的方式安慰他,給余慈留下極深的印象。
等等!
余慈猛然現,他前面的思維似乎走進了誤區,他其實沒有必要按著何清的思路,從證嚴到伊辛、再到「出手理由」之類。因為他掌握著一條何清仍未察覺,又或者察覺了卻仍未肯定的線索……
「請通傳,離塵宗余仙長到。」
車伕中氣充沛的嗓音足能穿過兩重院落,引得幽求宮外那些敬香的信眾紛紛投來視線,更在幽求宮前殿激起一陣騷動。
下一刻便有前殿執事匆匆出來,趨車前拜見。余慈掀簾而出,從車上下來,也不願浪費時間,擺擺手,便自往裡面去:
「碧潮上師可在。」
余慈的行為也恁不拘小節,前殿執事正想著用什麼規矩迎候,見此也不必再傷腦筋了。但面對前幾個月,只用幾句話便能扼住教門咽喉的厲害人物,執事不可避免有些緊張,姣好的臉上竟然沁了薄薄一層汗,只輕聲道:
「上師不在宮中,由明藍法師暫代宗主事宜。」
「哦?不在家?明法師何在?」
前殿執事正要說話,前面已經有內侍迎上來,施禮後道:「明法師不良於行,請余仙長入內相見。」
「咦?」余慈仍記得明藍在謝嚴、何清等人面前,從容不迫,令人莫測其深的涅。怎麼幾個月不見,就「不良於行」了?
此時距丹崖上的家宴結束不過一個時辰,余慈的行事堪稱風風火火。
他此來幽求宮,目的也是明確:他要玄陰教給一個答案!
猶記得當日何清剖析天裂谷動亂的八條線索,最後兩條是淨水壇和余慈,而倒數第三條,便是玄陰教,對其評價,只是「操線傀儡」幾字,含糊得很。
可余慈卻知道:玄陰教,或者乾脆說它背後的羅剎教,雖然不是天裂谷動亂的罪魁禍,卻非沖楚以淨水壇為代表的神秘勢力的一舉一動。雙方的關係非常複雜,似乎是有合作關係,可又彼此拆台,奇怪得緊。
余慈正是要從此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