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有些失算了。」
余慈幾乎是半挽著甘詩真的身子,踏著崖壁向上狂奔。
女修輕嗯一聲,非常簡短,讓人分不清這究竟是回應還是呻吟。
鬼獸的威能誰也沒有想到,余慈想到了,卻犯了以己度人的錯誤。他忘記了甘詩真並不像他那樣,可以無懼於「羅剎幻力」的侵襲。因此,女修在鬼獸吼嘯聲貫耳之際便中了招,即使靈智未失,神魂上的衝擊也不是一時片刻能消解掉的。
但她的情況,比別人又要強一些。後方額嵌晶石的妖魔,正出刺耳的尖嚎,雖然聽不懂,但余慈完全能將其理解為最惡毒的詛咒。
詛咒之音未絕,鬼獸便與那妖魔來了一記最直接的碰撞。也許是五雷符送去的麻痺還未消失,妖魔消卸力量的方式堪稱拙劣。吃這一撞,便直直貫入崖壁之中,相隔數十丈,余慈也能感覺到下方的震盪,且不只一記。
那是鬼獸衝了進去。
從引著鬼獸到此,也不過十餘息時間,三頭還丹妖魔的強大聯合就分崩離析,乾脆之餘,也讓人大感意外。此時的鬼獸依稀已有當日力敵千百妖魔的威風,看起來,吸收「羅剎幻力」確實很補——僅以身體而言。
念頭轉動的功夫,下方妖魔的嚎叫已經弱了下去。
「驅虎吞狼後,虎威猶在啊。」
這是余慈設想過的最糟糕的可能之一。他摸了下腰間繫著的宮絛,這幾日他一直嘗試著控制此寶÷實上,從鉤索轉為絲絛之後,這玩意兒已不像之前那樣死沉沉的,用天罡地煞祭煉法下手,也有反應,但進度不如人意。
余慈明白,沒有「羅剎幻力」,祭煉一事,正是事倍功半,真不知要多少時間,才能抹消前任主人對此寶的影響。如今鬼獸若再追過來,還能用此寶將其嚇退麼?
一步跨上崖頂,余慈毫不汪,認準方向一路狂奔,如雷吼聲稍稍中斷片刻,又轟響在耳畔。
「鳥兒,來!」
余慈強下指令,天空中驚飛的大鳥猶豫一下,還是遵循指令,斂翅下來。
雖是半抱著一個人,但女修身子柔若無骨,挽在手中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重量,余慈用細密的步幅蓄力,同時給自己加持一道神行符—眼他已經縱貫整個崖頂,前方已是萬丈深淵,他也毫不猶豫,從懸崖上一躍而出
憑借符法加持,余慈在虛空中滑翔至少五十丈,才有下墜趨勢,而此時,對面的山頭則還有三十丈的距離。
恰在此時,大鳥掠至,余慈足踏鳥背,提氣輕身,頂風而行,轉眼三十丈已過。
大鳥還不適應背上載人,余慈也不認為它能跑得過飛掠如電的鬼獸,當即跳下,落在這邊山峰上,又向前狂奔。中間回了次頭,鬼獸龐大的身軀已經升上那邊崖頂,渾身青白火光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稍有些怔愣的樣子。
余慈消鬼獸對另一邊一身肥油的妖魔更感興趣些。可惜,鬼獸最終還是選擇了剛剛給它一記五雷轟頂的傢伙,吼聲激雲蕩霧,碾壓過來
此時余慈已經沿著山脊,飛奔到下一個考驗膽色的地點,如法炮製,一躍而出,大鳥也按指令飛到他預計的地點接應。
余慈身體騰空,眼見就要踏上鳥背,鬼獸的吼叫聲不期而至。
吼聲對余慈無效,但大鳥實在消受不起,驚鳴聲中拍翅亂飛,直接把余慈給晾了過去!
「混球……你就是混球!」
余慈已經下決心,回頭就把大鳥的名字定成「混球」,但這沒用,他急向下墜●行符殘餘的靈光仍未散去,再行加持只會造成符力紊亂,他只能嘗試激霧化劍意,準備二度滑翔,撞到下方山腰上去。
便在此時,他身上陡地一輕。
「快走!」
女修嗓音如絲如縷,微弱卻清晰。余慈隨後便如騰雲駕霧一般,飛越虛空雲霧,落在對面山崖之上,而本挽在他臂彎處的女修,則虛懸於萬丈深淵之上,裙袂飄飛,輕紗似的披風裹身,愈顯嬌弱。
對面鬼獸咆哮而至,巨軀雄偉如山。
相隔百多丈,余慈所在的山體也微微顫抖,直面鬼獸的女修真不知承受了怎樣的衝擊。然而這一刻,女修纖瘦的身子縱然是風吹便去的樣子,卻依舊穩立於虛空之中,全無異樣。
余慈愣了愣,末了想到,對幻術一類的神魂衝擊,修為深湛、意志堅定的修士,確實有辦法暫時強化自身的神魂壁壘,加以抵擋。但這只是權宜之計,抵擋幻法的根本,還在於遠對手的神魂層次。
顯然,女修還沒有達到這一水準。
鬼獸呼嘯而來,甘詩真輕緩吐息,心神澄澈,平舉手中短劍,做了一個引劍不的勢子。
這是四明宗《持中法劍》的起手式,取「君子引而不……中道而立,能者從之」之意,演繹劍理,便是分判清濁,劃立標尺,使合道者從之,不合道者去之。
劍氣的震盪在雲霧中擴散,所及之地,女修本身便成了無可改易的標準,統馭虛空元氣,使之與自身契合。鬼獸挾滔天殺意而來,與這片虛空格格不入,立時就引了強勁反彈。
虛空倏地扭曲,這一刻,鬼獸衝擊的已不是女修本人,而是與之相連相接的一片天地。鬼獸確實撞了進來,但它驚人的度卻不可思議地驟降,雲霧虛空像是化成泥沼,陷住了它的手足。
女修柔美精緻的臉上全無血色,然而一對眸子澄澈明亮,流盼中劍氣森森,透過千尺虛空,刺人膚。
虛空中的戰鬥方興未艾,劇烈的震盪甚至傳出數十里外且猶有餘力。感應敏銳的生靈完全可以從中獲取非常豐富的信息。
韃聒身子動了動,全身幾十塊被鬼獸碾碎的骨頭齊齊出呻吟,可這不妨礙它靈敏的感應:
「終於打起來了!」
作為一眾妖魔的臨時頭領,韃聒修為見識都有非凡之處,但最了得的還是它的隱忍手段。剛才乍與鬼獸碰撞,便知道絕無勝機,便了狠性,閉息裝死,任鬼獸踐踏嘶咬,體無完膚,也絲毫不動,終於掙得一線生機。
如今鬼獸遇到強敵,一時半會兒未必收拾得下,這便是它最好的逃生機會。
蓄得一口精氣,它正要動身,心中忽地一沉。
微弱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每一下卻都響在它心上。額頭晶石上閃爍微光,將來者身影映入,與輕盈的腳步形成鮮明反差的,是對方充溢著油脂的癡肥身軀。
「呼呼,韃聒,你怎麼落得這麼難看!」突起的嗓音便如殺豬般尖銳難聽。
「巴豕,你……」
韃聒叫了一聲,話音尖銳,但未及擴散,便有一隻肥大的腳掌重重踏下,將它的胸口整個踩陷進去。一擊之後,韃聒面部諸竅同時濺血,然而它生命力極強,一時竟未死去,只是喉嚨咕咕作響,說不出話來。
「韃聒,你明白的,如今的鬼獸,最珍奇不過。大祭之後,它前主子便徹底切斷與它的聯繫,如今它一身『羅剎幻力』,可都是無主之物,若能得到,比咱們採集到的『羅剎幻力』種子,要好上十倍……可得到之後,為什麼還要送回去?」
癡肥妖魔尖聲大笑:「等我吞掉鬼獸的血肉,消化它一身無主的『羅剎幻力』,完全可以從中參悟出最終極的神魔之道,假以時日,我就是又一個血獄鬼府的妖王!」
「你個蠢貨!」
韃聒喉嚨裡血沫噴湧,同時湧出的還有含糊不清的咒罵聲:「你的腦子讓羅剎幻力給燒了,你不可能勝過鬼獸,你……呃!」
它額頭晶體光芒連閃,上面映出一個小巧的影像。癡肥妖魔用粗大的手指捻著那東西,微微擺動:
「看,悄角!狄羅大人幹的最大一件好事,它把這玩意兒從鬼獸頭頂打下來,現在則在我手中。有了這玩意兒,鬼獸運使的那點兒幻力,就是個笑話!」
說著,巴豕準備將悄角放進自家大嘴中,但又頓了一下:
「對了,我差點兒忘掉〉力上,我和鬼獸也有差距,雖然和那女人交戰後,那傢伙重創的可能性很大,不過為保險起見,韃聒,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來吧,很快,你、我、鬼獸,當然,還有羅剎幻力,都會融為一體,你可以見證一位新妖王的誕生,我給你這個機會!」
尖銳的笑聲裡,韃聒的身體劇烈抖顫,想掙扎著逃走,可是一切都是徒勞,額頭晶體中,巴豕的臉面上,漆黑的窟窿越張越大,直至黑暗吞沒一切,包括那連串絕望的嚎叫。
甘師叔這看起來無比嬌弱的人兒竟真能力敵鬼獸!
余慈覺得今日所有的驚奇加起來,也壓不過現在的錯謬感。
女修和鬼獸的身形高流動,兩座山峰之間虛空已成為戰場,時閃時滅的影子和劍氣狂飆向外擴散,當余慈從驚訝中回神,千尺雲霧已澄靜一空。
沒有雲霧的托載映現,劍氣軌跡和氣勁衝擊變得更難捉摸,但撇除這些外相,反而更容易現其中更本質的東西。
余慈心中又呈現出那一片湛藍虛空的震盪,當此契機出現,他體內氣機有了一個小小的變化,最終作用在眼睛上。
眼前的天地頃刻間換了一副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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