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罰,挨什麼罰?」
只看寶光的表情,余慈便知道結果再糟也糟不到哪裡去。
小道士跑到近前,喘了幾口氣方道:「確切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師傅與那人密談了半個多時辰,出來的時候很輕鬆的樣子,我去探口風,他只說具體的事要聽那人安排,但怎麼看,都不像有大問題。」
他說的「那人」就是何清,余慈知道這必然是於舟老道為他出力,心中自然感激。不過,密談?
這個說法實在有些古怪,這兩天,謝嚴、解良和於舟一直為絕壁城之事與以何清為的山門來人討論交涉,這三位摯交明顯是同進同退,這種情況下,於舟與何清……等等!
余慈注意到了,寶光對何清的稱呼,可實在不像是晚輩對長輩的敬稱。
眉頭一皺,正想多問一句。寶光卻看到了在他身邊浮游的魚龍,伸手碰了碰,招呼道:「喲,小傢伙。」
這條魚龍自從歸了余慈,還一直沒有起名字,倒把「小傢伙」這個稱呼用慣了,魚龍那低弱的心智竟然還有了反應,余慈也懶得再改。,任人叫去。
逗弄魚龍兩下,寶光緊接著歎了口氣:「人比人,氣死人,魚龍比起來也一樣!你看她那條,再看咱們這條,差別也太大了!」
小道士話中頗有不甘,說的倒都是實話。與此刻在止心觀上空蜿蜒游動的龐大蛇影相比,兩人身邊的小傢伙,實在是可憐得緊。
同樣是魚龍,身形上有著千百倍的差距,如果說天空中那條魚龍要用巨蟒來形容,小傢伙就只能算條蚯蚓,還是縮水的那種——記得當初胡丹交給他時,小傢伙更是淒慘,現在這般,還是由於余慈習慣性地以「飼靈法」餵養,使之透出皮鱗光澤,恢復基本生機之後的涅。
但這只是外在表現而已,內裡的差別更是嚴重。
自從「脊柱」中樞將魚龍通體精氣移入余慈心內虛空,其品相大跌,頭上本已經隱現的角狀突起都不見了,已經從「生髓頂角」直墜到「皮肉貫鱗」的層次。一個層次的差異,就是天差地別,中間的距離,對魚龍來說,可能要用千年萬年來彌補。
更何況,沒有了「脊柱」中樞,魚龍那種本能異力已經大大下降,它還是最喜歡汪在余慈身上,汲取元氣,可已遠遠稱不上「大胃王」,每日只吞下一點點兒,便夠身體正鋤長所需。按這個進度下去,千年萬年之後,它只被自己的同類拋得越來越遠……小傢伙恐怕也只能當一個寵物來養了。
余慈又看了眼天空蛇影,他早有心理準備,對此也沒什麼感覺。倒是寶光,雖然有時候大大咧咧,但在面對長輩的時候,還是非常懂禮貌的。可看他稱呼何清,不是「她」,便是「那人」,殊不客氣,豈不可怪?
想了想,他問道:「何清仙長和於觀長他們,是不是有些嫌隙?」
小道士根本就藏不住心思,聞言臉色一變,張嘴想說什麼,但到最後竟然繃住了他那張有名的大嘴巴,只是咳了一聲,道:「這個我不太清楚……對了,我要回觀去侍候師傅,先回去了,余師兄你忙!」
說罷也不管余慈怎麼個想法,轉身便跑。余慈看著他的背影,為之啞然。
這裡面肯定有故事、有問題,且是不好為外人道的那種。看寶光的反應,余慈便是猜也能猜出幾分,不過既然寶光不願意說,於舟等幾位長輩也沒有向他提起,他再追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搖搖頭,他背後在林中走了幾步≌理說,既然觀中已有定論,他現在回去倒是正好,可如今他心中莫名有些感慨,乾脆尋個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背靠大樹,他仰頭看天。天空中,龐大的蛇影依然盤旋不去。看得久了,這蛇影像便是一條長索,總覺得不對味兒。
余慈明白,這是一種約束力,是拜入離塵宗之後,必然的結果。在這裡,他獲得了仙長的指點、獲得了秘法傳承,也能夠使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豐富資源,這讓他的修為突飛猛進,也讓他修行之路突然變得一片坦途。但與之相應的,他就必須要承擔一定的責任、遵守一定的章程。
其實對外室弟子來說,這種約束力微乎其微。可在以往的十多年中,他自由自在地野慣了,為人處事,一任本心,往往不用考慮後果,兩相比較,差別就特別明顯。
他不免去想,這世上有沒有一個既讓人自由自在,又讓人修行無礙的慕。但回頭再想,便覺得這想法實在貪心,哪有把天底下的好處佔盡的道理?
嘿了一聲,他覺得自己的心思有些虛妄了,所以他擎出了純陽符劍。
虛妄又糾結的心思,轉眼便被劍氣斬斷。
經過那一日斬殺陰魔的鍛煉,余慈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專注於劍的感覺。那種狀態下,一切錯亂的思緒都會被還原,讓他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去解決最複雜的問題。
相比之下,其他的各類修煉,無論是《玄元根本氣法》、符法修行還是神魂感應、祭煉等等,雖然都可以達到專注的目的,往往也是成就感十足,卻遠沒有練劍讓他覺得快意。
這與他長年以來的感覺很相似:他擅長符,但更愛劍!
把玩著純陽符劍,尺餘長的木製巾上,符法紋路清晰可見、入「先天一氣」,便見有近兩尺長的火焰劍刃從較延伸出來,稍一揮動,火刃嘶嘯,輕鬆沒入一側樹幹,留下一道深深的焦痕。
如果余慈願意,他能夠輕鬆將那棵合抱粗的大樹斬斷,而在一年前,這無異於一種奢望。
出現這種變化,除了分識化念,進入通神境界,更重要的還是葉繽贈予半山蜃樓劍意,使他的劍道造詣出現了質的提升。在半山蜃樓劍意驅動之下,同階的修士變得不堪一擊,甚至能對更上一層的還丹修士造成威脅。
當日在荒原上,謝嚴傳授給他劍意破邪妄的法門,雖然只算是一個小技巧,卻使他對劍意的理解更上一層,這兩天,他一直考慮某個問題,消能在劍道修為上再做突破……
或許是停的時間太久了,魚龍搖頭擺尾地湊過來,在他身上挨挨蹭蹭,吞噬著因「飼靈法」而愈顯美味的元氣,余慈也不管它。沒有了「脊柱」中樞,小傢伙的威脅性已經無限接近於零,若是放開肚量,說不定還要撐死它。
小傢伙也早沒了「野心」,只是繞體環遊,玩得不亦樂乎。但不過數息,它身子突地一顫,余慈和它心神聯繫,亦有所感,抬起頭,眼前卻是一暗。
楓林上空,修長的蛇影盤旋而下,沒有進林子,卻是把拳頭大的頭顱連著細長的脖頸垂探下來,頭頂兩塊似鹿茸般的短角,顏色也是烏黑,但頂端叉處,卻透著黃澄澄的顏色。
余慈注意到,這大傢伙五官清晰,雙目還是瞇成一條縫,黑漆漆的看不清的位置。顯然,此物雖是巨大,也還在「生髓頂角」的階段,沒有化龍點睛,成就天龍之身。
當然,若是成就天龍,又哪會接受人的飼養呢?
閃過這個念頭,余慈站起身來,朝這條魚龍頭頂側方的人影施禮:「何仙長。」
何清剛從楓林外走進來,短襦長裙,顏色極是素淡,只是面容依舊嚴肅,習慣性的表情,使頰側現出淺淺的弧紋,讓人覺得她始終都是板著臉的,用一種嚴厲的姿態面對一切。
事實上,自見面以來,余慈還從未見她笑過。
何清目光在他身上一掃,開口道:「余慈。」
余慈以為她要說及處罰決定,應一聲「是」。
「你擅長用劍?」
余慈愕然♀和處凡麼的風馬牛不相及,算是聊天嗎?
他覺得有些古怪,但這個問題恰切中他前面的想法,便笑了笑,朗聲道:「稟仙長,弟子喜歡用劍。」
何清目注他的面孔,略一點頭:「你如何使劍?」
余慈仍不明白何清的想法,不過女修連續兩個問題都切在他的癢處,余慈也不管其他,依舊笑道:「以劍搏生死,就是這樣了。」
「哦,你倒不像是隨便說說。」
雖說神色沒什麼大的變化,可何清的語氣越來隨意,她向前邁了一步,拉近了和余慈的距離,輕聲道:「闡釋一下?」
說到這裡,余慈也沒什麼可藏掖的,他站直身子,聲音宏亮:「弟子只消用劍,能夠抹消與強敵的一切差距……」
他沒有刻意織組詞彙,只是將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說出來。
所謂抹消與強敵的差距,並非是要一蕉下,當者披靡,而是說在他劍鋒之下,任何強敵都要被他強拉至生死線上。對方揮手能讓他灰飛煙滅也沒關係,他只要在此之前,一劍中其要害,更早一步終結其性命,便已足夠。
何清聽後不語,目光終於從余慈臉上移開,微微搖頭:「像,又不像……
話音忽止,女修臉上忽地露出貨真價實的驚愕表情,看向余慈身邊。余慈莫名其妙,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在其終點,正是游動的小傢伙。
女修的嗓音忽地沉下數分:
「你這條魚龍,『真形之氣』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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