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頂的兩人不知道,在不久前的大雪夜,就是這個懸崖邊上,還有兩位了不得的人物進行了一場對話,直接改變了絕壁城、天裂谷、乃至更廣闊天地的局勢。
之所以在這裡碰面,是因為天翼樓上正為晚間的易寶宴進行最後的佈置,不適於交談,而且余慈覺得,這個地方要比天翼樓來得更高、視野更寬闊、給他的感覺也更好。
趙子曰自然沒有意見。
此時兩人都很隨意地席地而坐,天翼樓的胖掌櫃耿干了兩個身手矯健的夥計攀上崖,專門送來鋪地的毯子、案幾等物,盡心安排。
趙子曰看起來是倒是個慢性子,說話比較迂迴含蓄,待正式表達完歉意,便開始和余慈聊些不著邊際的東西,慢慢地地往絕壁城的局勢上靠,論及一些他這兩日看出來的東西。大約就是白日府如何如何、萬靈門和其他宗門如何如何,包括妖魔的動向等等。
末了便感歎道:「一時一地的局面也艱難得很,我這個外地人看著是眼花繚亂,道友主持城內外事務,想必也是辛苦。」
這是討乖賣好了,余慈掃他一眼,笑道:「其實沒這麼複雜。」
說著他在案幾上劃了道線,指頭在兩邊點了點:「不是這邊,就是那邊。我要做的,就是讓兩邊變成一邊,很簡單。」
「哦?余道友果然是豪爽人物,豪爽人物!」
趙子曰臉上笑容倒還把持得住,只是後面的話就有點兒接不上來。
到現在為止的交談,都不是一個通神修士對還丹修士的態度,但卻是離塵宗對一個「外地人」的態度。余慈已經習慣了這一角色,看起來趙子曰也有這個覺悟,他很認真地思考起來。
余慈也不管他,從這邊看下去,絕壁城千萬間屋宇頂部的磚瓦反射著陽光,使得冬末天氣看起來愈地和暖,春天將近,連空氣都變得濕潤起來。他做了一次長長的深呼吸,身前魚龍便有感應,尾巴甩擊,在他身邊繞起圈子。
以控靈法飼養魚龍已近十日,二者間的感應愈地清晰。余慈便是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到魚龍在周圍里許方圓的移動軌跡,有時候小傢伙離得近了,呼吸吐納時,便感覺著雙方氣息互通——當然,大部分時間還是魚龍單方面地吸取他的元氣以自肥,可這總還是形成了一條連線。
也許是之前修煉《玄元根本氣法》太過投入,余慈自覺不自覺便拿物象心象的思維去考慮。尤其是「從整體著眼、從結構入手、借外物映襯心象」的思路,由於是他的得意之作,影響更是深刻。
他便不止一次地去想,若是將魚龍也納入他「心內虛空」,又會是怎樣一番有趣的涅。
只是,這終究是妄想罷了。
魚龍作為生靈,其氣機之活潑、形神變化之複雜,即使比不上萬物靈長的人類,也遠遠過那些結構規整、氣機運轉相對單一的法器。他不是解良那般的天才,便是把魚龍化入他的「物象」中,也難以一「筆」勾連,在『心內虛空』映現。
說白了,還是把握不住,而且,就算是勾上了,又有什麼用?
正轉著類似的念頭,另一邊趙子曰又開了口:
「余道友,這條魚龍當真不賣麼?」
余慈聞言,將注意力從魚龍身上移回來,心下微有不悅。不過看趙子曰的涅,又很是誠懇,他衝著余慈拱拱手,道:
「余道友,不是在下不懂得規矩,其實我是太明白這易寶宴的規矩,道友若是想在這上面換得稱心如意之物,恐怕不那麼容易!」
「哦?」
趙子曰見余慈有了興趣,便笑著往下說:「我們北荒資源貧瘠,在那邊生存,大部分應用之物,都要靠南邊那些大商家供應。要說商舖店面的繁華,是要比這邊強許多的。故而,對這些大商家的慣用手段,在下也比較瞭解。便如這易寶宴,道友在宴前可見到他們下寶物清單?」
「這倒沒有。」
「看,像這樣類似的交易拍賣之類的場會,預先不下寶物清單,與會者哪知道裡面有沒有他們需要的東西?又怎麼調配籌措資源,拿來交換?既然不能及時調配資源,這易寶宴的水準便要大打折扣,隨心閣也是此界的老字號了,又怎會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趙子曰指了指在空中飛舞的魚龍,又道:「這種情況下,就是讓人碰運氣。只有極少數的人會像道友一般,預先準備了魚龍這樣的珍奇之物,拿到宴會上亮相。大部分人只是湊個熱鬧,看看易寶宴上有沒有稀奇玩意兒,有合意的便嘗試著交換,反之也沒什麼損失。
「至於隨心閣,他們一定會拿出幾件極有水準的寶物。一般都要稍稍高過當地人的承受力,讓他們仔細衡量琢磨。交換成功,便當是尋出生意;若是換不出去,也能留下隨心閣專出精品的名聲……」
「噱頭?」余慈如此總結。
「正是!」
趙子曰擊掌笑道:「像隨心閣這樣的大商家,其主要生意進項還是大宗交易,這樣的小型商隊,只是造幾個噱頭罷了。想在這上面找到稱心如意的東西,可是要有十足的好運氣,倒不如道友明說,想用魚龍換得何物,我手裡也有幾條線兒,能夠調配不少好東西,說不定能讓道友滿意呢?」
聽他此番言語,余慈不免又上下打量他片刻,最終一笑:「道友所言,入情入理,我是長見識了。不過可惜,這條魚龍是有主的……」
趙子曰帶著失望的表情離開了,余慈看著他身外張開綠光屏障,馭器飛下懸崖,也是良久沒有收回視線。
這傢伙真是要買魚龍,也就讓人省心了,只是看他行徑,未必就是這麼簡單。
余慈忽然很懷念擁有照神圖的日子±上之事,從來都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便如此刻,他就在想,若是有照神圖在此,莫說一個趙子曰,便是整個絕壁城的風吹草動,也瞞不過他!
自從與南松子一戰,使得照神圖消失後,他每日都非常認真的地祭煉照神銅鑒,使之與自身氣息呼應愈細膩嚴密,他的一呼一吸,都能帶動照神銅鑒內部靈氣的潮汐變化,若按照「天罡地煞」祭煉法的標準,疊加符咒怎麼都要到五層以上了,可照神圖仍然沒有恢復。
余慈從來不認為自己沒了照神圖就走不動路,便如此次絕壁城之事。換了他單身一人,就算是有照神圖傍身,也絕無可能在短短數日內主控全城,壓得白日府抬不起頭來。只是,人總是有些貪心的……
「想什麼呢?」
謝嚴的聲音突然冒出來,余慈給嚇了一跳。一回頭,便看到謝嚴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
他忙站起來,笑施一禮:「謝師伯。」
幾日裡,余慈和謝嚴默契愈來愈深,稱呼也不自覺改變,從比較生份的「謝仙長」變成了「謝師伯」,其實已經逾越了外室弟子的身份,但謝嚴不在乎,自然一切好辦。
謝嚴沒搭理他,只將視線投在魚龍身上,觀察小傢伙移動的姿態,半晌,才點點頭:「你做得很好。」
隨後他便說:「下去吧。」
「現在?」
要知易寶宴要到兩個多時辰後才開始,以謝嚴的身份,別說現在,就是遲到一段時間,也沒人敢說閒話。如此急切,只能說明謝嚴對那金骨玉碟重視到了極處。
明白這一點,余慈自然不會有意見,當下便被謝嚴劍氣裹著,直落到天翼樓頂層。他們二人的出現,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兩邊廊橋上的那些純粹看熱鬧的人不必說,下面三層,一些來得比較早的修士也不免議論紛紛。
趙子曰和他的同伴們,除了被盧明月打傷,仍未痊癒的那人還在客棧休養,其餘人等都早早到來,在各樓層間閒逛,時聚時散,看上去悠閒隨意』嚴和余慈到來的消息傳過來後,六個人又都聚在一起聊天,臉上都很輕鬆,只是話裡內容凝重得很:
「來之前沒搞清楚,還想混水摸魚。現在看來,這絕壁城亂是亂,可水沒混!」
趙子曰薄唇微動,話音低細卻清晰:
「和樓上那位聊了會兒。那人修為平平,卻極懂得借勢,心思也不小,看起來近日裡似乎要有什麼動作。有離塵宗在後面支應著,咱們要是陷進去,怕是拔不出身來,記著了,從現在起,不要輕舉妄動,『大』買賣都先停下,等這波亂子過去,再說其他,明白?」
同伴們紛紛點頭,沙聰在這群人裡排行老二,雖是驕橫粗暴,腦子卻還清楚,他壓低聲音道:
「之前找到的幾個主顧……」
「大還是小?」
「小買賣,正兒八經的生意。」
「做,怎麼不做。易寶會不就是咱們這些二道販子活動的好機會?記著了,咱們是『二道販子』,倒買倒賣什麼的沒關係,還要多找些主顧,揚一揚名聲,可是,別過了界。誰敢擅接『大』買賣,弄得大夥兒最後下不來台,別怪哥哥我不講情面!」
說著,他懷中獅子貓「喵」地一聲叫喚,腔調尖銳刺耳〕聰等人都是垂頭應是。
趙子曰不立謂之下,魚刺兄高臥雲竹之間¢台鏡引得眾人側目,易寶宴但見麗影翩翩。一周前兩天,點擊紅票啥的不要被甩得太遠,收藏則要穩定可持續才好,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