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第四章 說草
    篝火熊熊,酒肉飄香,人聲鼎沸,火光照耀之處,與外圍幽暗山林彷彿是兩個天地。

    余慈拿來身邊採藥客手中的酒葫蘆,毫不客氣地大喝一口♀是採藥客自釀的土酒,入喉辛辣,卻又帶著藥香,很是別緻。

    6丙的眼力果然還是值得信任的,他結識的這幫人大多是絕壁城土生土長的採藥客,十年來多次往返於天裂谷和絕壁城之間,對蝦須草的採摘已算是行家裡手,也知道些白日府的根腳。

    這樣的一群人,確實很難會辦出謀財害命的事來,安全性便有了保證。

    簡單用過了晚餐,兩邊二十多號人閒來無事,便開始漫無目的地聊天。出於某種考慮,雙方都有意避開了彼此的收穫問題,但是又不可能完全無視,於是,幾次轉折,便有絕壁城那邊的人侃起了白日府的秘聞逸事,嘻嘻哈哈的倒也頗不寂寞。

    話題轉來轉去,最終又落回到蝦須草上,不過討論的是此藥草究竟有什麼藥用價值。

    在場有一大半都是專業採藥客,知道一些藥性,便是不知道的,也能瞎猜。於是你說你的方子,我講我的丹丸,二十幾號人,分成幾派,漸漸由討論而至爭論,再到爭吵,氣氛給弄得火熱。

    幾個論點正膠著之際,忽有人一聲大嚷:「統統都是放屁,哪有這麼簡單!」

    一言既出,人人側目。叫起來的是絕壁城那邊的人,似乎叫李宏,大概是喝醉了酒,此時臉色通紅,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剛剛說了什麼。

    旁邊同伴見他醉得不清,忙捅了捅他,讓他清醒一下。可李宏是個要面子的,且實在醉得不清,見自己一鳴驚人,談興愈高漲,之前道聽途說的一個大秘密,也就趁機流洩出來:

    「你們莫要不信,這蝦須草尋常合個藥方,治治頭痛腦熱也就罷了,可白日府家大業大,在他們眼中,這玩意兒拿出百八十根,簡直和路邊雜草沒什麼兩樣,憑什麼人家要花大力氣,僱傭咱們採摘?

    「說到底,在咱們手裡,這草就是草,也就當個偏方用,可在白日府那邊,卻能點石成金……

    說到關鍵處,他加重語氣,偏偏又卡在這裡,故作神秘♀姿態只能惹人生厭,可是對這樣一個醉鬼,又能有什麼辦法?

    這時,余慈身邊和他共用一個酒葫蘆的採藥客低笑道:「李老四有個妹子,嫁給了白日府裡一個小廝,這種道聽途說的消息,數他最多……」

    余慈聽得有趣,正想多瞭解一些,那邊李宏賣足了關子,自覺大爽,便在多人的催促下,哈哈笑道:

    「真說出來也沒什麼,其實,白日府收購這蝦須草,全因為他們能造一種藥水,只要將大量蝦須草浸泡其中,過得一段時間,這些蝦須草裡品相最好,保存最完整的一株,便有可能被泡活……

    這一刻倒有七八個人疑道:「泡活?」

    「嘿,活不活的咱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那妹夫講過,這株泡活的蝦須草會把其餘那些藥草的藥性全都吸到自己身上,若是藥力足夠,這株蝦須草便會再生變化,就和那些毛蟲變成蝴蝶一樣,變成一種新的藥草,那時,蝦須草就不叫蝦須草,而是叫……魚龍草!」

    「魚龍草?」

    篝火旁先是靜了一靜,隨即便嘈雜起來。眾人先是詢問李宏有關魚龍草的用處,可到這裡,李宏肚裡的東西早給掏了個七七八八,勉強再說了幾句,便開始答非所問,不過此時氣氛已被炒熱,人們得不到確切答案,便開始放縱想像,給魚龍草安上各種神異的能耐,還幻想自己得到此寶,會有什麼樣的好處。

    這時候,旁邊的酒友又把葫蘆遞過來,邀他共飲,同時笑嘻嘻地問他:「老弟若有這仙草,不知要換個什麼?」

    哪來的什麼仙草?這人醉得也差不多了。

    余慈乜他一眼,不顧酒友滿臉心疼的涅,一口將葫蘆裡面土酒吞淨,火辣辣的酒氣裹著藥香,衝上頂門,他忽地意興大,就此長笑道:

    「老子要長生不老,誰能換來?」

    火堆周圍忽地一靜,然後便是哄笑聲和怪叫聲齊鳴,十個人裡倒有九個人以為余慈是在開玩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可余慈非但容貌俊秀,實力高強,接人待物也頗是豪爽,眾人對他感覺都是不惡,都用善意的哄聲以示回應,把氣氛推向一個**。

    不過,也有人能感覺到余慈的真正想法,至少是明白,余慈為人之志向,非比尋常。對面的6丙便舉葫蘆向這邊示意,余慈亦笑著回應,一切都在不言中。

    熱烈的氣氛在持續,倒是余慈自己從其中脫出來,盯著跳躍的篝火,略有失神:這麼輕易說出實話,他也是醉了吧。

    還是說,他內心的渴望已到這般地步了?

    少時的余慈並不明白「長生」的真義,但他卻清楚地知道長生的代價——雙仙宮殿之下的纍纍白骨,便是最好的詮釋。

    初時僅僅是恐懼,但後來年紀與膽色漸長,恐懼就慢慢地淡了,只有殘留下來的深刻痕跡,始終印在心底№外,雙仙呼風喚雨、遁地的神通,則像是一顆種子,深埋在印痕中,在漫長的流浪日子裡,萌芽、生長、直至成為深植於心中的參天大樹。

    不知不覺間,「長生」這個東西,已經融進了他全身的血液裡,成為一種本能。本能去追求,不去想所謂的「意義」,因為長生本身,就是一切意義的集合。

    余慈是這麼理解的。

    烈酒勾動了他的**,他強烈地想衝到那個世界裡去,氣血滾沸,意圖衝開那層無形的障壁,但總是差那麼一絲——他已經聽到頭頂的蓋子在光當光當地響了。

    自從進入明竅上階,冥冥中開啟「靈竅」,感應到自家神魂以來,這種感覺與日俱增,在天裂谷這些日子,更是到了丹爐鼎沸,要衝蓋而出的地步。

    余慈知道這是突破的前兆,但偏偏缺乏一個契機,純以現有的力量,總還是差了一點兒。還好,他有十足的耐心和韌勁兒,在這個層面上堆積力量,直到破頂而出的那一刻。

    在他失神的時候,篝火旁的人們已經從他「長生妄想」的笑談中脫出來,又回了他們最關心的問題上去,但熱論半天,仍然不明白是蝦須草或者魚龍草真正用途。久不得要領,眾人便有些意興闌珊,眼看便要冷場,忽有人一聲冷笑:

    「管它個娘用,要知道它能值多少才是真的。」

    這話說得倒是乾脆。余慈也回過神來,本以為又是李宏表高論,但很快便察覺不對,此人說話鏗鏘有力,嗓音似有金鐵之聲,與先前李宏含混的語調大異。

    移去視線,他隨即恍然,原來是顏道士。

    此人也屬於絕壁城那一群裡的,不過卻不是專職的採藥客,而是中途加入進來,倒是和余慈的情況有些相像。也是一身道裝,自稱是道士,不過面容粗豪,留有一圈絡腮鬍子,環眼如鈴,眼神十分凌厲。余慈之前便估計,在這群採藥客中,惟有此人的修為最是高明,大概也是明竅上階,出旁人一截。

    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人便笑了起來:「這草可比得三陽符劍麼?」

    之前自我介紹時,顏道士便坦言他的目標是三陽符劍,和余慈相同,故有這麼一說。

    顏道士咧嘴笑:「三陽符劍?這可不好算,我只知道,十株魚龍草,可以換一顆寒玉洗心丹。」

    這話說出來,一圈人都是茫然,只覺得顏道士的話不知所謂。只有李宏,酒勁兒似乎過去了些,又開始裝鑷樣,擺出若有所思狀:「寒玉洗心丹,好像在哪兒聽過?」

    「那必然是在白日府了。」

    顏道士咧開了嘴:「白日府每年都能造出成百上千把三陽符劍,而這寒玉洗心丹,也只有府主手中還拿著那麼三兩顆,且要小心翼翼地收著,存放在密室之中,著專人看守,生怕被蟊賊盜了去……嘿嘿,就是這麼個意思。」

    「絲!」

    二十幾號人一起倒抽涼氣的場面相當壯觀,余慈卻有些心不在焉。不知為什麼,看到顏道士的笑容,他心中便很不得勁,鼻端也湧入一股特殊的氣味,沒等他辨明究竟,顏道士又笑道:

    「不過呢,寒玉洗心丹雖好,也是遙不可及之物。比不得三陽符劍,只要千株蝦須草,便能換得,我還是腳踏實地,一步一步來比較好。」

    嗯?他什麼意思?

    余慈敏銳把握到了顏道士的語氣變化,那橫插進來的一個「我」字,實在詭異得很。聰明人也不只他一個,6丙同樣抬頭,用疑惑的目光打量過去。

    便在此刻,鼻端的氣味濃烈到極至。

    「小心!」

    余慈忽地大喝出聲,在其餘人等還茫然無措之時,突地後仰,就這麼平躺下去≡遲一線,熾熱的紅光從眼前抹過,火浪撲來,把他額頭皮膚烤得硬。

    接下來就是連番慘叫,還有顏道士肆無忌憚的狂笑聲。

    「混帳!」這是6丙的聲音,伴之而起的,是鏘琅劍鳴。

    余慈再一個翻滾,遠出丈外,這才從地上跳起來,在此過程中,慘叫聲一直不絕於耳。

    抬眼去看,入目的卻是火畔橫屍的慘景◆火旁,之前還討論得熱火朝天的人們,此時大半屍橫就地,剛剛還和他分酒喝的採藥客,此時被剖分兩半,一時還未死去,在地上掙扎呻吟。巨大的創口切面焦黑如炭,半點兒血液都流不出來,卻比血濺五步的場面還要來得恐怖懾人。

    造成這一切的,正是那顏道士。

    此人正大笑不止,手上有紅芒吞吐,其本體乍看像一根光的短棍,渾圓無鋒,但細細打量,便現其中光焰凝結,氣息竟鋒銳如劍。隨著光芒放射,更有滔滔火浪,排湧而出,所過之處,地面草木無風自燃,很快形成一個漲縮不定的巨大火圈。

    火圈之內,6丙面目扭曲,狀如瘋魔,對著顏道士狂攻不止。他手上長劍寒光四射,非是凡品,狡亦如狂風暴雨,氣勢奪人。然而顏道士並不如何在意,腳下半分不動,那道紅芒在他手中略微搖晃,便輕鬆擋下6丙的搏命劍光。

    而且,顏道士猶有閒情扭過頭來,朝向余慈笑道:「你倒是警覺,道爺只是動念,便給你覺察出來,否則你那張小白臉必然要給我劈成兩半……」

    余慈眉毛立起,這兇徒囂張得過份。

    當然,顏道士確實有囂張的資本。他大巧若拙的錦,顯然遠出6丙的水準。不過,余慈渾然不懼,他面色冷凝,雖是手無利器,但還是導出青光靈引,準備以符法為依仗,與6丙合攻此獠。

    顏道士見他表現得很是冷靜,嘿嘿笑,口中忽地一聲喊:

    「斬了!」

    話音方落,余慈便見一道紅線自虛空中延伸開來,他張了張口,沒來得及出任何聲音,便見得漫天劍光破碎,6丙和他那把寶劍,同時開裂,摔倒在燃燒的草地上,生息消寂。

    余慈正在袖中劃符的手猛然定住。

    所有的慘叫和呻吟聲都消失了,除了余慈之外,其餘二十餘名採藥人都死在顏道士手下,而兇手意猶未盡,正將已變得赤紅的眼眸轉過來,視線緊盯在余慈臉上。

    「小白臉,怎不上來?」

    余慈現,他嚴重低估了顏道士。

    在肉身修為上,長息境界到巔峰後與明竅境界時差別並不大,6丙又精修錦,戰力並不遜色他太多。可是這樣的人物,便被顏道士隨手一近了,其中固然有那詭異且鋒利的火澗用,但顏道士本身的修為,也必然出了余慈預設的標準。

    出明竅上階,那豈不就是通神……修士了?

    余慈一言不,抽身後退,一躍三丈。

    顏道士呸了一口,也不急著出手,大步向前追去。

    余慈後退之前便看好地形,落下的地方正好是山勢轉折之地¢聲一聲響,他腳下碎石飛濺,腿腳幾乎是用盡全力,撐著身體轉了個角度,以更快的度轉向層疊的山石後方。

    顏道士哈哈大笑:「你跑得掉麼!」

    說話間,他幾步趕過了拐角處,一轉臉,卻是驚咦出聲。

    視線之內,只有遠方的幽暗山林搖擺樹影,余慈則人影俱消。

    顏道士環眼瞪得更大,一時摸不著頭腦。雖是深夜,他視線所及,也在一里之外,這邊能藏住人的林子大概也就是這個距離了,那小白臉雖是身手靈活,也不會有這般快法。

    從此處到密林,一路平坦,幾乎沒有山石草木遮掩,便是要藏身,被現的可能還要大些≌道士愣了半晌,卻又冷嘿一聲:

    「小子滑溜,卻當道爺好欺麼?」

    他閉上眼睛,在神魂統馭之下,一層無形的力量以波動的方式掃過方圓十丈之地,很快,他眼睛便是亮。

    忽地腳上力,轟聲大響中,身邊一塊岩石被他踢倒,露出後面半人高的洞穴。洞穴乃是天然形成,可擋在前面的岩石卻是被從從別處移來,外面用茅草矮樹加以修飾,乍看上去像是山體的一部分,實際上從下方凹處的樹叢裡,完全可以擠進一個人去。

    這種佈置,完全欺騙了人的眼睛,只是像顏道士這類人,有些時候是不用眼睛來判斷的!

    不過,顏道士還有一個問題不明白,那小白臉明明是過路的涅,怎麼能未卜先知一般佈置好這樣一處隱秘至極的所在?

    疑問不得解答,但越是如此,他殺心愈是強烈,當下毫不遲疑,低頭鑽進洞穴之中。

    「便是小白臉變成了大耗子,也逃不過道爺當頭一劍!」

    洞穴雖陰暗無光,卻也架不住顏道士手中赤紅火劍的光芒,他走了幾步,內裡忽然寬敞起來。內裡確實有人居住的痕跡,顏道士甚至看見了地上散落的雜物。

    然而這時候,他卻是臉色微變,因為他在這裡清晰感覺到了迎面的微風,而且,風向來路還有兩個!

    這洞穴竟然有三個出口,他進來的算一個,還有兩個,天知道余慈往哪邊去了。

    「真是打洞的耗子……」

    顏道士又恨又笑:「要是別人,還真給你逃脫了,只可惜,你碰上了道爺我!」

    他也不多想浪費時間,眼睛一閉,神魂再次驅動,在兩邊洞穴上掃過。余慈留下來的氣息殘餘,便像是一團微弱的火光,顯現出來≌道士迅確認了一個洞口,大步狂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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