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班車的時候,小潘正等在班車站,靠著他那輛依維柯,看著我下車,有些憔悴。
我本來對他就有些抗拒,加上剛才跟王經理的談話很不愉快,我裝作看不見他的樣子,背著包徑直往家走。
「小朱,」小潘過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似乎想說什麼,見我冷著臉,那話又眼看著被他嚥了回去,在肚子裡轉了一個圈兒,又換了個方式說出來,「吃飯了嗎?」
「呵,」我沒想到他說的話這麼無聊,「我加班到九點,當然吃飯了。」
「可是我還沒吃,豬豬……」小潘換了個態度,有點小撒嬌,又有點小委屈,「我從五點就開始在這兒等你……我還沒吃飯呢,餓得不行了,你陪我去吃,行不行?」
我著實吃了一驚:「別跟我說你從五點開始等到現在……現在九點四十,一直沒離開過,連晚飯都還沒吃……」
「我確實沒離開過,快六點的時候看見你們班車來了,你那個朋友,叫什麼靜的,跟我說你今天加班,有班車——她就停車那會兒跟我說了這麼兩句,班車就開走了,我也不知道你會加班到幾點,就一直等著……」
我有點……有點心軟,或者說有所觸動,想像著他將近五個小時的時間,一直在這兒等著……
我心裡感動著,嘴上卻還是死硬:「你以為哄弄的了我?我就不信你五個小時不去WC。」
「我真的沒去,因為怕錯過你前功盡棄,中間憋急了……」小潘紅著臉撓著後腦勺,左右看了半天,才湊到我耳邊,「我車裡有個飲料瓶……」
「停!」我大窘,連耳根子都熱了。
他撓著後腦勺,規規矩矩的閉了嘴,尷尬了一會兒才回到剛才的問題:「豬豬……陪我去吃個飯吧,行不行?我保證吃完飯就送你回去,不耽誤你休息,我知道你加班挺累的……就陪我吃個飯……」
說實話,一想到他在這兒等了我將近五個小時,餓著肚子,想解決那啥都不敢離開……我就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了。
「想吃什麼,我請你。」我換了個方式回答他。
小潘先是愣了一愣,隨即燦爛的笑了起來:「真的啊?那我可撒開了吃了啊,你先看看你錢包鼓不鼓。」
「不夠你自己補。」我也跟他開起了玩笑。
結果,他還是去了晉風樓,要的還是刀撥面。
「怕我帶的錢不夠,讓你自己補啊?」我跟他開著玩笑。
「這是最重要的原因,」他看上去非常高興,「還有一個不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跟一頭小豬第一次吃飯就是在這兒,吃的就是刀撥面,我一直都記著那天的事兒,有時候夜裡還會夢見,夢見咱們只要了一碗,一人一雙筷子,在同一個碗裡,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行了你。」我有點臉紅心跳,連忙去看著周圍的人是不是聽見了他這些原本不該在公開場合說的話,好在所有人都專注在自己的飯桌上,專注於自己身邊的人身上,並沒有人特別看向我們,我心裡才稍稍踏實了點,再轉頭看向他,他正笑盈盈的看著我,目光溫柔。
「別這麼看著我。」我抬手擋在我倆的視線當中,卻被他一把拉了下來,握著我的手,不鬆開。
他的手在微微發抖,我的也是。
我怕被別人看見了笑話,想抽回來,他卻很執著,握的更緊,儘管仍舊在發抖。
我原本有點高興,很快便開始難過。
我在心裡偷偷提醒自己:朱洙,你喜歡他嗎?不喜歡,對不對?他只是你的獵物,要幫你完成任務,讓粟粟幫著你回到爸爸出事前那一刻,不讓你因為完成不了任務,變成植物人。
沒錯,你不喜歡他。
你也不能喜歡他,不能真的喜歡任何人。
小潘看出我的情緒逐漸冷淡,原本溫柔恬淡的目光有些發慌:「你還在埋怨我對你同學的態度?我那時候真的……真的像是鬼迷了心竅一樣……我理解你的生氣,我也知道,你越是生氣,就說明你越在乎我,要是我我恐怕當時就……我跟你保證,我再也不跟她說一句話了行嗎?我再也不隨便跟任何一個女的說話了行嗎?」
誰也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你也不能,小潘。
我心裡這樣想著,臉上也不自覺的苦笑起來。
「小朱……小豬……」小潘握著我的手,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只能叫我的名字。
他這樣叫了一遍又一遍,才忽然下定了決心一樣:「小豬,信我一回行嗎,我真的愛……」
「停!」我立刻傾盡全力抽出我的手,同時大聲打斷他,「別說!我勸你,這個字別輕易說出來!」
周圍幾張桌子上的人都轉過頭來看著我們。
小潘有些尷尬,呆坐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我除了尷尬,還有一份滲進骨子裡的害怕和矛盾,這樣的情緒在外人的目光下更加無所遁形,使得我一秒鐘都堅持不下去,轉身跑出了晉風樓。
我聽見小潘在後面喊我,也聽見服務員的高嗓門:「先生,您的刀撥面!」
大門一關,把晉風樓裡面的聲音瞬間隔斷,我快步跑回小區,再快跑進樓,心慌氣躁的一遍又一遍按著電梯,電梯門開,我逃也似的衝進去,逃回我家。
才一關防盜門,我身後就有人嘲笑:「跑什麼啊?這不是眼看著就成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粟粟。
我不願在她面前承認自己的真實想法,只是裝出自己都知道蹩腳的無所謂去衛生間洗手洗臉:「我怕萬一又不合格,跟七哥老陳似的死得毫無意義,白搭。」
「這個嘛,的確是差著點火候,但是也算及格了啊——你不能要求太完美,把質量看得太重要,你知不知道現在多一個人我的法術就能恢復不少?所以開始這幾個真的及格就行啦……」
「你下一步能有什麼法術?」我岔開話題。
「還是媚術啊,但是能持續的時間更長,嘻嘻,我必須先把媚術完全恢復了再去恢復別的,這樣才好事半功倍嘛……」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門鈴在響,粟粟興奮的自動請纓:「我去開我去開!」
我表面上不搭理,耳朵卻支愣著聽。
我聽見粟粟踢踢噠噠的跑出去,打開門,嬌媚入骨的甜叫:「呀,小潘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