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就這麼直眉瞪眼的跟王經理提，我覺得那樣就把趙工賣了，所以我得做出點狀態來，再跟王經理申請不晚。
下午，機會來了。
設計部的人有時候因為工作緊迫，需要在下午三點鐘左右提前申請加班，加班單子送到王經理那兒，王經理簽字後才能交到人事部，作為將來計算加班工資的依據。
我見有人申請加班，自己也想填，因為這一天下來，我都在測量記錄一些瑣碎小數據，實際工作並沒有太多進展。
在要填沒填的時候，王經理就給我提建議了：「小朱，你要不要也填一張？我看你進展好像不太快，得加加班才行啊。」
「哦，」我從善如流的找吳薇要了一張單子填了——她的工作有點像設計部文員——交到王經理手裡的時候，我紅著臉申請，「王經理，我這種情況能不能安排下車間實習？我現在去車間請教人家都忙，沒有專門的人搭理我……」
我沒提設計部內找人帶我的事兒，因為每個設計手裡都有一堆活兒，如果帶我，勢必會耽誤他們的工作，所以，我只能期待著王經理能自己想起來給我說，如果不說，我就乾脆自己勤懇點，多用心看多用心學，不去耽誤人家的時間。
王經理身材高大，一雙大手也像一對小蒲扇似的，五指又粗又長——此刻，那小蒲扇就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從小手指到大拇指，快速而有節奏的敲來敲去。
「我考慮考慮吧，」他一反平常的笑模笑樣，眉頭微微聚斂在一塊兒，好像我提的要求對他來說頗為麻煩，「最遲明天給你個答覆。」
明天？不遠，還有兩個小時就下班了，明天再告訴我，很正常。
我很是高興的填好了加班單，又找了份設計人員從前做過的圖，一點一點對照研究，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之後再去洗澡、吃飯、再工作。
我可能有很多缺點，但有個特點還算讓我滿意，就是我學習或者工作的時候，只要真的開始了，就會不由自主的忽略身邊的一切，全身心的投入進去，不管周圍發生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了，時間也會像行駛中的動車一樣，咻的一聲就過去了。
但是，動車也會出事兒啊。
就像現在，我的動車正在高速行駛，設計部的另外兩位設計人員去車間盯現場了，偌大的辦公室裡只有我一個人。
可是，我並沒有發現，我的眼裡除了那些圖紙，什麼都沒有。
忽然，陳總的臉詭異的出現在我和電腦中間，小眼睛依舊閃亮：「小朱很勤奮啊，怎麼樣，工作還順利嗎？」
我嚇了一跳，完全出於本能的雙手一推辦公桌的邊緣，帶滾輪的座椅向後退出一米多。
「哈哈哈……」陳總極滿足的笑了起來，好像一個淘氣的男孩把毛毛蟲放在女孩子的脖領裡，把女孩子嚇了一跳時那種惡作劇的快樂。
我很是不爽，但人家是康普德的老總，我的工作就是他給我的，我哪敢表示自己的不滿？我只能面癱一樣的笑：「還……還行。」
「還行？」陳總仍舊保持剛才的站姿，把胳膊肘支在我的辦公桌上，用手托著下巴笑呵呵的審視我，「這個詞太模糊了，怎麼叫還行？我可聽小王說你申請去車間實習來著。」
小王……
身材矮小的陳總居然叫人高馬大的王經理小王……
這叫法有點戲劇化，但是我還是沒笑出來，大概因為自己太緊張——窗戶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辦公室裡也只有我們兩個人。
「是申請來著，」我清了清嗓子，才發現自己其實早該站起來才算禮貌，連忙拘謹的站了起來，「因為我第一次做醫用設備，有些工藝還不是太瞭解。」
「嗯，」陳總見我站起來了，也似乎進入了公司副總的角色，規規矩矩的站直了身子，把手插進褲袋裡一本正經的點頭，「倒是有這個先例，不過那都是剛畢業，你不是有過一年多的工作經驗嗎？」
「我之前的公司做的是齒輪箱，跟咱們的醫用設備相差挺大的，」這些東西在面試的時候都提過，所以，聽陳總這麼說，我心裡稍稍有點無奈。
「那行，我考慮考慮。」陳總點了點頭，卻站著不肯走，我以為他現在就在考慮，也不敢打擾，就老老實實的等著。
等了大概五分鐘，陳總才重重的歎了口氣：「這得看你各方面的表現——你聽小王的消息吧。」
「哦。」我心裡想著，難道去車間實習還是新員工的福利，還要看表現？但是又不敢問，就只答應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陳總再次歎了一口氣，終於背著手走了。
他歎這兩口氣讓我有點忐忑，心裡想著，是不是對我的能力不太滿意？按理說，做過齒輪箱的人做醫用設備肯定不會困難，但事實是我做在之前單位總共呆了一年多，還先在車間實習了一年才進的辦公室，到我離職的時候，對齒輪箱也只是剛剛摸到些門道，醫用設備的工藝、材料也跟齒輪箱完全不搭嘎——唯一搭嘎的地方是都用同一款設計軟件，設計人員都是機械這個大類別的，但機械這個類別實在太寬泛了。
一想到這些，我心裡就有點委屈，心裡想著，如果不是爸爸媽媽經歷的那次意外，我仍舊在B市好好的做我的齒輪箱，該有多好？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除非我能完成神秘人交給我的任務。
心裡這樣一煩躁，我就再也不能靜下心來好好工作，好在沒多一會兒下車間的人就回來了，兩個人大聲爭辯設計細節上的意見相左，我這才有了些興趣，認認真真的聽了一會兒，也覺得頗有受益。
眼看就九點了，晚班的班車就要發車了，我們這些辦公室人員的晚間加班就到九點，所以我迅速關掉電腦，收拾好辦公桌上的東西，背著包小跑著下樓跑上班車，才發現我還是來得稍微晚了一點，大部分座位都已經坐滿了，我只能繼續往裡走，盼著能找個空座。
「這兒。」王經理居然也在班車上，就坐在倒數第二排，他坐在外頭，裡面的座位空著。
我對王經理雖然有點怵頭，但是不敢矯情，所以還是道了謝，坐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