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早上起來,蘭陵公主就覺得自己身體又比頭一天強上了許多。洗梳之後,扶著江凌的手,竟然能在院子裡的走廊走上幾圈了,看得江凌和林嬤嬤等人很是高興。
吃過早餐不一會兒,便有人來報,何夫人來了。跟她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陌生的婦人,。經何夫人介紹,蘭陵公主這才知道,她便是秦憶的堂嬸,山東海防軍隊裡一個正八品小官的妻子,袁氏。
秦從毅出身貧寒,憑著軍功這才一步步做到了現在的位置。所以他的親戚地位也都不顯。他這堂弟娶的妻子袁氏,不過是小商人家庭出身,何曾見過皇家人?所以自進了門,兩腿就直髮軟,當何夫人讓她見禮時,「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這跪拜之禮,如是平時見了皇家人,自是應該如此行禮。然而今日她卻是以親家的身份來見蘭陵公主,這禮一拜,倒讓何夫人有些無可奈何——在門外就叮囑過她好幾遍,可這會兒,還是出了岔子。
「秦夫人快不必多禮。」蘭陵公主親手扶起了她,又歉意道,「我這身體不好,不能遠迎,失禮之處莫怪。」
「民婦不敢,不敢……」袁氏慌忙擺手。
「請屋裡坐吧。」蘭陵公主被丫頭攙扶著,將她們延進了廳堂。見丫頭上了茶後,袁氏的手微微的顫抖,笑了笑道:「秦夫人不必拘謹。咱們兩家作了親,可就是親家了。這親家見面,咱們只敘家禮。」說完又問,「夫人是何時到兗州的?」
袁氏見問,忙站了起來,回道:「昨日小憶午時便到了家,聽得這事,愚夫婦就趕緊收拾東西跟了他來,昨晚日落時分到的兗州。」
「坐,坐下說話。不必拘禮。」蘭陵公主笑道。見袁氏坐了下去,這才又問:「昨晚住在何處?」
剛坐下的袁氏忙又站了起來:「小憶走之前就叫親兵去包了一個小院,愚夫婦到兗州時,小憶就安排著住在了那裡。」
這安排得倒是周到。蘭陵公主點點頭,對秦憶這女婿又多了一份滿意。知袁氏緊張,她笑著又拉了一會兒家常,再加上何夫人在一旁湊趣,這才讓袁氏放鬆下來。三個人將成親的事宜議了又議。雖然準備將這親事簡單辦理,但等程序卻是一個也不能少,這幾天,也有得她們忙的。何夫人擔心著蘭陵公主的身體,自然不肯叫她多操心,將女方的許多事都攬了下來。
「這酒席啊,咱們可得多多準備。昨兒妾身回去叫人收拾那邊院子,正好遇見了同知汪夫人。她聽得您要嫁女兒,就嚷嚷著要來討公主的喜酒喝呢。這大喜的事兒,大家自然都來要湊湊趣。沒有幾十桌啊,怕是坐不下」何夫人笑道,「不過公主您也不必操心,有妾身呢。叫了依雲樓的大廚小二,我再帶著我那裡的丫頭婆子,到新房那邊內院外院,各擺上一、二十桌酒席,這喜事啊,保準辦的熱熱鬧鬧。」
「如此就有勞何夫人了。」蘭陵公主也不推辭。嘴裡說著這親事簡單辦,她可不肯委曲了女兒半點去。再說,她的女兒嫁人,自然得辦得熱熱鬧鬧。可不能偷偷摸摸,像是見不得人似的。
將事情商議好,何夫人擔心蘭陵公主疲倦,起身道:「公主好好休息吧,妾身跟秦夫人就告辭了。您放心,妾身一定會將這親事辦得周全妥當的。」
蘭陵公主正想站起來相送,卻不想袁氏卻道:「公……公主,民婦冒昧,不知民婦能否見一見陸姑娘?」
蘭陵公主臉上的笑容一僵,慢慢斂了起來。這親事都已議定,男方家卻要提出相看女方。自古作親,被人相看的一方,平白就比別人矮了一截。就算這門親事做成了,也是被人瞧不起的。這袁氏不過是一小官的妻子,她有什麼權利提出相看江凌?
何夫人一聽袁氏這話,嚇了一跳。這袁氏一路來戰戰競競,她還以為她心存懼意,又有三十多歲年紀了,懂得規矩,應該不會出錯,雖然反覆叮嚀了許多規矩,心裡倒不是很擔心,想著她不會出什麼岔子。卻不想這次會面本很圓滿,臨要走了,她卻來這一出,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來。她自己得罪了公主事小,到時親事橫生波折,公主恐怕連自己都要怪罪了去。
何夫人正要開口喝斥袁氏,袁氏卻渾身顫抖地僵著笑容,慌不成句地道:「民婦是……是想給陸姑娘親手送上我這嬸嬸的一點禮物。」
蘭陵公主對何夫人擺擺手,眼睛卻盯著袁氏看了好一會兒,直把袁氏盯得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全身篩糠似的差點軟倒在地,這才轉過頭去,對林嬤嬤道:「叫姑娘過來。」
「公主……」何夫人心裡發急。公主讓陸姑娘過來,就示意著這樁親事連回轉的餘地都沒有了?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瞪了袁氏一眼——自己想死也別扯上別人
袁氏被她這目光瞪得直縮頭,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卻硬是沒出聲,半點沒有阻止蘭陵公主讓女兒出來的意思。
「何夫人坐吧。」蘭陵公主讓道。
「不用,不用,妾身站著就好。」這時何夫人哪裡敢坐,陪著袁氏等著江凌的到來。
不過江凌並沒讓她們等多久,不一會兒就進了門,向蘭陵公主輕輕一福,卻是沒有說話。
蘭陵公主知道林嬤嬤是個妥當人,去叫江凌的時候,定已把袁氏相看她所包含的意思向她說清楚了。此時見女兒面色平靜,並無半點怒容,心裡緩了一口氣,指著袁氏道:「這位是秦公子的堂嬸,說是想見一見你。」
「見過秦夫人。」江凌對袁氏輕輕一福。
「哎哎,陸姑娘有禮。」袁氏見江凌向她見禮,心慌慌地也沒想起自己是長輩,手足無措地向江凌深深回了一禮,那樣子,腳一軟差點就沒跪下來。
江凌見她這慌慌張張的樣子,心裡倒是好笑。說實話,聽得林嬤嬤說了相看的意思,她倒一點也沒生氣。秦從毅夫婦和秦憶,萬沒有叫人相看於她的道理——他們不會,也不敢那麼這事,就應該是這袁氏自己的意思了。自己嫁到秦家,以後也不會跟袁氏有什麼接觸,所以完全不必理會她、為了她的行為讓這門親事再起波瀾。
再說,江凌相信,袁氏一旦有這心思,跟母雞護小雞似的蘭陵公主,絕對會把她跟她丈夫踩到腳底下去的。
袁氏現在這般慌亂惶恐的樣子,倒是出乎江凌的意料。難道,袁氏還真是想親自送禮物給她不成?
袁氏見了禮,便哆哆嗦嗦地從手腕上退下一對鐲子,雙手捧到江凌面前,道:「陸姑娘,這鐲子是我秦家祖傳下來的,算是嬸嬸的一點心意,還請姑娘不要嫌棄。」
還真是給江凌禮物呀見狀,蘭陵公主臉色稍霽,何夫人也鬆了一口氣。雖然袁氏這行為不合禮數,但只要不是瞧不起江凌,看在秦憶面上,蘭陵公主便準備不跟她計較了。
見袁氏的雙手直打哆嗦,江凌倒擔心這玉鐲被她打碎,忙接了過來。然而看到這對玉鐲,她卻是一怔,趕緊將玉鐲又遞了回去,嘴裡道:「秦夫人這禮太重,凌兒萬不敢收。」
蘭陵公主跟何夫人看向那對鐲子,又看了看江凌,一臉的疑惑,不明所以。這玉鐲的質地雖然不錯,是上好的和田籽玉雕琢而成的,但跟蘭陵公主庫房裡的那些玉器,卻是不可比。江凌又不是沒見過好東西,怎麼會說這鐲子貴重呢?再說,再貴重的禮,既是婆家給的,也只能收下,萬沒有推辭回去的道理。
袁氏聽得江凌一話,眼睛一亮,這一刻倒是連哆嗦都忘了,看著江凌驚喜地問:「姑娘曾見過這樣的鐲子?」
江凌心裡有些明白過來了,點頭笑道:「是的。零陵的秦夫人,曾在我的及笄禮上,送過一對跟這一模一樣的鐲子給我,說是秦家祖上傳下來的。所以夫人這一對,定是夫人這一支秦氏的傳家之物,凌兒萬不敢收。」
「呼。」袁氏像是活過來一般,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望天拜了兩拜,嘴裡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卻怎麼也不肯再拿回江凌手上的鐲子。
袁氏做完這件事,像是完成了一項很艱巨的任務,轉身向蘭陵公主深深施了一禮,道:「民婦失禮了,公主見諒。小憶跟陸姑娘的親事,愚夫婦一定會好好操辦的,公主請放心。如此,民婦就告辭了。」
說完,看了何夫人一眼,那樣子,像是急急地就想離開。
她這一番行動,看得蘭陵公主大為好奇,趕緊叫住她:「秦夫人留步。」
袁氏轉過身來,低著頭又深施一禮,卻不敢抬頭看蘭陵公主,額頭上全是汗,全身又抖了起來。
「秦夫人不必緊張,我不吃人的。」蘭陵公主笑道,「坐罷。」又對丫頭示意了一下。旁邊的丫頭趕緊送上帕子,給袁氏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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