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江凌穿好鞋子,站直身體,俯視著躺在床上的蘭陵公主,很乾脆地道。她知道,她得態度堅定,不能給這個剛認識的母親以愛的名義對自己的命運橫加干涉。
蘭陵公主的心情,她非常能理解。因為,她的前世,便跟蘭陵公主是同一種人她們都是生活在一個國家金字塔頂端的人物,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享受到錦衣玉食,享受到普通人難以企及的種種特權。所以,她們的字典裡,不會有艱難兩字,不知道苦難為何物,不知道很多東西是需要付出才能得到的。能讓她們覺得難受痛苦的,無非是親情、愛情的不如意。就像前世的江凌,覺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因為她有那麼一對極品父母,因為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愛與母愛;而蘭陵公主呢?被親生母親賣女求榮,心愛的人被毒死沙場,歷盡艱辛生下來的孩子不知所蹤,再嫁時又不能生育,這於她來說,便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所以她覺得自己一生悲苦,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享受到平靜的幸福生活。
可經歷過這一世剛穿越來時的生活的艱辛,江凌才知道,在溫飽不足、尊嚴不保時,親情的不如意算得了什麼?在被人欺辱、生存不易時,愛情的不幸又算得了什麼?愛情與婚姻雖然是人一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卻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有一天,她的秦憶上了戰場再沒回來;或許隨著歲月的漫長,感情漸淡,他又有了新歡,江凌卻不覺得她的人生就此灰暗。她會重新揚帆,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她會感激上蒼讓自己活著,讓自己有飯吃,有衣穿;縱是失去她也會感激上蒼讓自己曾經擁有。在曾經失去過生命,經歷過一番生死,穿越到這個世上,帶著前世的意識重新活過一次之後,她知道,人活著,就應該看到自己「得」到了什麼,應該為自己得到的東西而歡欣鼓舞;而不是只盯著自己曾經「失」去過什麼,為失去的東西而糾結痛苦。
不過,她的這些感悟,便是掏心掏肺地說給幸福唾手可得的蘭陵公主聽,她也不會理解。江凌也不打算多費口舌。不過,她絕不會讓蘭陵公主插手於自己的生活。
「凌兒你……母親這樣說,也是一番好心。」蘭陵公主在女兒的眼裡,竟然看到了昨晚沒有的一絲疏離,頓時慌了神。
「母親的好意,凌兒心領了。不過,女兒的命運,要自己安排,母親還是專心將自己的身體養好吧。」江凌不欲就這個話題再多說,走到門邊打開房門,「我去讓下人端水來給您梳洗。」
她決定了,等蘭陵公主的身體稍好,便回零陵去。大不了,每半個月派人送一次空間水給她便好。她得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這位公主,雖然給了她這具身體,但絕不會任由她幹涉自己的自由,主宰自己的命運。
至於秦憶,就讓他先回零陵吧,免得在這裡受氣,或是受人算計。
外間的婢女早已等待在那裡,見得江凌出來,向江凌施了禮,便端了水盆進去。入畫也端著水站在那裡。江凌對入畫擺擺手,走出大門,深深呼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氣。太陽躲在雲層裡,透過雲層射出了自己的光芒,將大地照亮。江凌迎著東方,慢慢昂起了頭。
入畫靜靜地來到她的身後:「姑娘,梳洗吧。聽說,一會兒竇府上的公子小姐要來給公主請安。」
「哦,好。」
雖然拒絕了蘭陵公主的安排,江凌還是在一盞茶的功夫之後,見到了那位竇琅和竇懷悊的二子一女。
蘭陵公主在皇宮裡長大,見到的基本都是俊男美女,看人的閱歷也甚豐富。經她誇獎的這位竇琅,果然五官俊朗,氣宇軒昂,一表人才。目光也清正,氣度也沉穩。在蘭陵公主面前,親近而又不太親暱,尊敬而又不顯得諂媚,進退得度,應答得當,倒也確實是個人才。
不過,再優秀的男人,現在看在江凌的眼裡,也只不過是遠遠地站著欣賞一眼罷了,她完全不會起別的心思。秦憶雖然不是最好,甚至或許不如這竇琅好,但卻是在她最落魄,最不如意,最真實,最沒有身份背景的時候,來到她的身邊,為她遮風擋雨,對她付出真心。甚至承諾不娶妾,在她佯裝毀容的時候也沒有露出半分嫌棄。這樣的人,這樣的感情,才是最純淨、不含任何雜質的,也是她上輩子最渴望得到的。她在堅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對這份感情就沒有過半分的動搖。
在接受了養子養女們的問安之後,蘭陵公主見江凌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向她招了招手,讓她到了自己身邊,含笑著將那幾位介紹給江凌。
「凌兒姐姐。」竇家三兄妹跟江凌見了個禮,然後忍不住抬起頭來,好奇地打量她。
竇琅雖然在介紹的時候也抬起頭來看了江凌一眼,但很快就挪開了眼睛,然後目不斜視,樣子不卑不亢,和煦的臉上沒有一絲異樣。
江凌微笑著禮貌的回了個禮,卻沒有多說什麼。竇琅臉上是什麼表情她沒去在意,倒是蘭陵公主的這幾個養子養女見到她的第一個眼神,被她全收在了眼裡。最小的竇玹眼裡自然全是好奇;而竇家最大的公子,昨天去陪了秦憶的那個竇瑋,對她除了刻意表現出來的好奇與善意之外,還有一抹審視;而最值得回味的最是竇家唯一的女孩竇瑤,她雖然滿臉嬌憨的笑容,眼裡卻閃過一絲敵意。
莫非,這幾個孩子以為她是來搶他們的地位和財產的麼?江凌心裡好笑。
「凌兒姐姐真漂亮。」竇瑤打量了江凌兩眼,然後綻開一個甜美的笑容,誇讚道。
江凌並沒有回一句:「瑤兒妹妹也很漂亮。」而是抿嘴笑了一下,沒有作聲。她不欲與這幾位有更多交往,還是讓人以為她沉默寡言好了。
「凌兒,你也不用一天到晚地悶在這屋子裡,跟琅兒哥哥及弟弟妹妹出去玩玩吧。」說完又轉頭對竇瑋他們道,「你們這幾天不用上學了,陪著姐姐先熟悉一下環境。」又對竇琅道,「琅兒,這裡你最大,嬸嬸便把他們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弟弟妹妹。」
還沒等這幾人應聲,江凌便道:「母親,不必了。女兒此來,就是為了陪您。您身體沒有康復,女兒怎麼會有心思去遊玩呢?」
「母親這病,便是吃靈丹妙藥,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好起來的。而且今天比起昨天來,感覺好了許多,你不必掛心,跟著哥哥弟弟他們去玩吧。」說完見江凌還要再說,又道,「秦公子那裡,我讓你父親下個文書,將他留在兗州一些日子。他既是你秦伯伯家的公子,也算是通家之好,一會兒讓人叫他進來,也逛一逛咱們這園子。你們兄妹幾人可要好好招呼好客人。」
江凌挑了一下眉毛——蘭陵公主這話,莫不是以秦憶留下作為她接觸竇琅的條件?想到這裡,心裡極為不喜,斂起臉上的笑容,道:「母親跟弟弟妹妹們說話吧,我去給母親做早膳去。」說完便要出門。
「姐姐。」竇瑤卻喚住她,昂著一臉天真的笑容,看著江凌道,「姐姐昨日才到這裡,大概不習慣吧?我們府裡下人很多的,便是廚娘都有十來個。姐姐用不著親自動手,累著了姐姐,母親可是會心疼的。」
「是啊,哪能讓您做早膳呢?」竇瑋也笑道。
江凌停住了腳步,看著兩個明面上是為自己好,實則諷刺自己出身小門小戶,沒有下人伺候,完全要自己動手的「弟弟」、「妹妹」,淡淡一笑,道:「多謝二位的提醒。不過母親病在床榻,為人子女,親自下廚為母親做一碗粥,不過是盡一盡孝道,實則沒有那麼多說法。如果二位沒有別的事,江凌便出去了。」
「姐姐這樣說,我們倒是心裡不安了。只想著每日來看看母親,跟母親說說話,卻沒想到要親自下廚洗手做羹湯。還請母親責罰。」竇瑋轉過身來,對蘭陵公主一鞠。
竇瑤則追上江凌:「姐姐,瑤兒跟您一起去吧。」
「不用。」江凌轉過身來看了蘭陵公主一眼,對竇瑤道:「竇姑娘千金之軀,怕是做不慣這些下人們做的事。還是在這裡陪著母親更合適。」說完,也不管屋裡人是什麼臉色,抬腳出了門。
「母親……」竇瑤轉過身來,嬌滴滴地喚了蘭陵公主一聲,「我看姐姐的臉色不好,她是不是生我們的氣了?」
蘭陵公主待幾位庶子庶女一向和善,總是笑語盈盈,對竇瑤更是疼愛有加,將自己一肚子思女之心全放在了竇瑤身上。所以竇瑤敢在她面前撒嬌。可此時公主的臉上並沒有笑意,只靜靜地看著江凌的身影消失的門口,久久沒有說話。
(今天有個大封推,本應雙更的,但不知是不是受了涼,頭痛得厲害。如果一會兒吃了藥沒有好轉,今天也只能一更了。謝謝1029398135和雪心難融的兩張粉紅票,謝謝張衛青的粉紅票及破曉的書的評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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