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還是第一次到福臨樓來。進到樓裡,看到這福臨樓不但面積比味香居大了一倍,而且裝潢也更上檔次,佈局擺設給人一種雅致清新的感覺;店裡的小二著裝都是統一的,人員素質看上去也讓人覺得訓練有素。江凌暗自點頭——這福臨樓能在青山鎮飲食界一統天下,倒也不是一味的靠後台靠手段。
味香居是因為仙味粥的緣故,所以開門較早。其實現在都還沒到早餐時間,福臨樓也才剛剛開門,所以此時並沒有客人。只有小二們在打掃衛生,整理佈置大廳。
「江公子,樓上請。」趙掌櫃作了個手勢,率先上了樓。
江凌也知道樓下不是說話的地方,她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上了樓。為了幾棵菜,她相信這個趙掌櫃犯不著做那謀財害命的事。
樓上用屏風隔成了一個個雅間,裝潢擺設比樓下更為精緻。趙掌櫃吩咐了一聲跟在後面的隨從,讓他們先不要放客人上樓,這才帶著江凌隨意進了一個雅間。江凌剛一坐下,就有小二沏上茶來,分別給趙掌櫃和江凌斟了一杯,便輕輕退了出去。
「江公子,請喝茶。」趙掌櫃笑道。
江凌卻沒有去端茶杯。她不想跟這個像老狐狸似的趙掌櫃繞彎子,開門見山道:「不知趙掌櫃請在下到此有何話要談?」
趙掌櫃哈哈笑起來:「看來江公子是個痛快人。既然如此,老朽也不繞彎子了。是這樣,我聽說江公子有一手種菜絕技,那仙味粥其實便源於江公子之手,我們福臨樓誠心想跟江公子合作,不知江公子意下如何?」
事先看趙掌櫃對她這窮小子如此客氣,江凌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所以聽趙掌櫃如此說,她倒也不意外,拱手道:「福臨樓可是青山鎮的第一大酒樓,要是在下能跟趙掌櫃合作,那自是在下的榮幸。只是人無信不立,趙掌櫃既知仙味粥源於我的菜,也應該知道我跟劉掌櫃的約定。如果我今日違背了與劉掌櫃的約定,那明日我就能違背與趙掌櫃的約定。想必趙掌櫃也不願意跟這種背信棄義的人合作吧?所以,在下不能違背與劉掌櫃的約定,還請趙掌櫃見諒。」
趙掌櫃撫了撫鬍鬚,微微一笑道:「可是,我聽說江公子跟劉掌櫃的約定是:消息洩露之日,就是合作到期之時。這消息既被我所知了,江公子與劉掌櫃的約定自然便作不得數了,江公子轉而跟我合作,當然不算失信於人。」
江凌搖搖頭:「如果是我的原因而導致消息洩露,那便不能怪劉掌櫃,這合約便不能毀。」
「江公子仁義」趙掌櫃眼睛裡倒全是欣賞之色,「不過,這消息是味香居的廚子老張洩露出來的,公子可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哦?」此話一出,江凌倒有些意外,疑惑道:「老張在味香居幹了這麼些年,一向對劉掌櫃甚是忠心。再說,如果他不洩露,人人都以為這仙味粥是他的獨門絕技,這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為何他要把這個消息告訴貴樓呢?」
「因為……」趙掌櫃喝了一口茶,「我們答應他把他侄子從獄中救出來。」
「什麼?」江凌瞪大了眼睛,緊接著便站了起來,拱手道:「趙掌櫃,不好意思,恕我不能跟你們合作了,告辭。」
「等等,江公子。」趙掌櫃放下茶杯趕緊站起來,急問道,「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江凌看著他:「你們既然打聽了這麼多,難道就不知道,老張的侄子阿福,就是因為搶我的錢才被抓進牢獄的?」
「啊?」這回輪到趙掌櫃吃驚了。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拱了拱手誠懇地道:「這事我們真不知道。牢獄那邊只說那位阿福搶了路人的錢,秦少將軍將他捆到衙門裡的。也怪我們做事不夠細緻,沒打聽清楚。還請江公子給我們一次彌補的機會,我保證明天江公子就能在牢獄裡見到阿福。」
江凌看著他,沒有說話。趙掌櫃此話,傳遞了幾個信息:一,哪怕是將軍府秦憶的面子,他們也可以說不給就不給——可見他們的靠山是刺史府;第二,阿福進牢獄還是出牢獄,就是他們一句話的事——意思是說,現在跟你客氣那還是看得起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有牢獄之災可別怪咱們。
江凌心裡百念急轉,過了一會兒,這才微微一笑,坐下道:「趙掌櫃既如此給在下面子,在下如果就此離開豈不是太不懂事了?不過青菜每日產量有限,也就那麼幾棵,劉掌櫃出了大價錢買,我也沒辦法供給他更多,這個情況想必趙掌櫃也是知道的。而且在我家最困難最急用錢的時候,是趙掌櫃幫了我一把,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如果此時我棄劉掌櫃而就趙掌櫃,必會被世人所詬病。所以青菜之事還望趙掌櫃見諒。」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看到趙掌櫃的臉色隨著她的這番話變得越來越難看,話題一轉,道:「不過,我還有一樣更為絕妙的秘方,一直沒有拿出來讓世人知道。既然趙掌櫃對在下如此盛情,在下便以此方來回報趙掌櫃厚愛。」說完道,「讓廚房端上一碗青菜湯和兩個碗來。」
趙掌櫃對隨從道:「按江公子的吩咐做。」見隨從應聲而去,他這才對江凌作了一個手勢:「江公子請用茶。此茶是江南所產貢茶,老朽好不容易才得了一點兒,專門用來招待貴客,公子嘗嘗。」
江凌自從進了這福臨樓,便一直存有戒心,告誡自己不可喝這裡的任何東西。雖然她覺得趙掌櫃沒有必要給她下藥,但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謹慎些好。此時見趙掌櫃一再盛情相邀請她喝茶,笑道:「在下是窮苦出身,這金貴的茶到了在下嘴裡,也就是個牛嚼牡丹,不知其味,大煞風景。在下還是不要糟蹋這好東西吧。」
趙掌櫃笑道:「江公子可不要妄自菲薄。就憑公子這一身絕技,賺大錢那是輕而易舉的事——便是想去做個農官,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再說,茶這東西,既制了出來,就是給人喝的,江公子如此神逸俊秀的人物,喝了它那是它的造化。」
江凌笑了笑:「謝謝了。不過,我真不渴。」
趙掌櫃被她這話說得噎住了,好半天沒有作聲。人家都說不渴了,你那茶再好,似乎也沒有喝的必要。
江凌說完那句話,眉頭卻是輕輕蹙了蹙。她一直想知道,這趙掌櫃到底知道她多少底細。其實按道理說,他們既然把味香居裡的那些事打聽得那麼清楚,那對於她這個人,沒理由不去探聽明白。而要打聽她,也不是很難的事。到青山村去問問也就差不多了。可剛才她那麼一試探,說自己是窮苦出身,趙掌櫃既知她的身份,自然會出言反駁,卻不想這趙掌櫃說起話來滴水不漏,果然是隻老狐狸。
掌櫃的要湯,廚房裡自然手腳麻利。這說話間,隨從便端了一碗青菜湯上來,放在桌子上。
江凌也沒等趙掌櫃說話,站起來把湯盛到了兩個碗裡,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個三指寬的小瓷瓶,揭開蓋子輕輕地抖了一些粉末在一個碗裡,用勺子攪勻,對趙掌櫃道:「您嘗嘗這兩碗湯味道有何不同。」
趙掌櫃看了看江凌,臉上稍一遲疑,便伸出手去端江凌撒了味精的湯碗。
江凌攔住他,笑道:「趙掌櫃先嘗那碗湯。」
趙掌櫃一點頭,端起那碗湯喝了一口。一碗青菜湯,只放了一些鹽和油,味道自然好不到哪裡去。此時他也不等江凌再示意,放下湯碗端起另一碗,舀了一勺湯入嘴,不經意地吞嚥之下,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手裡急急地又舀了一勺進嘴裡,這一口湯再不像前面那口囫圇吞棗,徐徐下嚥細品其味。嚥下這口湯後,他用勺子仔細地將碗裡的湯攪了攪,看這碗湯的顏色跟另一碗有何不同。
江凌微一點頭。一般的人第一次喝這湯,自然是一口接一口無暇他顧,先把湯喝完再說。可這趙掌櫃,能忍住口腹之慾,把正事放到第一位,這種人意志堅定理智冷靜,倒是個做大事的人,不過同時也是一個比較難對付的人。與這樣的人合作,還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趙掌櫃點點頭,對立在身後的隨從道:「你來嘗嘗。」
「是。」那隨從當然不敢挑剔這湯是不是趙掌櫃喝過的,照著趙掌櫃喝湯的順序,先嘗了嘗沒有放味精的那碗,再嘗另一碗。喝到第二碗後便再也放不下勺子,直到把那碗湯喝完,這才清醒過來,趕緊跪到地上請罪。
趙掌櫃一揮手:「起來吧,這湯如此美味,有這樣的反應再正常不過。」說完便不理那隨從,看著江凌道:「江公子,你打算跟我們如何合作?」
江凌一笑,伸出一隻手指:「一貫錢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