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和張勤經過一夜一天的顛簸後,終於在下午到了江城站,姐弟倆拎著行李向出站口走去。燕秀芳一整天坐臥不安,心裡總是在想小兒子:他那麼小的時候自己把他送到鄉下六七年,自己從沒有去看過他,心裡恨不恨我。胡思亂想了一下午,索性不在想了,叫了輛車,乾脆上車站去等。
張鵬年紀雖然小,但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搶著拎了個大包,隨著擁擠的人群出了站。張勤抻著脖子到處看是誰來接站。
「媽媽,我們在這吶!」張勤看到燕秀芳。一邊喊著一邊向那邊擠去。
張鵬已經多年沒有見過媽媽了,但他仍然憑自己的感覺認定那個一臉焦急的女軍人就是媽媽,深埋在心底的那個模糊的身影瞬間變得清晰了,想起了小時候偎依在媽媽懷裡的情形。燕秀芳也看到了他們,快步趕了過來,燕秀芳打量著老兒子,個子長高了,已經到我的下巴了,是個小男子漢了;一身藍色的手織布的衣服很合身,腳下一雙『千層底』的棉鞋;長的很清秀,看樣子兒子還是像媽。
「媽!」張鵬情不自禁的喊道。燕秀芳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拉過張鵬緊緊地摟在懷裡。
燕秀芳拉著張鵬上了車,坐在後排,張勤識趣的坐在了副駕駛座。燕秀芳依然緊握著張鵬的手,好像怕一鬆手剛見面的兒子又不見了。張鵬輕輕地靠在媽媽肩上,感受著久違的媽媽身上的溫暖。
張全義今天一下班就趕回家了,看孩子還沒接回來,只有老三張琣在家。換了衣服,喝了點水,想想這麼多年自己沒有對老五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煩躁不安的在客廳中『拉起磨來』。張琣看父親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指揮千軍萬馬的指揮員也有這樣的時候。自己記憶裡那個整天病怏怏的,瘦的小貓似的小弟這麼多年不知變成什麼樣了,張琣想著想著不禁也有點走神。
「我們回來了,快來人啊!」院子裡忽然傳來了張勤的喊聲。
「歡迎,熱烈歡迎我們家老五歸隊,歡迎張勤完成任務勝利歸來。」張全義聽到喊聲快步搶到院子中鼓著掌高興的說道。
「爸爸!」張鵬怯生生的叫了一聲。
「哎!」張全義大聲的答應著,部隊裡分離多年的孩子不叫『爸爸』的現象很普遍,張鵬的表現讓張全義挺欣慰。
「哈哈!」張琣出來看到張鵬的『草帽頭』和一身鄉下打扮,指著張鵬大笑起來。
「瘋丫頭,別胡鬧,快幫我拿東西。」張勤嗔怒的打斷張琣的笑聲。
「我們張鵬的髮型是鄉下最流行的,對吧?」從農村入伍的新兵都留這樣的頭,張全義早見怪不怪了,拉著尷尬的張鵬進了屋。
張琣也過來接過張勤手中的提包,親熱的拉著姐姐的胳膊,嘰嘰喳喳的說起近日的『新聞』。
張鵬現在很難受,這邊的春天來得早,人們已經換上了單衣,張鵬熱的厲害,可又不敢脫棉衣--沒穿內衣,一脫就走光,尿也憋得難受也不知道『茅房』在哪,坐在沙發上滿頭大汗,不時的扭著身子到處張望。張全義以為張鵬剛回家不習慣的緣故,沒有在意。
「爸爸,茅房在哪?」張鵬覺得自己再憋下去,就要尿褲子了,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了。
「呃,在這邊。」張全義忙領著張鵬到衛生間。
沒等張全義介紹完衛生間怎麼用,張鵬就迫不及待的掏出『傢伙』開火了。張全義這時才發現兒子還穿著棉衣呢,心裡不禁又是一陣自責,急忙讓妻子給張鵬找幾件換洗衣服,自己拿推子把兒子的『草帽頭』改造完,又往浴缸裡放滿水幫他洗澡。
張鵬老實的任爸爸擺弄著,讓趴著就趴著,讓躺著就躺著,享受『軍級』幹部的服務真挺舒服的。張全義摸著兒子的身體,硬硬的象鐵板,皮膚緊繃著,看不到一絲贅肉,知道是『老泰山』操練的結果。洗完澡,張鵬換上大哥張鯤的舊衣服,上面白襯衣,下面綠軍褲,理了個小寸頭怎麼看也不像『鄉巴佬』了。
這時燕秀芳帶著兩個女兒做好飯了,招呼爺倆吃飯,張鵬挨著爸爸坐下。為給張鵬接風,飯菜很豐盛,干炸帶魚、紅燒排骨、京醬肉絲、涼拌海蜇、麻辣白菜、醬牛肉,還有用張鵬帶回的山雞做的山雞燉蘑菇,最後是紫菜雞蛋湯。張全義倒了杯白酒,其餘人喝果酒。
「張鵬離家七年了,為張鵬今天歸來,乾杯!」張全義首先發言。
張鵬學著大家的樣子互相碰了碰杯,喝了一口酒,只覺得這酒酸了吧嘰的還不如姥爺打的散酒好喝,不禁吐了吐舌頭。大家看他的樣子,紛紛給他夾菜。
張鵬看著滿滿的一碗菜想:自己走了,大舅也走了,姥姥姥爺該多難過,也不知他們吃飯了嗎?想到這,張鵬神色有些黯然。
「大家都嘗嘗老五打的山雞,一般可吃不到這好東西!」燕秀芳看到兒子忽然不高興,知道他想姥姥姥爺了,趕緊打岔。
「真香啊,太好吃了。」張琣已迫不及待的吃上了。
「好吃,張鵬你怎麼抓的。」張全義邊吃邊問。
「我知道,我們倆一起打的。」張勤開始繪聲繪色地給大家講起來。
畢竟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張鵬最後一點生疏在吃飯中的歡聲笑語裡消失了。
張鵬家的房子是一座二層獨院小樓,樓下是客廳、廚房、衛生間以及張全義的書房和夫妻倆的臥室;樓上是四間大小相當的臥室和一間儲藏室,原來四個孩子正好一人一間,現在老大,老二都走了,張鵬就住在哥哥的房間裡。房間的擺設很簡單,靠牆是一張單人床,床頭擺著一張寫字檯,再就是一個書櫃,下面的抽屜放換洗衣服,上面是三排書架。
張鵬坐了一天車,車上很吵,沒睡好。吃過飯,很快哈欠連天,困的眼皮打起了架,上樓睡覺去了。
燕秀芳本來擔心一向對孩子嚴厲的張全義會嚇到張鵬,看今天丈夫破天荒的給張鵬洗澡,晚上丈夫又幾次以上衛生間為名,到樓上給張鵬掖被子,明白丈夫也想彌補多年的虧欠,安心的睡了。
第二天早晨張鵬被『滴滴嗒嗒』的起床號聲喚醒,號聲在老家張鵬就很熟悉了,全民學習解放軍時,生產隊就不敲鐘改放軍號唱片了,只是隊長老是弄不清什麼時候該放什麼號,顛三倒四地亂放一氣,反正大家都聽不懂。張鵬急忙起床穿衣下樓,爸爸媽媽已經起來了。
張全義見兒子也起來了,少見的沒去跑步,讓他洗漱了,當起了『導遊』帶張鵬去熟悉周圍環境。張鵬和父親順著路在整個大院走了一圈,對周圍有了大概的瞭解,這個部隊大院位於江城市北郊,佔地五十多畝,住著A軍及所屬一師機關幹部家屬千把號人。三條筆直道路將大院分成幾個部分,大院東側十多棟小樓住的是軍師級領導,東北角是個佔地四畝多的小公園,裡面有座三十米高的小土山,據說下面隱藏著戰備工事,可上面種滿了松柏,從外面一點也分辨不出來;中部是八棟四層家屬樓,住的大多是機關幹部和家屬;家屬樓後面是個大操場,操場的西北角駐著軍警衛營的一個排,一個公務班和通訊營的一個有線班,正在出操;大門口的門樓上懸掛著大大的『八一』軍徽,插滿了紅旗,兩側寫著標語,門口有戰士站崗;西邊是機關食堂、軍人服務社和幼兒園。這裡的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連路邊的冬青都修剪的整齊一致。張鵬見他們遇到的軍人不停地給父親敬禮,問『參謀長好』,知道父親是個『大官』,覺著肯定比學校軍宣隊那個連長大,心裡也很自豪。
回到家後,媽媽已經把早飯準備好了,油條,豆漿,一家人吃完,爸爸媽媽匆匆忙忙上班去了,臨走囑咐張勤姐倆照顧好弟弟。
張琣過幾天要開學了,抓緊時間跑出去玩了。張勤做完家務,拿著副食本領著張鵬到服務社買東西,張勤知道等自己走後,這些工作以後就得由張鵬來做了。張鵬這回才明白『城裡人』買什麼東西都要憑票要本,買盒火柴也要火柴票,糧本,布票、油票林林總總一大堆,他家還比別人家多個『特供本』。張勤一邊買東西,一邊告訴張鵬各種票證的用法,每個月的供應量,買什麼要做好計劃,不然就要『寅吃卯糧』了,張鵬仔細的聽著,很快記了下來。張勤買了些油鹽醬醋,現在這個時節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沒有新鮮的蔬菜,只好買點豆腐、豆芽、洋蔥、土豆之類的東西。
回來後,姐弟倆說了會話,一起到廚房準備午飯。張勤把昨天發的面揉好,上鍋蒸饅頭,張鵬對點火就著不用添柴的液化氣灶讚不絕口,太省事了。張鵬把買來的菜該削皮的削皮,該剝皮的剝皮,洗乾淨,分類切好,動作乾淨利索。張鵬很快做好了三個菜:洋蔥炒雞蛋、酸辣土豆絲、家常豆腐。張勤吃驚的看弟弟忙活著,沒想到做的比自己還熟練,更加誇張的是這小子還會顛勺,不看年紀他還真像個大廚。
中午,張琣在父母回家的前一刻準時趕回家,擺好碗筷等著吃飯。午飯很受大家的歡迎,吃的盤干碗淨,張全義說這飯菜水平趕上軍食堂小灶了。燕秀芳也很高興,以後自己不回家,不用發愁張鵬挨餓了。張琣問張鵬和誰學的廚藝,張鵬言情並茂地把和大舅學做飯的事學了一遍,逗的大家哈哈大笑,燕秀芳對自己弟弟做的事也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