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情來世緣 正文 第八章
    女人坐月子,有爹疼有娘愛,有自己男人的關懷與呵護,誰家不是因為孩子的降生而增添了喜慶氣氛。再看菊香,拖著虛弱的身子,擦屎擦尿,喂孩子洗尿片,忙裡忙外的,還要給公婆洗衣做飯。農忙時,她丟下吃奶的女兒,還要下地幹農活。回來時看到孩子滾到了地上,一身的屎尿,像個小髒猴,嗓子都哭啞了,也沒人管。菊香的心象刀割一樣,她的淚水伴著孩子的哭聲,只有在電影裡才能看到的悲劇,就發生在菊香和她的女兒身上。如果真是一場戲,會有散場的時候。可,這是現實,實實在在的現實,永遠無法散場的一台戲。

    再苦再累她都能忍受,最讓她痛苦的是婆婆的辱罵。什麼掃帚星了,什麼剋夫命了,都是你菊香克走了我兒子了,就是你菊香讓我們楊家絕了後了。等等,等等。一切的過錯全怪在了這個女人身上,她就是楊家的大罪人。一次菊香飯做的可能有點鹹了,婆婆就破口大罵;「你個剋夫的婆娘,連飯都不會做,鹹的要人的命,鹽巴不要錢是吧,你克走了我兒子,連個公崽都下不出,還有臉留在這裡」。菊香實在忍不下去就反駁了一句;「他又沒死,我怎麼克他了,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會生男孩」。菊香的氣也不打一處來:「如果楊君在家,我還能生出雙胞胎呢」。一碗剛盛的熱飯砸到了菊香的身上,燙的菊香亂蹦,婆婆還不罷休,拿起牆邊的笤帚就是一通亂抽。婆婆再不是那個體貼的婆婆了,她怎麼變的就那麼無常呢!

    楊君的母親想,兒子不喜歡菊香才會離開的。不爭氣的女人又生了女娃,所以兒子不肯回來。只有把這個喪門星趕走,兒子才肯回來。她把一切的思子之情與過錯全歸罪於菊香,千方百計的找菊香的茬,菊香為了女兒,也為了自己的顏面,忍氣吞聲,家裡的一切活計一個人全包了,可還是達不到婆婆的滿意。她哪裡想到,婆婆不把她趕走誓不罷休。

    楊君的哥哥和嫂子在深圳打工,倆人的感情非常好。雖然沒有生個一男半女,但是,和公婆離的遠,也免受了不少的辱罵。幾年沒懷上孩子,他們也著急,經過醫生的檢查,問題不在嫂子而在哥哥,他今生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嫂子的文化程度雖然不高,但他們是自由戀愛,感情基礎很深。嫂子經常勸哥哥說;「沒孩子怎麼了,我們過的更舒心,更自由。不用操心給孩子買不起房子,娶不到媳婦。如果你想要孩子的話,咱們好好掙錢,等條件好了,咱們就領養一個孤兒。誰生的還不都一樣,只要我們愛他,好好的教育他,那還不是跟親生的一樣嗎」。你聽,你看,哥嫂是多麼通情論理,多麼恩愛的一對呀。

    今年他們回來看望父母,在家待了七天。菊香看著眼前這對恩愛夫妻,更加深了她心中的傷痛。她的痛苦從未向人訴說過,菊香覺得這位嫂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真想把自己的痛苦與委屈向她訴說一番。可公婆始終都在旁邊,她哪敢多說一句話呀。楊君和菊香結婚的那天,哥哥嫂子也從深圳趕回來了。家裡發生的一切,他們全清楚。那時的嫂子在公婆眼裡,就是一隻不會下蛋的老母雞。雖然他們不贊同爹娘的做法,可誰又敢違背呢。哥哥在席宴上只是勸楊君少喝酒,就被母親瞪了一眼,讓他們夫妻倆去幫廚子打下手,不許他們靠近楊君。一個不會生孩子的人,在村民面前是抬不起頭的,他們自己都是提著心過日子,哪裡還敢多說一句話呀。

    那天,楊君一怒之下衝出了家門。哥哥也四處打聽尋找過,村裡人也幫忙打聽過,可都沒結果。為了生活,哥嫂返回深圳打工去了。這次回來,菊香的孩子已經一周多了,滿院子亂跑,但她只會說一個字;「媽」。在楊家有誰會疼愛這個可憐的女孩呢,有誰會逗這個孩子說一句話呢。就連菊香一有點空閒,也只是顧著自己傷心痛苦,那裡會有心情和孩子玩耍嬉戲呢,所以孩子顯得不靈活。她每天都在思念楊君,她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楊君能出現在她母女面前。整日以淚洗面的她,頭髮白了許多。又加上她屋裡屋外,田間的頭的忙活,整個人像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

    回想起自己做姑娘時,也是如花似玉。多少小伙子追求自己,可她只愛楊君,都不願多看別的小伙子一眼。村裡的姑娘們一個個都結婚生了孩子,只有她苦苦的等待著,等待著楊君大學畢業,期盼著與他成婚的那一天。可等來等去,得到的卻是羞辱與無盡的痛苦。

    剛剛躺下的菊香,聽到嫂子的敲門聲;「菊香,孩子睡了嗎?你能陪我去栓柱家看他買好火車票沒有」?多好的機會呀,總算可以和嫂子說說心裡話了:「孩子睡了,我這就起來陪你去」。說完,連忙穿好衣服開門,妯娌倆一起出了門。

    嫂子並沒往栓柱家的方向去,帶著菊香來到村旁的小河邊。「菊香,嫂子還沒跟你這麼近的說過話呢,今晚咱們倆好好嘮嘮」。菊香一肚子的苦水沒處倒,再不吐出來,她真的會發瘋的。「嫂子,我也想和你說說心裡話呀」。她話沒出口,卻淚如雨下。嫂子拉菊香坐在河邊的草地上,一隻手樓住菊香的肩膀說;「妹妹,別哭了,你該為自己打算一下了,你總不能就這麼過一輩子呀」。她撲到嫂子的懷裡,哭的更傷心:「嫂子,你告訴我,愛一個人有罪嗎?他怎麼就那麼狠心,我那麼愛他,他怎麼連看我一眼都不願看呢?不管怎麼說,我也和他結了婚,入了洞房,有了孩子,他怎麼就那麼狠心把我們娘倆丟下呀」。她越哭越傷心,好像要把所有的苦與痛一股腦的全倒出來似的。

    嫂子耐心的聽著,可許久菊香也沒停止哭訴。她真的太委屈,她真的太傷心,她真的太可憐了。「妹妹,別哭了,為了你和孩子,不能再哭了。聽嫂子跟你說好嗎」?菊香用衣袖擦了擦滿是淚水的臉,抬起頭看了看嫂子:「你說吧嫂子,哭出來好多了」。嫂子語重心長的說;「菊香呀,我雖然沒什麼文化,但我知道你們的婚姻是不合法的,既沒辦結婚證,也沒得到楊君的同意,再說了,你們倆的文化程度差距太大,思想不同,想法就不同,你們根本沒有共同的語言。是被舊觀念栓在一起的夫妻,就像是強擰下的瓜,還沒成熟,它能甜嗎?楊君是個有學問有理想的人,他能願意一輩子窩在這窮山溝裡嗎?他就像一隻鷹,你硬把他的翅膀按住不讓他飛,他就不會痛苦嗎?妹妹,聽嫂子的話,要知道,只有藍天白雲才飛的下雄鷹,只有高山草原才配的上雄鷹呀」。

    菊香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什麼也沒聽明白。她看著嫂子問:「嫂子,我該怎麼辦?孩子生下來還沒見過他一面的呀,我的孩子太可憐了」。嫂子看著菊香說:「是呀,你們沒有辦理正式的結婚手續,孩子的戶口都不能上,還是個黑戶,她將來怎麼辦呀」。嫂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菊香,娃都一周多了,怎麼還沒給娃取名字呢」?菊香低下了頭,很是難為情的說:「爹娘嫌棄她是個女娃兒,別說取名字,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能少罵一句賠錢貨就算萬幸了。我想等她爸回來,讓她爸給她取名字,她爸有文化,一定會取個好聽的名字」。

    嫂子看明白了,菊香的眼裡充滿著希望,菊香的臉上掠過一絲苦澀的笑,她仍在期盼著楊君的歸來。多麼可憐的女人,多麼可悲的女人呀。她知道自己的話勸不了菊香,可還是抱著同情與憐憫之心說:「你還年輕,不能就這麼過一輩子,你根本就沒有被婚姻束縛,你始終是自由的呀。你應該找一個喜歡你的人,一個能給你幸福的人」。一個從來沒有走出過大山的女人,臉上還是一片茫然。

    哥嫂知道說服不了菊香,為了生活,他們踏上了回深圳的火車,走了。還是那坐山,還是那個太陽,一切都沒改變。菊香還是忙碌著,思念著,痛苦著。每天菊香都能聽到許多不堪入耳的話:「仗著自己的爹是支書,硬要嫁給大學生,也不看自己配不配的上人家,現在你爹也不當支書了,看你還仗誰的勢力。守活寡都不虧,誰叫她眼曠子高,攀高枝,這下子摔慘了吧」。沒文化就是這樣,一點同情心也沒有,還落井下石。日復一日的思念,年復一年的羞辱與悲痛,再加上村裡人的冷嘲熱諷,這個癡情的女人再也扛不住了,她精神失常了!菊香瘋了!

    更可恨的是,她兩家的爹娘推來送去的。娘家說她是婆家的媳婦,理應婆家管。婆家說她是娘家的閨女,理應娘家管。總之,誰都不願意照顧可憐的菊香。她已髒不可聞,瘦骨嶙峋,那裡還看得出人型。這樣的菊香才勾起個別村民的憐憫之心,看誰進城裡或者出外打工,總免不了囑咐一句:「千萬留意楊君的下落,告訴他菊香的情況,好讓他回來看看菊香,她太可憐了」。如果當初,人們有一絲的憐憫之心,少說幾句難聽的話,多少給她一絲關愛多少有人能開導開導她一切都太晚了。

    秋荷愣愣的坐在沙發上,沒有淚水,也無表情。如雕塑般呆坐著,她腦子一片空白。好久,好久。他們誰都沒說話,客廳裡靜的沒人似的。天快亮了,楊君慢慢的,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將秋荷抱到臥室的床上,惟恐稍微用力就會把她碰傷。她太柔弱,太經不起風雨,但她卻要承受這突如其來的狂風巨浪。可憐的秋荷想哭,但無淚,想喊,卻無聲。她的心沒了,她的靈魂出竅了,此時的秋荷,只剩下一具軀殼。

    楊君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一向精明強幹的他,此時也六神無主了。瘋了的菊香,未曾謀面的女兒,久別了的爹娘,他該怎麼去面對。他傷心的,痛苦的看美麗而嬌弱的,因重創而呆若木雞的秋荷。萬分痛楚的他,扒在秋荷的床邊,失聲痛哭。邊哭邊呢喃著:「秋荷,我的愛妻,對不起。求求你,說句話吧。那怕你能發出一丁點聲音,我的秋荷,我的妻,你說話呀,哭出來你也會好受點的。老天爺呀,我到底造了什麼孽了,老天爺,我造的孽讓我一個人承擔,為什麼要傷害深愛著我的倆個女人呀?求你別再傷害我的女人,別再傷害我的秋荷了。她是那麼的天真無暇,她是那麼的美麗纖弱,她怎麼能禁得起如此大的打擊,如此大的傷害呢」。他們雖然沒有結婚,但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他的哭聲很淒楚,天地為之動容。

    雷電交加,天下起了傾盆大雨。急救車把秋荷送進了醫院,她仍然雙目圓睜看著天花板。還是一動不動,一聲不吭。楊君無奈之下,給羅茜打了個電話,希望她能來陪著秋荷。羅茜還以為秋荷生了病才住進了醫院,哪裡會想到是因為受到如此大的打擊。她看似溫柔,可說起話來那可是竹筒倒豆子,不會給任何人留情面的,她不分青紅皂白的破口就罵:「你都有了孩子了,幹嗎還來招惹她。你這隻狼,披著羊皮外衣的狼。她那麼單純,那麼善良。你怎麼就忍心,你,你,怎麼」。一向語言流暢,詞彙豐富的羅茜,也被氣的語無倫次,七竅生煙。

    楊君急切的對羅茜說:「羅茜,為了秋荷好,你先壓壓火,聽我跟你解釋」。性格急噪的羅茜,那裡容他多說一句話:「沒人聽你解釋,從這兒滾出去,豺狼,惡毒的豺狼」。話還沒落,她就把楊君推出了病房。羅茜對秋荷的不幸太瞭解了,她即同情可憐她,又非常愛惜她。把秋荷當自己的親妹妹,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所以當她看到秋荷痛苦的躺在病床上,她自己受到的打擊也不小。此時的楊君,在羅茜的眼裡簡直就是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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