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元知道倪翠是富家千金,心裡是什麼滋味?先喜,後悲。
喜,是正常的,也是明顯的。這年頭,作為男生,一開始嚮往愛情,就同時開始害怕結婚。前面說,女生自打嚮往愛情的那一刻起,正常的希望就是只找一個;男生則正好相反,總是嚮往妻妾成群。其實,造成這種女生想結婚、男生不想結婚局面的最根本原因,是因為結婚太難了。
最低的結婚條件,要求有穩定的收入,有居所,要能夠承擔宴請親朋好友的費用。高一點的條件,則要求有房有車,在親朋好友面前不丟臉。
多的就不講了,就按最低條件來說。所謂穩定的工作,在打破了鐵飯碗之後,早就變成「相對而言」了。早不保夕,是除了公共事業、行政管理之外的普遍存在。連穩定收入都談不上,還能夠承擔起家庭的重擔麼?
假如能夠找到富家千金,那就省事了。別墅、名車都有了,並且還可以在人前揚眉吐氣。如果那個富家千金,還像倪翠這樣勤勞善良的話,豈不是睡著了都能笑醒?
所以,當徐向元得知鼎逸地產的董事長洪國志就是倪翠的親生父親之時,第一感,就是驚喜。徐向元並沒有想過通過婚姻來改變自己的命運,那只是因為那樣做一般是女生的專利。如今,鈔票從天而降,徐向元覺得驚喜,十分正常。
但是,可是,但可是,可但是,緊接著,徐向元骨子裡的「男人」二字就跳出來作祟了。
傳統的觀念認為,男主外女主內,養家餬口,是男人的責任。如果依靠女人支撐家庭,那個男人就叫做吃軟飯。
並且,現代社會講究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錢財決定話語權。富裕的一方通過錢財補償的方式換取貧窮一方的讓步,已經被寫進了象徵公平、公正的法律。號稱平等的戀人雙方、夫妻雙方,同樣是誰的錢多誰說了算。
徐向元知道,現在而今眼目下,倪翠肯定會尊重自己的意見。但自己太窮,很多事情真的是沒有發言權的。比如,在那兒租房,徐向元可以提出建議;而在哪兒買別墅,徐向元就沒有發言資格了。在今後漫長的人生旅途裡,時時處處都由倪翠說了算,估計慢慢地倪翠也會養成頤指氣使的脾氣。
更重要的是,徐向元愛倪翠,徐向元希望倪翠得到幸福,希望倪翠能夠過上更加美好的生活。徐向元自己能夠給倪翠帶來幸福麼?先前徐向元覺得可以。在知道倪翠屬於富家千金之後,徐向元知道,豐富的物質生活,倪翠已經有了。倪翠需要的,將是在物質生活滿足之後的精神生活。而徐向元自己,則仍然需要為謀生、為物質生活打拼。兩個人的精神追求,將從此拉開距離。
因此,能夠給倪翠帶來幸福的,就只能是同樣不再需要為物質生活操心的富家公子了。徐向元就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倪翠飛奔過來的一抱,徐向元就讓開了。
……
倪翠並不知道這一切。此刻倪翠心情大好,對一切都不在意。沒抱著,那就不抱了。本來倪翠就不是那種豪放的性格。衝過來擁抱徐向元,只是一時情動。徐向元一讓,倪翠就害羞了。
「大功告成,我們凱旋吧。」倪翠就只是拍了一下徐向元的背,連手都沒有敢牽。這個時候徐向元有點後悔,想,自己怎麼不提前走了?轉念再一想,又覺得男人應該善始善終。就算是分手,也應該向倪翠說清楚才是。於是,徐向元依言出了鼎逸大廈。
隨便揀了個方向,順著人行道走,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只要跟徐向元在一起,那就是目的;具體走向哪裡,反而不是。倪翠就是這麼認為的。
待徐向元跟上,倪翠說:「你出的主意太棒了。溫總說,很了不起,還要給獎勵。哦,對了。你需要什麼獎勵?」徐向元說:「不是說好別提我的嘛?」倪翠說:「我沒有提你。溫總說的是給我獎勵。我什麼都不缺,所以就想問問你要什麼獎勵。」
徐向元看了一眼衣服並不光鮮的倪翠,問:「你真的什麼都不缺?」「是啊,」倪翠說,「如果實在要問的話,我的需要就一樣:跟你在一起就行了。不過,這個我已經有了。所以我什麼也不缺了。」
聽倪翠如此說,徐向元的眼眶有點濕潤。但徐向元還是硬起了心腸,說:「我跟你一樣,要求就一個:跟我自己在一起。」說完了,徐向元發覺自己的表現不對。既然要拒絕倪翠,就不應該再跟倪翠耍貧嘴。
「你真壞,就知道逗我!」倪翠就只是這麼說說,卻沒有伸手去掐徐向元。這次徐向元就不做聲了。
就這樣默默地走了一程,倪翠伸手去挽徐向元的胳膊。徐向元讓開。倪翠再挽,徐向元再讓。倪翠就奇怪地望著徐向元。徐向元說:「呃……這個,影響不好。」
繼續往前再走了幾步,倪翠說:「你是怕被熟人看見吧?我覺得我們可以公開戀愛。我想,我媽會同意的。」
徐向元停了一下,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說:「你先前說了,你對我已經沒有感覺了。如果我再糾纏你,你就會告訴老師。」「還記著呢?」倪翠應道。
徐向元又說:「所以,我答應你分手的要求。是你甩了我,不是我甩了你。從今往後,我們一刀兩斷。」「說什麼吶?」倪翠嗔道。倪翠尚以為這是在打情罵俏。
徐向元停下了腳步,倪翠也跟著站住。徐向元揮手招了一輛出租車。車來。徐向元上車,倪翠要跟著上車。徐向元攔住,說:「好了,從今往後,就當我們不認識。」然後推開倪翠,關上車門,叫司機開車。汽車起動,開了出去,倪翠才突然發覺,徐向元是真的要跟自己分手。倪翠立即緊跑十幾步,追上了汽車。伸手抓向車門的窗戶,窗戶滑不溜手。倪翠就拍打車窗,一邊喊:「喂——喂——」
倪翠剛剛追上汽車的時候,車速約為每小時十公里、每秒二點八米,並不是很快。拍窗的時候,達到每秒三米以上了。司機發現了,踩了腳剎車減速。徐向元卻叫司機加速。司機遲疑了一下,還是加速了。
倪翠則在司機減速的那一瞬,抓住了車門的把手。想要開門。車門卻被徐向元從裡面鎖死了。倪翠以為自己使力不夠,加緊快跑,跑到後車門略前的位置,再使力開門。就在這個時候,司機加速了。
倪翠會撒手嗎?一定不會。倪翠手裡握著的雖然是車門把手,但它的實際意義,則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對於心愛的男人,倪翠絕不撒手!
倪翠的步伐沒有能夠跟上迅速提高的車速,因而摔倒了。摔倒了,倪翠仍然不撒手。就讓自己的身體在公路上拖著。
還好,徐向元上的是後廂。出租車的後輪,就在車門把後的下方稍後處。因而倪翠沒有被後輪輾傷。
也沒有拖多遠。大約十來米,司機就停了車。這要算交通事故。司機就不能再聽乘客加速開車的指令了。
……
司機立即下車了。徐向元不知道倪翠摔倒。在倪翠摔倒的那一刻,徐向元正面朝司機,催促司機快開。這時,車停了,徐向元一邊問:「哎,怎麼不開了?」一邊扭頭張望。自然地,沒有望見倪翠的身影。
面對事故,總有一些讀者喜歡追究到底是誰的責任。有人會說,倪翠自己也有責任。如果倪翠放手,就不會被汽車拖倒。要這麼說,就複雜了。如果倪翠的母親沒有生出倪翠,同樣不會有眼前這場事故。
按交通法規及出租車運營管理安全條例,責任是司機的。這樣的法規或許沒有做到最大的公平,但卻很有操作性。因為要避免此類事故的話,要求乘客及路人具備怎樣的覺悟都是不現實的,還不如直接對司機提出嚴厲的要求。
由於責任在身,最先趕到倪翠身旁的自然是司機。但是,倪翠是清醒的,倪翠並不是弱不禁風的大小姐,倪翠此時並不想追究什麼責任。因此,倪翠對於司機的詢問不予理睬,掙扎著爬起來,仍然想要打開車門。
就在這個時刻,車門被徐向元從裡面打開了。徐向元不知道外面有人,因而那車門就開得很急。砰的一下,又把倪翠撞翻了。
……
一個快步走過來的男人,飛起一腳踢向車門。車門關回去,把正準備鑽出車門的徐向元的腦袋撞了一下。徐向元並沒有看清車門撞的是倪翠,但可以猜到。後怕之餘,就沒有抗拒。縮進了車內。
這個男人是什麼英雄人物呢?也不是。他只是鼎逸地產的一名保安。緊接著,這名保安開始給溫燕打電話。同一段時間,徐向元搖下車窗,看清情況後,從另一邊的車門鑽出,跑過來,扶起了倪翠。倪翠抓住徐向元的手,嘴角上翹,露出了微笑。徐向元四下一望,叫道:「司機,來搭把手送醫院。」
司機正準備上前,被那名保安止住了。保安說:「你可以走了。我們另外有車送醫院。此事跟你沒有關係了。」司機問:「嗯,你看這事兒是我們協商解決,還是報警?」保安說:「不用你賠錢。此事跟你沒有關係了。警察很忙,也不用麻煩他們了。快走吧,別引起交通堵塞。」
出租車走了。倪翠沒有想攔,徐向元也沒有想攔。大約兩分鐘後,來了一輛鼎逸地產的商務車。車一停,幾名大漢就抬了一副擔架下來。但是,在把倪翠弄上車之後,鼎逸地產的那名保安拒絕讓徐向元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