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天下無歸城是一片喜慶,對於一勞永逸的解決鼠患的君無逸,城裡人都十分好奇,他的傳奇事跡已經傳遍全城了,而對於這些,當事人君無逸卻一無所知。
休息一晚,終於迎來了最後一關,這是決定成敗的一關,吸引了更多看熱鬧的人前來。
當君無逸精神飽滿的來到大廳,大廳已經人滿為患了,雖然等待了很久,但今天再也沒有人不耐煩了,見識了君無逸的才華氣度,他們都覺得等待是理所當然的了,這可是君無逸未曾預料到的。
還是由南宮狄老爺子主持,見到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他滿意的摸摸鬍子,對著君無逸道:「無逸,你已經成功通過前兩關,這最後一關是一局珍瓏棋局,就看你如何破解了。」其實他們原定的題目並不是這個,只是看君無逸過關斬將,勢如破竹,原定的題目怕是難以阻止他的步伐,故將第三關的題目換成了流傳百年未解的一局珍瓏。
「有緣見識珍瓏棋局是無逸之幸,無逸對棋也略懂一二,就勉力一試。」此時的君無逸是個十足的謙謙君子,不過若是仔細看就可以發現他隱藏在眼底的興奮,他本就是只對一些琴棋書畫醫藥之類的感興趣,此時正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怎麼不讓他激動?
「無逸過謙了,我們天下無歸城也是有些棋藝不錯之人,但是對於這局前主人留下的珍瓏卻怎麼都破解不了,你若是能夠破解,也算是了了我們一個心願。」對於那位高深莫測的前主人,他們是只能望其項背的。
「無逸雖然沒有見過前主人,卻可以想像其風采,只恨無逸晚生了百年,緣鏗一見,但能夠見識前輩留下的棋局也是幸事。」君無逸的語氣無限歎惋,那樣一個驚采絕艷的人卻無緣相見,這是何等的憾事?
「那就隨我來吧。」南宮狄轉身向外走去,南宮靖推著君無逸跟在後面。
君無逸有些疑惑,難道這局棋還要在外面擺麼?但既然有南宮狄領路,也就壓下心中疑問,不動聲色的跟隨。
漸漸遠離了房屋密集之地,樹木漸趨繁茂,鳥兒的叫聲清晰可辨,真可謂是「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道路崎嶇,都是由著南宮靖將輪椅托著走的,溪流歡快的聲音越來越明顯,視野也漸漸變得開闊。
「到了。」領頭的南宮狄停下腳步。
君無逸打量四周,這是一個十分開闊平坦的地方,遠處有一彎小溪靜靜流淌。最讓他震撼的莫過於二十丈開外的一堵山崖,整個山壁光滑如鏡,此時卻被用作了棋盤,拳頭大小的兩色石頭鑲嵌其中,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完全與山壁齊平,遠看與棋子無異。這需要何等驚世駭俗的武功,才能夠將拳頭大小的山石完好無損的鑲嵌在堅硬的山壁上?
「怎麼樣?無逸,被震撼了吧,我就知道會這樣的,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比你還要驚訝。」南宮靖看見君無逸震驚的神色,不由開心的調侃。能夠讓高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君無逸露出吃驚的神色,是多麼難得一見啊?
「這就是前輩留下的棋局麼?果然別出心裁,我輩實難企及。」好一會兒君無逸才收斂了震驚之色,由衷的讚歎。
「這就是那一局珍瓏了,這麼多年來,風吹日曬,山石不朽,可見其堅硬,而那位前輩能夠以暗器手法下出此等棋局來,其功力深不可測,我輩是望塵莫及了。」南宮狄也是感慨良多,面對這樣的大神通有誰能夠保持平常心?有誰能夠不佩服傾慕?
雖然城裡人已經見過這天下無雙的棋局,仍舊免不了失神。在這堵山崖面前,君無逸由衷的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滄海之一粟不外如是。
在山崖左側,「窮弈崖」三個丈許的大字帶著森然的劍意撲面而來,鐵鉤銀劃,入石三分,那已經不是簡單的字跡,而是那位前輩高超劍意的揮灑。
窮弈崖,窮畢生之力追求對弈之道麼?
「無逸,這就開始吧,還是以一日為限。」南宮狄微微有些遺憾,大概這個年輕人就會在這一關面前止步了吧,他其實很希望看到君無逸到底能夠走多遠。
君無逸點點頭,收攝心神,認真去看棋局,剛才被這別具一格的棋局所震撼,只顧著感歎其氣勢,棋局的招法完全沒來得及看。
此時仔細看去,棋局錯綜複雜,往往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開局平平淡淡卻又暗藏深意,白子黑子都選擇了利益最大化的招法。
君無逸一招一招的在腦海裡演練,白子的攻勢如同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逼迫黑子收縮勢力,君無逸也隨著白子的進攻而心情大快。然而黑子的防禦固若金湯,任你狂風驟雨,我自巋然不動,白子的攻勢漸漸頹唐,涓涓細流終究不能夠撼動巍峨高山,君無逸心中焦躁,這攻擊不能打垮敵人,可一旦後退卻又會為敵人所乘,現在是進退維谷,他能夠做的只是猶如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進攻。白子終於力竭,再也無力發出攻擊,現在輪到黑子表演的時刻了,黑子借勢反擊,白子潰退,但雖敗不亂,退的井然有序,黑子也只能夠不停的佔點便宜。雖然黑子的攻擊並沒有讓白子傷筋動骨,但是那猶如鈍刀割肉式的攻擊,讓白子更加難受。黑子是得理不饒人,步步緊逼,白子終於怒了,奮起反擊。
白子黑子互不相讓,廝殺成一團,戰場上四處火起,硝煙瀰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誰都沒有討得便宜,或許繼續下去的結果就是兩軍盡墨,這是沒有意義的結果。
兩方都避開對方主力,尋求自保又能夠傷敵的戰略,此時的兩方就像游鬥的劍客,這樣的對峙比剛才的正面碰撞更加凶險,不動則已,一動就是致命殺招。
對於最後的結局雙方都沒有必勝的把握,這就是尋求未知的樂趣。
對於眼前的戰局,君無逸不由一陣糾結,雖然對方的形勢並不比自己好,但仍舊是前途未卜,令人擔憂。
隨著棋局的深入發展,君無逸完全沉浸在其中,忘記了周圍的一切,這或許就是圍棋的魅力所在。
從君無逸陷入棋局開始,南宮靖就一刻不眨眼的關注著他的狀況,他不得不擔憂,曾經城裡有不少棋藝精湛的人想要解開棋局,結果都是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最後反而傷了自身。棋局彷彿有一種魔力,越是棋藝高深的人越容易受到反噬,君無逸的棋藝他是見識過的,所以才更加擔心。
「阿靖,你不用太過擔憂,他已經創造了奇跡,你要相信他可以繼續創造。」南宮夫人也關心愛護君無逸,此時什麼忙都幫不上,她也只能安慰一下同樣擔憂的兒子。
「娘,我相信他,我一直都相信他會創造奇跡。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不能夠與他並肩作戰,只能夠在這裡眼睜睜看著他獨自戰鬥,我怎麼能夠不擔心?」南宮靖的聲音有些顫抖,洩露了他的情緒。
南宮夫人看著兒子眼中沒有掩飾的深情,心中歎息,她本以為那只是朋友之誼,誰知卻是情根深種,冤孽,冤孽啊!
此時的君無逸正處在震驚之中,他沒有想到敵人還有那樣一個陷阱,誘使他乖乖跳進去。吃虧是肯定的了,但是怎麼能夠便宜了敵人呢,即使是死也會拉著敵人一起下地獄。斷,絕對犀利的反擊,這是兩敗俱傷的招數,可他卻沒得選擇,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或許也是一條出路。
棋局還在繼續,君無逸感覺就像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坐在對面,迫使他不斷尋求出路,即使已經精疲力竭還是停不下來。君無逸心中湧起一股無力的悲哀,這樣不死不休的棋局,他走得太累,卻不由自主的向前。
君無逸帶著一種不受自己控制得狂熱,沿著棋局的走向一步一步的陷落。
終於黑子找到一個絕好的點,將棋局推向不利於白子的局面,而悲哀的是白子明明知道棋局的走向,卻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全軍盡墨的恐懼沒頂而來,這是必須要面對的現實,君無逸一陣絕望,急怒之下,噴出一口鮮血,終於從棋局之中掙脫出來。
南宮靖嚇了一跳,趕緊快步上前,哽咽的問道:「無逸,無逸,你怎麼了?」南宮靖是真的恐懼,他害怕君無逸會像其他倒在棋局前的人一樣,要麼瘋瘋癲癲,要麼頹廢一生。
君無逸沒有聽見南宮靖的問話,他還沉浸在剛才的棋局之中,回味著剛才所經歷的一切。喜、怒、憂、思、悲、恐、驚,人生七情盡在一局棋中,真不知那位前輩是如何擺出這樣精妙的棋局的。細細想來,這局棋當真回味無窮,棋如人生,這局棋向他展示的就是真實的人生,只是棋局的出路在哪裡?人生的出路又在哪裡?
或許正因為什麼樣的經歷都有,所以才會更加跌宕起伏,波瀾壯闊,那麼激盪過後還剩下什麼呢?君無逸急於尋求一個答案。
風雨總有停下來的時候,那麼是否所有的波折過後都會歸於平靜呢?平平淡淡是人生的歸宿嗎?
是的,風平浪靜的大海無所不容,平平淡淡才是真,雲淡風輕有什麼不好?
找到了心中的答案,君無逸卻沒有太多的激動,因為激情過後總是淡漠。那麼這局棋不外乎如是,該棄則棄,不因小利而爭之,局部的棄子最終將帶來全局的勝利,只是捨棄的代價太大,誰又有那個魄力壯士斷腕?
君無逸拈起一塊白石,運足腕力向那個巨大的棋盤投去,終究是腕力不濟,白石嵌入交叉點,卻凸出一大截。這雖然顯得整個棋盤不那麼和諧,但畢竟解了棋局。
其他人在旁邊看得提心吊膽,開始的時候君無逸步了其他人的後塵,沉溺吐血,他們都以為這又是一個可憐的失敗者。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君無逸竟然在思考一番後,毅然投出了一子,仔細一算,自損十餘子,卻逆轉了大局的頹勢,小的犧牲換來的是最後的勝利。
這局棋竟然真的被君無逸解開了。
南宮狄臉色灰敗,既是欣慰又是為難,唉,還有誰可以擋住這個年輕人的腳步?
「無逸,你嚇死我了。」看見君無逸耗費心血,終於解開棋局,南宮靖喜極而涕,此時才將剛才的恐懼痛痛快快的發洩出來。
「嗯。」君無逸綻開一個淺淡的笑容,在南宮靖的懷裡暈了過去,剛才的棋局已經耗盡了他的精力,只是對於棋局的執著支撐著他不倒,此時心神鬆懈,終於堅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