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冷泉之音
離開前廳，哲寒又去處理了一些事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才回到小閣。一進小閣，就看到攏月樓裡的淡淡燭光，在遠處看上去若有似無，但卻讓他覺得安心。
他也沒有馬上回去凌雲居，只是走到蝶棲亭裡坐了下來，目光黯然地看著遠方。聽著腳下靜靜流淌的河水，似是在低聲講述著小閣歷代主人心中的悲涼。也是一個小閣，承載了幾代人的快樂與悲涼，也只有它，是親人留給自己唯一可以感受他們氣息的地方。
伸出手去，輕輕地撫mo面前的瑤琴，琴還是那架碧落琴，只是物仍在，而人已非。如今，碧落琴找到了它等待了幾十年的碧落琴音，而她還是沒有回來。碧落，當初造琴之時本是取了「上窮碧落下黃泉」之意來表達主人不變的愛情，希望琴笛之音可以代代相傳，但事情終究還是不如人願。
再舉目看看自己駐足的這個蝶棲亭，當年自己的父親給了它這麼一個名字，也是希望他心中的她可以幸福的長居於此，可美好的希冀再一次成了夢幻。
夜風吹過，帶著晚秋的氣息，讓人覺得有些微涼。他站了起來，抬頭望了望遠處的燭光，嘴角掠過一絲無奈的苦笑。回過頭去，讓一個丫頭拿了一壺杏花酒，自己一個人藉著那抹夜色，伴著腳下河流的低吟，慢慢的自斟自飲起來。
醇香的杏花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但他卻沒有一絲醉意，反而是原本心中的煩憂更甚。晚風陣陣，攜來了後院的縷縷桂花香，似是在提醒著他什麼。他站了起來，取下腰間的玉笛，一陣輕揚的樂意從蝶棲亭裡飄了出去。
此時的凝霜也還未曾睡下，藉著閃爍的燭光看著一些史書，書中記載著數十年前凌月國與天祈王朝之間的恩怨糾葛。
聽著窗外飄來的笛音，她知道這是哲寒在吹奏，只是這次沒有了上次的那份驚訝。仔細聽去，這樂意卻是和上次的有些不一樣的，雖然不曾聽過，但又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自己也有些奇怪，為什麼自己一進到這個竹林小閣，總覺得對很多東西都有著這樣一種感覺？如果說那台碧落瑤琴是因為琴音的緣故，那蝶棲亭呢？看那名字應該是和師祖沒有特別關係的，因為據她所知師祖的名中不曾含有一個「蝶」字；如今就連他隨意吹出的一曲笛音，也會有了這種感覺，這些又要如何解釋呢？想著，她更加迷惑。
滅了燭火，她也下了攏月樓，緩步走向蝶棲亭。
她未曾走近，笛音停了下來，只留下他一個孤寂的背影。看著他獨立於亭中，聽著那略帶憂鬱的笛音，她突然覺得流雲山莊的少莊主其實並非外界所說那般灑脫，在他心中，也有著不為人知的傷痛與寂寞。難道他和莫欣然親密的母子關係並非世人所見那樣？想起師父的遭遇，她現在能想到令他如此神傷的就只有這件事了。
聽著她走近的腳步聲，他收斂了自己的神色，轉過身去。「笛音吵到你了？」他淡淡地問，不知為何，面對她時，他沒有了之前的倨傲與冷漠。
她輕輕地搖頭，「這曲子聽來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反正沒睡下，就出來走走了。」
聽她如此說，他再次沉默，將目光投向夜色。黑暗中，看不清他瞳孔的顏色，但她似乎感覺到一股哀愁。她也不再說話，只靜靜地陪他站著。其實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做，她告訴自己或許是因為師父的緣故。
良久，他收回了遠眺的目光，悠悠地問：「你可知為什麼你會對此曲有著熟悉的感覺？」
她再次搖了搖頭。
「因為它是冷泉曲。」他答，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哀愁。
她猜想這冷泉曲一定有著一個淒美的故事，但她沒有接話，她知道他若是想說，自然會告訴她的；如果他不願提及，問了也沒有用。畢竟，他們之間，只是一段因著某些利益關係而存在的婚姻，除此，再無其他。
看她有些不解，他也不再說下去，而是指了指裡面的碧落瑤琴，對她說：「不知霜兒你有沒有雅興用碧落琴音來和我這冷泉曲？」
聽他如此一說，她也猜到這冷泉曲應該是當年師祖和那位月凌國郡主的傑作，也就沒有拒絕，而是款步走向了那碧落瑤琴。
玉指悠然的撫過琴弦，玉笛橫躺在他的嘴邊。夜色中，悠揚的琴音伴著流水般的笛音，從蝶棲亭裡傳出。琴音婉轉，笛聲悠揚，依然是那麼動聽。二支樂意同時飄在空氣裡，卻讓人感覺不到平時那音韻間隱藏的淡淡哀愁。
他吹笛，她撫琴，似乎時間就定格在這夜幕中。一曲罷了，他放下玉笛，問：「你應該知道為什麼你會覺得冷泉曲似曾相識了吧？」他相信，不用他再說什麼，她應該懂得。這或許就是當時創這兩首曲子之人的本意吧，他們希望琴音和笛音可買在這小閣裡縈繞不絕，但怎奈他的身份卻成了他們的牽絆。上代人的恩愛情仇，他歎了一口氣。其實他也不知是在為他們歎息，還是在為自己歎息。
聽著他的歎息，凝霜琴前面站了進來。「大概是因為我是碧落琴音傳人的緣故吧。」知道這話有些多餘，但它卻能打破這有些怪異的寧靜。
「想不到它們卻是在這時才能相聚！」他說的是兩支曲子，語氣中卻有著幾分遺憾。
凝霜也不再說話，經過剛才的合奏，她彷彿感覺到了兩個有情人的堅定，但她不知是什麼原因，讓師祖拋開了這份承諾而獨自匿跡於江湖。
秋風撫過，他回過神來。「對了，紫嫣今日回來了，前些日子一直為她的事而忙，你來山莊也有幾日了，一直沒有為你洗塵。如今得了閒，過些日子應該會有一個家宴吧。」他平靜地說著，語氣中沒有了剛才的那份憂鬱。其實他告訴她這個，是讓她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她覺得突兀。
其實她也知道這些天來山莊裡的人都在忙著打聽紫嫣的消息，但她也沒有一絲的沮喪。她知道自己只是流雲山莊為某個目的而儲備的籌碼，便也沒有寄希望於這門親事中能有多少感情，她也清楚紫嫣在山莊人心中的地位。有些事，過分計較傷的反而是自己，不如不放在以上。
聽哲寒告訴她這件事，她似乎也瞭解了他的用意，回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感受到吹過的涼風，他對她說。
她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藉著小閣裡淡淡的火光，向著院子走去。進了院落，她走向了攏月樓，他則邁向了凌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