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格外的安靜。一輪明月掛在天邊,揮灑著醉人的月光。
晚風起,吹動著樹葉沙沙著響。
一名青衣女子卻在林中舞劍,只見她大概四十歲的樣子,但即使是人已過中年,仍然是風姿綽約。再看她的劍法,一劍揮出,方圓百米內的樹木都在劍風的震動下左搖右擺。她長劍一收,隨著樹木擺動的停止,樹葉紛紛從樹端落下。卻見她身形一閃,長劍一揚,便又把那些正在飄落的樹葉串到了那柄長劍上。
這時,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從林中閃了出來。只見她一身白色的衣裙,明眸皓齒,容顏素雅,如空谷悠蘭般安靜淡然,在月光的照射下亦幻亦仙,似乎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師父,您的劍法比以前又進步了不少呢,」女子說道,「可是,師父,您又不開心了吧?」
青衣女子停下了手中的舞動的劍,歎了一口氣,目光收回到身旁的少女身上。
「看來,師父是什麼都不能瞞過你的眼睛啊!」
「師父,是您一手將凝霜撫養長大,還教得霜兒一身的好武藝。十幾年來,除了行蹤飄忽不定的師祖外,就我們二人長年在這山谷中生活。雖然我們名為師徒,但我們情卻如母女一般。霜兒又豈會不知師父心中的牽拌與不捨呢?」
「唉,想我楊素梅當年不顧父母反對,不惜與家人決裂,一心與他喬鳴峰雙宿雙fei。我其實什麼也不盼,只要他一心一意地對我,全心全意地相信我,我也就知足了。可是,他竟因他師妹莫欣然的一席話,再加上他所謂的『親眼目睹』了我的不忠形為,便問也不問我一聲便誓要休妻。當時我一氣之下便離開了流雲山莊。」
其實,這些事之前凝霜也聽師祖說過,她一直知道師父這些不開心的往事。只是她一直不曾在師父面前提及,就是不想讓師父慢慢將那些不開心的事忘掉,重新找回幸福快樂的生活。但這麼多年來,從不曾見師父真正開心的笑過;也總是在寂靜的夜裡,她一個人在樹木裡舞劍。看著師父如此不開心,她真的很難過。
十幾年來師父一直像對待親生女兒般對她,她也好想幫師父解開這個心結,可是卻一直沒有機會。不過既然今晚師父自己提及當年的往事,那麼何不將一切都瞭解清楚,這樣也好知道到底要怎麼幫師父呢。想到這裡,她便開口問道:「那師父您後來後悔過嗎?有後悔過當初自己沒有向喬莊主解釋而負氣離開嗎?」
「唉,當時為師氣他寧可相信他師妹的片面之言和那所謂的事實,卻始終不肯相信我。難道我們生死與共的感情在他看來就是那麼的不堪一擊的嗎?所以我認為如果他不相信我,我也就沒有必要向他解釋什麼了。後來,我遇到了你師祖,她收留我在這山谷中。當時,我也曾有過幻想,幻想著他有一天後悔了,發現了他師妹莫欣然的計謀而出來尋我。於是你師祖答應我,若是一年之內他有尋我,便讓我回到流雲山莊;如若他沒有找我,我便一生在這落雁谷中,不再踏進他流雲山莊,也不再過問江湖中的恩恩怨怨。」
「那後來呢,後來喬莊主有找過你嗎?」
楊素梅的眼中閃過一絲哀怨,但那只是一閃即逝,很快便又恢復了她一貫的平靜如水。「沒有。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不到半年,他便娶了他的師妹莫欣然做流雲山莊的莊主夫人。原來一切真的是我的幻想而已。其實這十多年來,我在這山谷中的生活過得倒也不錯……」
「可是師父,我知道您這十幾年來過得並不愉快!」
「是啊,一開始的時候想起他我有的是恨與怨,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發現我對他的恨與怨也慢慢的淡了,就如同我當初對他的愛一般。只是,我一直放不下我那幼小多病的孩子。雖然流雲山莊不愁吃不愁穿的,但總覺得沒有我在他身邊,不知他過得怎樣。唉……」
「師父……」凝霜輕喚了一聲。
「不過還好,十年前我在谷裡撿到了失足跌崖的你。十年來,有你陪在我的身邊,我的生活倒也不那麼無趣了。」
失足跌崖……
還記得十年前,爹爹葉青雲葉將軍奉天榮王朝皇帝木易元浩之命帶兵出征東耶國。東耶國卻派出了大將喬顏鶴迎戰。家中的葉藍氏很是擔心父親安危,便攜小凝霜要前往京城的常隱寺替奮戰邊關的父親祈福。這事不知怎麼被二娘李氏知道了,便說要帶女兒葉傲雪同藍氏母女一起前往,也想為葉將軍的安全盡一點心。看在大家同為將軍安全著急,而且藍氏也一直覺得李氏在葉家安份守己,也不想讓葉將軍再為家中的不和睦而傷神。於是便同意二人一起前往了。
就在藍氏和李氏在寺裡燒香的時候,凝霜和傲雪便趁著沒人留意偷偷溜到寺外的山上去玩了。兩人在樹林裡捉蝴蝶,小凝霜正在空地上追著一群白蝴蝶,卻聽見傲雪在崖邊叫:「姐姐,姐姐你快過來看啊,這邊有只五彩蝴蝶,好漂亮啊!」
聽到傲雪的呼喚,小凝霜便真的走到崖邊想看個究竟。她探出個小腦袋,但就是沒有看到什麼五彩蝴蝶。
「哪裡有五彩蝴蝶啊?」她回過頭問身後小她半歲的傲雪。
「就在那裡啊」說著小傲雪便伸手指向了望不到底的懸崖。順著她的指引,小凝霜把腦袋探得更出去了。
突然,小凝霜感覺背後有一股力量推了自己一下,她一個重心不穩,便「失足」落下了山谷。在掉下去的一瞬間,她只聽到小傲雪在上面甜甜地叫著「姐姐」,只是那聲聲「姐姐」中沒有一點的驚慌與不知所措。
可是,那次「失足」卻沒能要了她的命,她在掉下來的時候被掛在了一棵樹上,只受了些輕傷。還被師父楊素梅所救。當師父問及她的身世時,小小的她因被自己信任的妹妹傷害而不想再回去面對傲雪。她相信傲雪之所以害她是因為有了她的存在使得父親過多的關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以致小傲雪以及姐姐葉思雨似乎都不怎麼被父親喜愛。所以她也不想自己回去說出傲雪推她下山崖的事實,她不想讓父親在兩個女兒中做選擇,也不想一個家就因為自己一個人就這麼散了。她寧願在家人看來,她葉凝霜已經「不小心」跌入了山谷。至於娘親,相信有了哥哥葉逸風和姐姐思雨的陪伴,她應該很快就可以從失去她的痛苦中走出來的。
當楊素梅問及她的身世時,她只說自己叫葉凝霜,問她爹娘的名字,她就隨便就了兩個名,問她是否記得家住在哪裡,她也說記不清楚。於是,楊素梅便把她收留在了谷中,像女兒一般的照顧她,教她習武,還教她讀書習字。除此這外,素梅還彈得一手好琴,於是小凝霜便也彈得一手好琴,甚至邊素梅都自歎不如呢!
「霜兒,你在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入神?」素梅輕喚了一聲。
「哦,沒事」凝霜回過神來,「我只是在想,這麼多年來,師父難道真的如和師祖約定的那樣沒有回去過流雲山莊看過您的兒子?」
「說也慚愧啊,為師沒能履行參你師祖的承諾,曾經偷偷回去看過哲寒。」
「那他過得怎樣啊?」凝霜關切地問道。雖然喬莊主無情,但那畢竟也是師父的兒子啊,希望他過得好才是啊。
「他過得很好,莫欣然對他也很好,後來我也就沒回去看過他了。只是最近聽說流雲山莊要到葉將軍府提親,卻不知這是為何。」素梅說道
到葉府提親?流雲山莊不是武林一派,從不和朝庭有任何關係嗎?為何突然要和身為朝庭重臣的將將軍聯姻呢?看來,有些事她葉凝霜不得不出去面對了。就算是為了師父,她也要這麼做。畢竟那是師父唯一牽絆的兒子啊。
第二章凝霜的決定
「師父,其實霜兒有件事一直騙了您。」到了這個時候,凝霜還是決定告訴師父真相了。畢竟這十年來她們師徒的感情早已不僅僅是師徒,她們之間的感情已經如母女般了。
「哦?」看著一向平靜的徒兒今天也心緒不平穩,楊素梅也猜想事情一定不簡單了,「什麼事,是否和你的身世有關啊?」
「是的,師父。不過您怎麼知道會和我的身世有關呢?」凝霜有些好奇的問道。
「你啊,這麼多年來對什麼事似乎都看得很通透,這是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不該有的成熟。而且自我救你回來之後,從未聽你提起過你以前的事。雖然當時你還小,或許真的不記得家在何處,但總不至於連以前的什麼事都不記得了吧?而且我還發現,這些年來只要提到你『失足墜崖』這件事,你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原來,這一切都被師父您看在了眼裡。那怎麼這麼多年來您就一直沒再問過有關我過去的事了呢?」
「你寧願陪我待在這了無人跡的山谷也不願回去和家人團聚,想必你的過去一定讓你難過吧。既然你自己都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我又何必問呢?有些事,能忘便忘了吧!」楊素梅說完,目光黯然地向遠方望去。
聽到楊素梅的話,凝霜越發為自己有這麼一個師父而感動,這也讓她更加堅定地去做她接下來要做的事。
「雖然這十年來我自己總是避而不提我墜崖前的事,師父你也沒再問過我,我曾經也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一切都會被我遺忘。但我總是沒有辦法做到……」
「霜兒……」雖然十年來楊素梅將她的堅強與淡定看在眼裡,但看到她提到自己小時候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時那種欲說還休的樣子,楊素梅也還是很擔心。
將師父的擔心看在了眼裡,凝霜回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後接著說:「師父,其實我就是葉青雲葉將軍及其夫人藍氏的女兒。當年被同父異母的妹妹葉傲雪推下山崖,幸好被師父您所救,霜兒才得以苟活到今日。」凝霜簡單而平靜地說完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墜崖的原因,好像她講述的只是在外面聽來的故事一樣。
聽了她的話,楊素梅很是吃驚,也有為她的不幸遭遇而傷懷。但更強烈的感覺是霜兒這時候告訴自己她埋藏這麼多年的身世,一定不只是一時興起想要告訴自己她的身世這麼簡單。她在自己告訴她流雲山莊要和葉將軍府聯姻後告訴自己這些,一定是決定了要做什麼事。雖然這麼多年來自己也對這個徒兒的冷靜沉著以及她辦事的方式很是放心,但這現在突然還是有些擔心:「你現在告訴師父這些,是決定了要做什麼嗎?」
「師父,霜兒想要離開落雁谷,回到將軍府去。」凝霜平靜地說。
「霜兒,你這又是何苦呢?你這麼做,也是為了師父吧?其實我麼多年了,我真的已經放下了……」
「師父,霜兒也離開家這麼多年了,也是時候回到爹娘身邊了。只是這麼一去,就只留師父您一個人在谷中了……」
「這十年來有你的陪伴,師父已經知足了,也已經習慣了。但你爹娘若是知道你還存活在世間的事,一定會很高興吧。不管什麼原因促使你想要回去,師父都不阻攔你。只是不管怎樣都不要太勉強了自己,你要知道現在對師父而言,什麼都沒有你重要了!」
「師父,霜兒知道!」凝霜答道,儘管平靜淡定如她,此時卻還是因即將與師父分別而淚水盈眶。
雖然很是不捨,但楊素梅還是強忍著自己內心的傷感,問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既然已經決定了,我想快些起程。就後天走吧。」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凝霜答道。其實她在心裡盤算著,要是回去晚了,怕是有些事已經成了定局,沒有辦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