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手指翻飛,一隻隻紙鶴散亂地堆放在桌上,文翰已不知道就這樣疊出了多少隻。語彤真的很沒耐性,還沒有完全地教會他,就這樣離開了,所幸,他總是記得和她在一起的一點一滴。
語彤,你到底是怎樣一個特別的女子?生命若只如初見,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無奈和遺憾。如果沒有桃林裡最初的心動,如果沒有山崖上你拚死的相救,我是不是就不會愛上你?如果沒有他,你是不是就會愛上我?
生命的尊嚴,總是那樣沉沉地壓在我的肩上,我過得太狼狽了,太庸碌了,我不甘心。所以不顧一切去追求那一份榮耀,即使知道這榮耀離我越近,就離你越遠……
我如願以償地進了朝堂,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開始享受那一生都用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那翻手是雲,覆手是雨的為所欲為,所以,我就注定要失去你。我知道,這次你是徹底的走了。
你知道嗎?南漢國已經漸漸沒落下來,我不再攻城掠寨了,更多的,是為高堂明鏡下那個人抵擋外來的滋擾,雖然有勝有負,可是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寧願坐在這裡,折著你教我的紙鶴。
你走了,我的戎馬倥傯還有誰來牽掛,我的滿身傷痕還有誰來撫慰,你又何嘗不是騙了我,你說過,當我解甲歸田,你依然會為我捧上一杯清茶,可是現在,茶香猶在,伊人何方?
語彤,我知道你再也不會聽我說這些話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負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江山再好,名利再好,留不住你,仍是一場枉然。
明天我會去唯賢堂,我暗中傳遞的信息,你們應該收到了吧,皇帝讓我將你們全舉殲滅,我知道他的想法,他只是在恐懼,他的國,就要滅了,他害怕你們看到滅在他的手裡。
你們是不是已經在暗中逃離的路上了?放心吧,你們不會知道那是我傳遞的信息,我不會讓你們接受我的道歉,更不會讓你們因為猜疑而失去逃脫的機會。
文翰將滿滿一桌的紙鶴,輕輕掃在火盆中,點燃,火花閃出一種奇異的,絢麗的光。快要燃盡的時候,他似是想起什麼,從盆中拿起了一隻完好無損的紙鶴,貼身放好。
何昌廷在門外高聲道:「將軍,是否可以啟程了?皇上為免夜長夢多,讓我們連夜行動。」
「知道了。」文翰冷冷應了一聲,這位副帥覬覦他的將軍之位已經很久了,這一刻他顯得是那麼的急不可待。
真可笑,為了這樣一個苟延殘喘的天下。
少卿翻身上馬,雙手圍在語彤的腰間,「雲浩,謹鋒,我們在渡口見。」
雲浩抬首,「好。有展鴻和你們在一起,我就放心了,我和謹鋒還有爾榕就從另一條路趕過去。」
少卿策馬揚鞭,馬兒疾疾在山間小道上快步向前。
「語彤,很快我們就會離開這裡,到另一個地方去,開始新生活了,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他在她耳邊低低道,臉上是抑止不住的欣然與歡喜。
語彤一臉憧憬,「嗯。永遠也不會再分開!」這麼多年的生生死死,隨波逐流,終於可以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這一生,再無所求了。
馬兒歡快地奔馳著,進入密林時,卻猛一下嘎然而止。前方,一隊官兵正等候著,來勢洶洶。
難道昨日得到的信息是假的麼?少卿飛快地思忖,轉念又一想,如若沒有得到消息,那麼此時此刻,這隊人馬只需將唯賢堂團團圍住,就讓他們束手就擒,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展鴻已拉開了架勢,「侯爺,你們先走,我來抵擋。」
少卿見這一隊官兵個個彪悍異常,定然是專門挑出來對付他們的,看來劉晟這一次,是鐵了心要置他於死地了,連理由都不屑找一個。
一排弓箭拉上了弦,齊齊對準了少卿三人。少卿猛一拉韁繩,掉轉頭向後急步退去,但未跑數十米,又是一隊兵士閃出,阻擋了去路。
頓時,數箭齊發,密集如雨點般飛來,少卿護著語彤左避右閃,這時展鴻猛一拉馬頭,橫著擋在了他二人面前,他一手拉著韁繩,一手飛快地揮動著,一時也擋下了不少流箭。
語彤已經驚駭之極,雖然心中想到仍在少卿懷裡暫時無性命之憂,可這生死攸關的場面,她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歷,當下不敢有半分動彈,又怕自己阻礙了少卿的動作。一時牙關打顫,渾身僵硬起來。
少卿已感覺到了她的恐懼,再也不敢戀戰,邊擋箭邊退,終於殺開一條血路,逃了出去,然而再回頭時,只見展鴻已是全身掛滿了利箭,仍牢牢抓住韁繩,但身形已是搖搖晃晃,看起來氣息奄奄了。
「展鴻!」少卿悲憤之極,再次親眼看著跟隨他多年的夥伴就這樣慘死在面前,也不由得目眥盡裂,雙眼怒火中燒。
『侯爺,快……快走……不要在此枉送了性命。』這是展鴻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旋即便一個跟斗栽下馬來嚥了氣。
少卿再也無法控制了,他肝膽俱裂,一個飛身躍下馬來,向官兵撲去。劍鋒一閃,圈起一陣劍花,跟著身子微側,劍尖光芒閃動,又狠又準,招招斃命,讓近身的官兵倒下了一片。
前後夾擊的官兵有些亂了陣腳,少卿又飛快地翻身上馬,趁亂逃了出去。
奔回了數里,少卿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語彤扶住他,「我們先到前面歇息一下。」
兩人相扶著才行了幾步,便看見許文翰與何廷昌帶著另一隊人馬,冷冷站在面前,許文翰面色似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何廷昌卻是冷笑一聲,意味深長。他對身邊緊貼著的一名彪型大漢略一示意,那軍官便立即揮刀上前,直直逼向少卿,只是欺他一副疲累的身子,還以為得了先機。
卻不知少卿正是殺得興起,當下巍然不動,只待對方先衝上來。忽然腰身一側一轉,劍未到,風先至,迅猛已極。
那軍官只感到頸上一股涼氣,絲絲的疼痛中,鮮血爆裂而出。少卿又趁勝追擊,縱劍長驅直入,劍鋒終於沒入他的腹部,他掙扎了幾下,便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