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桃花逐水流 第三卷 五十五
    946年九月,興王府發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劉晟現在剩下的唯一心腹,陳道癢、鄧伸被夷誅三族,這時的劉晟已經殺紅了眼,不管是誰,總之他不希望任何一個威脅自己地位的人留在世上。

    鑒於之前唯賢堂與陳道癢有過來往,所以一時有些揣摸不透皇帝的心思。雲浩見少卿似乎沒有了遠遊的打算,還以為他是在擔心唯賢堂。自從中秋晚宴後,少卿似乎更加心事重重了。

    他常常見到少卿拿著那個紅繩結兀自出神,幾次相問,他卻是三緘其口,不知他在掛念著什麼。

    怎麼能不掛念,語彤已經對他避而不見好幾日了。那天在林中互訴了衷情後,原以為心情會明朗起來,卻無形中給了她更大的難題。

    少卿如坐針氈,他咬咬牙,來到了語彤的書房。

    語彤定定看著他,艱難地一字一句道:「可不可以當那晚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少卿搖頭,「你讓我有勇氣面對,為何你自己卻不敢面對?」

    語彤傷心道:「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原以為不會發生的傷害全都因為我而發生了,你讓我如何面對?」

    「那你認為,逃避開就可以解決了麼?」

    語彤低頭不語。

    少卿忽然用力捉住她的手,「如果你一個人做不到,那就讓我們一起面對。」說罷拉起她的手便要走。雲浩常常說他懦弱,需要有一份刻骨的愛來喚起勇氣,現在他找到了,又怎麼會捨得再放開?

    語彤有些慌亂,「去哪裡?」

    「去告訴所有的人,我們彼此相愛!我們會在一起!」

    打開房門,門外是晴嵐驚異錯愕的眼神。

    語彤下意識甩開少卿的手,少卿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出去了。

    「對不起,我只是想過來找你聊聊,沒想到……」晴嵐的語氣冷冷淡淡的。

    語彤搖頭苦笑,「沒什麼。」無力地倚坐在床前。

    「我並不想干涉你們的事情,」晴嵐道,「不過,你不認為這樣做,對許大哥很不公平嗎?」

    語彤無語,半晌才道:「我的心裡真的很亂,晴嵐,我該怎麼辦?」

    「你不愛許大哥,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晴嵐的語氣變得有些激動,而且咄咄逼人。

    是啊,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就為了對清妍的成全?為了對文翰的感動?錯了,全錯了,而且錯得那樣離譜。一直以為自己對愛情有了新的體會,誰知道到了最後,自己才是那個所有傷害的始作俑者。

    語彤昏昏沌沌,她用手扶著額頭,「晴嵐,對不起,我想我需要安靜一下。」

    晴嵐歎道:「自古都是多情總被無情傷,原來天下的人,都是一樣的。」

    她轉身走出房門,語彤突然追出,「晴嵐,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告訴任何人?」她的眼神急切而無助。

    晴嵐走過花園,文翰正在那裡蹲著,小心翼翼地侍弄著那盆蘭花。她攸然一陣心疼,酸酸的。

    「許大哥,你在做什麼?」晴嵐走近,看著他。

    「我在幫語彤照看她的蘭花,她好像這幾天都沒有空。」文翰目不斜視,認真而專注。

    晴嵐看了片刻,忽然道:「你說,如果一個人付出了他的全部,是不是就應該要有回報?」

    文翰抬眼看她,只當她仍是對自己癡心一片,便笑笑道:「如果沒有回報,那便無謂付出了。」

    「好,許大哥,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她牽強地笑道,便轉身離開了。

    清妍來看語彤的時候,她正悶悶地趴在桌上,臉上淚痕未乾。

    「清妍,如果你欠了全天下人的債,你會怎麼辦?」她嚅嚅地問。

    「那你還得起麼?」清妍笑道。

    語彤搖頭。

    清妍歎道:「這是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

    窗外的雨細細密密地下了起來,畢竟是秋天了,冷冷的寒意來得很快,清妍準備關上窗,見門外的雨簾中站著一個人影,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任雨水從他剛勁的額角滑下來,滑過他同樣堅毅的下巴。

    是少卿!為什麼他會在這裡?清妍無法把平時所見到的少卿和眼前的人聯繫在一起,少卿永遠是理智的,冷靜的,不像現在這個人那麼狼狽和失態。

    「你在看什麼?」語彤靠近窗前,雨中的人影看見語彤,慢慢走了過來,清妍有些難以置信。

    少卿已走到她面前,她感覺身後的語彤退縮了一下。少卿盯住她,「清妍,對不起,也許我該給所有的人都說一句對不起。我愛語彤,雖然我試過用很多方法來忘記她,但是我沒有做到。」

    清妍失神,緩緩地道:「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她轉過頭,又見到了語彤的眼淚,那眼淚充滿了內疚與不安,讓她終於明白了一切。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因為你從未向我承諾過什麼,我明白。」她艱難地,一字一句道。說完這句話,她轉身道:「語彤,你無需介懷,我始終相信,愛一個人是沒有任何錯的。希望你們……幸福。」

    說完這句話,她飛快地轉過頭,飛快地消失在雨裡。

    「清妍!」語彤嘶啞著聲音叫道,她想追出去,可是少卿卻牢牢按住了她的肩。

    語彤發狂般地叫起來:「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我還沒有說要接受你,為什麼你就這樣傷害她?」

    「是不是你不接受我,我就必須繼續扮演你給我安排的角色?」他厲聲道,「你才是最殘忍的,你用你所謂的友情瞞騙著所有的人,你自以為是地給每個人安排他們的幸福,你以為你安排得很完美,是嗎?皆大歡喜了,是嗎?」

    語彤睜大了眼,睫毛上的淚光忽閃著。她心中只有混亂與驚異……終究只有他才能看穿她,看穿她的虛榮,看穿她的偽善。透過淚光,少卿的神情是那麼的痛楚。她心裡隱隱有些作痛。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少卿慢慢展開手心,一枚小巧的中國結靜靜躺著,因為被雨水,被汗水的浸濕而顯得異常奪目。他也沒有開口,只這樣凝神盯著她。

    語彤的腦海裡頓時變得千回百轉,一片模糊。跌宕起伏中卻只看見少卿的臉。有初見時他謙和的臉,有皇宮大牢裡救她時勇敢的臉,有興王府相遇時他溫潤的臉,有月下傾訴時他深情的臉,原來,她的心裡,早已被少卿佔據得如此牢固,一如少卿早就對她的情根深種。

    「我們早就應該在一起的,是不是?」他柔聲道,撥過她的臉,凝望著她。

    他們彼此對視著,這對視裡有傷感,有思念,有渴望,有無奈。少卿第一次在語彤眼裡讀出那麼深厚的感情,那麼濃摯的感情,那麼沒有保留的感情……他毫不猶豫地緊擁她入懷,她絲毫也沒有抗拒,緊緊的抱住他的腰,抬起頭,用她火熱的唇迎上了他同樣火熱的唇。

    這是一個等待了太久的的吻,彷彿已不容時間再錯過,才會那麼震撼著彼此的內心。千言萬語的纏綿和地老天荒的深情都要借這一吻來傳達,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抬起頭來,帶著欣喜的表情,去察看她的眼睛。然後,把她的頭緊緊壓在自己的胸前。

    「少卿,」她貼著他的心口低語,「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少卿!」

    她的手仍然緊抱著他的腰,他用全身心在感應這片刻的相愛與相聚。「只需要去面對就可以了。」他低聲說。

    窗外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所以,可以讓晴嵐清清楚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她的表情冷冷的,充滿了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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