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桃花逐水流 第二卷 五十二
    少卿放下了書本,不知為何今天心緒不太安寧,可能真的是太累了吧。這段日子來,走南闖北,風餐露宿,雖然收穫不小,可心底那一絲絲的掛念,卻反倒日益滋長起來。雲浩說得沒錯,他其實真的很想有個人在身邊,執子之手,舉案齊眉。但此刻只有燭燈孤影,一場寂寞無處訴。

    從案中取出紅繩結,隨著燭火的閃耀,語彤的臉那麼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顧慮著什麼,是顧慮她與清妍的感情,還是顧慮她與雲浩的交好,千絲萬縷,千頭萬緒。

    夜幕剛剛降臨,他來到園中,滿園的桃花不知何時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椏,原來已經過了花期。他忽然有一種衝動,很想見到語彤,把手中的紅繩結,還給她。既然已經放不下了,又何必再苦苦強撐著?

    想到這裡,少卿忽然有了一種勇氣,他要告訴語彤,一直的沉默,只因為銘刻太深。

    轉過頭,語彤正與文翰一路談笑地走過來,兩人十指緊扣,已然親密無間。少卿頓時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轟然倒塌。

    他悄悄側身站在樹後,不想打擾他們的恩愛。

    「語彤,今天一定很累吧,腳還疼嗎?」文翰的聲音又關切,又溫柔。

    「唔,還好,原來騎馬這麼有趣。」

    「那你要答應我,下次不可以這麼大意了,知道嗎?」

    「知道,你說了一千次啦!」

    兩人的溫言軟語隨著腳步漸漸飄遠。少卿無力地坐在石凳上,手裡的紅繩結被汗水浸得軟軟的。

    清妍拉著語彤坐下,笑道:「我剛才可是什麼都看見了,原來你這麼不老實。」

    語彤害羞地低下頭,「他對我真的很好。」

    清妍牽起她的手,柔聲道:「感情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語彤,好好珍惜。」

    944年五月,韶王劉洪雅被冠上叛國之罪,處以極刑。一時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劉晟詔告天下,凡有勾結韶王的黨羽,一律誅滅九族。

    上次誅殺劉洪昌,已經把整個京城弄得談虎色變,劍拔弩張,看到劉晟如此殘害自己的手足,其他的王爺惶惶不可終日,不知命保幾時。

    奇怪的是,唯賢堂卻日益忙碌起來。常有一班劉晟的心腹前來拜訪,為首的正是助劉晟弒兄有功的陳道癢。

    這陳道癢無官無職,偏是深得劉晟的信任,在朝中倨功至傲,無人不懼。幾番來往,雲浩得到了一旨密令,搜集劉晟的「佐命功臣」劉思潮結黨營私的證據。

    劉思潮本也不是什麼好人,江湖混混,憑著狡猾卑鄙的手段暗算了劉玢,才助劉晟登上皇位,一朝得志後,日漸坐大,誰也不放在心裡,所以劉晟才漸漸起了殺心,正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唯賢堂得此密令,實在苦惱不已,劉晟實際上只是借刀殺人,無論是否找得出證據,恐怕他的目的都是要劉思潮死,只不過逼唯賢堂替他偽造些證據而已。因此雲浩少卿等人這幾日都在冥思苦想,卻找不到一條良策對付。

    文翰經上次之事,一直耿懷於心,希望能找些機會彌補過失,挽回自己的顏面。當下道:「既然現在都是皇帝一手遮天,而且他的心思也眾所周知,不如我們就順應他的意思,把這證據給找到就是了。」

    雲浩道:「但當前劉思潮只是妄自坐大而已,實在並無結黨營私之心啊,我們又從何處尋得證據?」

    文翰想起當年黃昭儀嫁禍之事,便忿忿道:「若要置人於死地,證據還怕不好找麼?」

    少卿道:「不可如此,如若我們確是毫無真憑實據,就對他栽贓嫁禍,傳言出去,我們和朝廷鷹犬有何區別?況且這種指鹿為馬,無中生有的卑劣之事,也不為我唯賢堂的弟兄所齒。」

    文翰一臉不快,少卿分明就是暗諷他是個卑劣小人,但現在騎虎難下,天命難違,他要當君子,何苦拖累其他夥伴?而且劉思潮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不值得為他去傷腦筋,只當他們狗咬狗罷了。

    清妍道:「我也贊同少卿的想法,唯賢堂一旦開了這個缺,那皇帝以後定會把更多偷雞摸狗、傷天害理的事情交給我們去做,那時,可能唯賢堂就會面目全非了。」

    幾人各抒己見,只有語彤默不作聲。文翰見支持自己的人實在太少,便扭頭看向她。

    語彤環視眾人,慢慢道:「那我們是否可以,讓劉思潮自己變成罪人呢?」

    少卿最先醒悟,讚賞道:「不錯之極,是個好法子。」

    當其他人還在一頭霧水時,他已經和語彤相視一笑,彼此早已通透了個中玄機。

    945年1月,劉思潮被斬,其結黨營私的證據確鑿,而且他本人在臨斬時,還在對皇帝破口大罵。

    語彤來到園中時,只見少卿獨坐樹下,很少看見他這麼寬心過了,唯賢堂剛渡過了危機,看來他著實鬆了一口氣。

    「少卿。」語彤輕喚道,這個名字時常盤垣在心中,連呼出聲來,都會讓她心潮起伏不已。

    少卿轉頭,對她溫潤笑笑,「這次你又幫了我。」

    「還不是要你領悟得快。那劉思潮雖然沒有叛逆之心,可卻硬生生給你勾出了恐懼,當然輸了個一敗塗地。」

    「我只不過給他說了飛鳥盡,良弓藏的故事,他是個聰明人,不過,卻太過聰明了,還真的去找了他的幾位江湖朋友,一起密謀保全自身,當然就被皇帝抓了個正著。」

    語彤讚許地點點頭,感慨道:「哎,不知為何,你總是第一個能讀懂我心思的人。」

    少卿情不自禁道:「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四目相對,皆有些不能自已。

    片刻,語彤趕緊回轉心神,「我差點忘記我要去找晴嵐了。」說罷低頭匆匆別過。

    少卿看著她的背影,只覺得心中一酸。語彤,為何你總是走得那麼快,快得我來不及抓往。

    回到書房,清妍正在等他,「少卿,你看我近期編寫的這幾部通史,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少卿翻閱,讚道:「言簡意賅,深入淺出,清妍,你的文章,我自愧不敢指教啊。」

    清妍羞澀一笑,「謬讚了。」拿出一包藥材道:「我見你這幾日心神不寧,便讓大夫給你開了幾劑方子,稍後給你煎好,你要記得服用。」

    少卿感激道:「謝謝你,清妍。有時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的細心。」

    清妍含笑,拿起桌上紙筆,片刻幾個清秀飄逸的字就躍然紙上: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少卿注視著清妍,她孤高淡泊、超群拔俗、不同於金翠脂粉。人生得一知己,已然不易。知己倘若又是紅顏,又該是何等的艷麗。也許他早該被清妍打動的,可是為什麼,心裡那個位置,卻依然被語彤牢牢佔據著。

    「清妍。」少卿認真道,「能得你垂青,我何其幸運,只是我恐怕有負你的深情,因為在我心裡,實在是有一份舊情銘刻於心,難棄難忘。」

    清妍從未聽過少卿談及感情之事,意外之中又有些心酸,「那,可以告訴我,她是誰麼?」

    少卿搖搖頭,「算了,都已經過去了。不提也罷。」

    清妍只道少卿來自江南,或是在那裡有過他的青梅竹馬,惦念著也是人之常情。既然自己心意已屬他,又何懼再多等待呢?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放下過去,與她攜手並肩。

    當下,她嫣然一笑,「我先去給你煎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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