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信梧覺得這世界上人渣有很多,修明絕對算一個。但是他卻是那個讓人恨不起來的人渣。或者說,這世界上只有蘇昴一個人有權利恨他,畢竟他也只是對不起她一個人。
他說,他在這裡住的那幾年,只要是能動的時候,都會去蘇昴公司附近轉轉。找個咖啡廳,坐在落地窗前,等著她從他眼前經過。看著她從一個人默默的插著兜快步走在街上,到幾年後和朋友一起慢吞吞的走著,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右手上的紋身,也從猙獰恐怖的骷髏頭漸漸淡成一塊塊淺白色的疤痕。
「孟裳笙是個好人。」修明認真的說道。其實他當年還找人調查過他,出於保護和嫉妒的心態。但是孟裳笙除了胖了一點、太過怕生不會與人交往之外,實在沒有別的問題,他也只能承認,也許這傢伙是適合蘇昴的。
一開始的時候,蘇昴都是一個人上班下班,面無表情的,腳步邁的很快。服裝店裡的減價標語,水果攤上破開一半的西瓜,拿著玩具小車一路追跑的小孩子,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而孟裳笙呢,總是在隔著幾步遠的地方向前走著。當然,他會逗逗主人牽著的小狗,再紅著臉跟主人打招呼。他看著櫥窗裡的新鮮蛋糕會眼睛發亮,摸摸滾圓的肚子猶豫一陣,再毅然決然的買下好幾塊小蛋糕當點心。不過,要是蘇昴戴著耳機沒聽到汽車的喇叭聲,他會快跑幾步,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蘇昴和孟裳笙相隔的距離也漸漸拉近。到最後,他們會一起上班、下班,雖然兩個人走在一起也不會聊些什麼,但就算是面無表情的走在一起,看上去也意外的挺和諧。又過了一陣之後,有時候甚至還會有其他的同事跟著他們一起回家。一群人邊走邊聊,連總是板著臉的蘇昴都笑的很開心。
修明看著蘇昴的笑容,鼻子有點酸。他已經很久沒看見蘇昴笑的這麼燦爛了。即使眼角已經多出了皺紋,也還是和當年在寵物店裡的笑容一樣的明艷。修明猜想蘇昴大概是戀愛了,不然她不會這麼開心。他一邊歎氣,一邊握著咖啡杯想這真是太好了,至少他在死掉之前,確定她是幸福的。
葉信梧忽然想起修明當時在這裡住的好好的,卻突然要回老家。原來是因為誤會蘇昴已經和孟裳笙在一起了,所以才安心的離開的。
「真抱歉……我已經和蘇昴說了你的事情,我想讓她來看你,卻惹她傷心了。」葉信梧垂頭喪氣的向修明坦白。她覺得自己一衝動把事情全都搞砸了。
「唉,沒關係的。像現在這樣也挺好。只可惜孟裳笙要被你搶走了,明明是蘇昴先認識人家的啊。」修明努力的沖葉信梧笑笑,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疼的厲害。
果然,即使說著沒必要見面、不需要見面,心裡還是想再見她一面的。
「不是說了,她和馬大夫有去約會啊。馬大夫人很好的,溫柔又有趣,年紀比她大,就算她脾氣再壞也會包容她的。」葉信梧輕輕的拍了修明的頭,和平時一樣的動作,力氣卻一點都沒敢用。「她現在挺好的,不用擔心啦。」
之後葉信梧又聽了很多蘇昴的事情,直到P和小羽帶著午餐來換班,才得以離開。她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去問了修明的病情,帶著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鎮定的心情,撥通了修明姐姐的電話。父母早在修明上小學前就離異了,因此和母親長大的修明和父親、姐姐並不太熟悉,他甚至不願和父親見面。後來在母親的葬禮上再次見到姐姐,姐弟兩人才慢慢的多了些來往。雖然感情並沒有在普通家庭長大的姐弟感情那麼好,姐姐還是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葉信梧強忍住和她一起大哭的願望,勸她處理好身邊的事情之後,無論如何要過來陪陪他。
趁著午休時間,她還通知了她知道的修明的所有的朋友。她甚至不知道他還能清醒多久,只能勸那些人抓緊時間。也許她不能把蘇昴勸來,但是她可以努力讓修明沒空去回想以前的事情。當然,她也沒忘記自己還欠蘇昴一個道歉。
蘇昴自認自己脾氣很壞,可是根據孟裳笙的評價,這兩年她已經很少發脾氣了。就像這次的修明的事件,她滿腦子只是糾結修明的事情,一點也沒有向葉信梧發火的衝動。可是冷靜下來想想,還是有點不開心。在她面前提修明的事情,完全都沒有考慮到她的心情,虧她之前還一直把她當朋友來看呢。
可是不高興歸不高興,當葉信梧睜著亮亮的眼睛,一臉真誠的說對不起時,她就半點火氣也不見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太自以為是,讓你難過了。」
「算啦,是我自己反應太大了。現在想想的確很難過,因為你完全就只有替那個人考慮。」蘇昴抱著胳膊,下巴抬的高高的。「但你自己都說了,他是你朋友,我還能說什麼。」
葉信梧沒有先強調自己當時不知道他們過往的故事,而是先道歉,最後才說其實自己那時候並不知道事情完整經過,擅自做了錯誤的判斷。這一點就已經讓蘇昴喜歡,沒辦法,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不原諒還能怎麼辦?
「那……你現在,能聽我說說關於他的事情嗎?如果會難過就算了,我們今天可以說別的。」葉信梧小心翼翼的說道,生怕自己提起修明的事情會再讓她難過。
「說吧,不就是修明嗎?有人說了,我必須面對才能走出來。」蘇昴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告訴自己其實這根本沒什麼要緊的。昨天她唱了那麼久的歌,不也什麼事都沒發生。就算再痛起來,痛久了,也總會有麻痺的一天吧?
葉信梧有點驚訝於蘇昴一夜之間的轉變,同時也替她高興。修明的事情,對她來說是個傷口。她紋身、搬家、封閉自己不和過去聯繫,只是將傷口蓋住,告訴自己傷口已經好了。其實那傷口卻一直都沒有癒合,只有正視它,解下紗布,才能縫合傷口,讓它真正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