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唇?不要!」
「早產?不要!」
「才四斤?不要!」
鼠標不斷點擊著重置,直到孟裳笙滿意為止。這個新生的孩子,終於是個健康的足月兒,從普通玩家可見的身高體重到從後台才能看見的那些隱性設置,例如有沒有易患高血壓之類病症的設定,都讓人滿意的不得了。
孟裳笙點擊螢幕上的學校,讓他去學校上課,也就是瀏覽新手教程。五分鐘之後,孩子就已經從幼兒園畢業,可以去小學了。孟裳笙怕他餓著,所以就給他餵了點蘋果。這孩子的上一世出生時也是個健康的大胖小子,卻被孟裳笙生生喂出了脂肪肝,所以還沒活到成年就英年早逝。再上一世則是因為忙於讓孩子打工,忘記了兩分鐘一次的工作在遊戲中卻是四小時,愣把孩子給餓死了。得到教訓的孟裳笙終於明白了欲速則不達,這一次他按部就班的來玩,時刻關注這孩子的飢餓值和健康檔案上的狀態。
人類的疾病多數是因為攜帶者不夠優秀的基因,如果能夠挑選父母最優秀的基因加以結合,就能讓新生兒健康健壯。孟裳笙一直念念不忘的一部電影《GATTCA》講述的就是那樣的故事,在未來的世界,人類的基因是經過挑選的,只要人們願意,他們甚至可以指定孩子的身高和髮色。
只要你付得起錢。
孟裳笙胡思亂想的時候,會懊惱自己沒生對時代,要是他爸媽能幫他去掉肥胖基因,他就不會是如今肥嘟嘟讓人指著鼻子喊康師傅的模樣了。他爸媽卻從不理他的瘋話,笑嘻嘻的說著咱家都胖,沒辦法的。幸好你不是個姑娘,不然連件好看的衣服都穿不上。
可孟家二老的確太樂觀了,大象般的身軀帶來的不僅僅是外觀上的不和諧,還為他們的健康帶來了隱患。孟裳笙的父親樂呵呵的甩著滿身肥肉打網球,打到一半就呼吸困難暈倒再也沒醒過來。他母親雖然強忍悲痛,像往常一樣生活,不久之後卻在夢中猝死,永遠的停止了她的呼嚕聲。孟裳笙不是學醫的,對他來說,心源性猝死和睡眠呼吸暫停綜合症是什麼不比月球背面有幾個坑更容易回答。他只知道如果父母少長了幾十斤肉,這些病應該不會找上他們。
父母的去世讓孟裳笙警醒了起來,他還沒等到《海賊王》完結,還沒打夠《怪物獵人》,一點也不想變成骨灰盒裡的一捧粉末。除了開始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外,他也想喚起其他人對健康的重視。他總覺得像他父母那樣看似健康的人,毫無徵兆的突然離開,才是最讓人感到難以接受的。
如果孟裳笙還是個學生的話,那他一定會努力學習放棄自己最愛的遊戲和動漫,當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如果他是個醫生,那他一定會更加用心的救治患者。如果他是個科學家,那他一定會努力實現剔除不良基因的夢想。
可現實中的孟裳笙只是個和醫學沒有半毛錢關係的遊戲設計師……
所以他也只能在設計個遊戲裡實現下自己的理想了。
孟裳笙是做網游的,不是偷菜停車之類的遊戲,而是那種家長一聽就皺眉頭的,衝啊殺啊大家一起砍boss的遊戲。當年他自己就差點因為過度沉迷於遊戲而差點掛科,後來索性就做了遊戲設計師,把愛好變職業,讓爸媽不能再嘮叨他不做正事。可是這次他不想在繼續打怪、撿東西、升級、砍人的路線了。他想通過一款遊戲,讓成天坐在電腦前的人們能記得注意自己的身體。
自己一個人開發一整個遊戲當然是癡人說夢,他又沒有小說中神奇的遊戲合成器還是遊戲創意生成系統。孟裳笙只好鼓起勇氣去約公司的小老闆吃飯,在愛吃的小老闆吃的心滿意足之際,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小老闆一直喜歡孟裳笙設計的遊戲,雖然覺得這次的遊戲和以往的遊戲沒有半點聯繫,出於對孟裳笙的信任也還是答應了。
得到老闆的支持之後,孟裳笙便帶著團隊開始製作,經過四個月的努力,這款名為《健康life》的遊戲,已經到了測試階段。《健康life》是以健康作為賣點,不論玩家在遊戲中選擇什麼樣的職業,都會被系統分配上各種疾病,如果不及時治療就會死去。玩家在註冊時會隨機分配到一個嬰兒,除了暱稱和性別可以自由選擇外,身高、體重、頭圍、胸圍、血型等都是遊戲隨機分配的。為了突出健康這一主題,所以嬰兒還會和真實世界的嬰兒一樣,帶著點出生缺陷。顯現在外的缺陷是玩家可見的,如果不喜歡可以重新讓系統分配,直到滿意為止。而那些出生時看不出來的缺陷,像有更高的癌症出現幾率等等則會作為隱藏的設置,在嬰兒長大後出現,只有後台工作人員才能看見。
如果生病了卻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那孩子就會死掉,系統會自動讓他轉世重生,上一次累計的財富也會自動加上。孟裳笙一開始也是抱著順其自然的心情,任由系統設定角色的各項數值,並沒有利用職權去後台查看隱藏的設定。結果看著健康正常的女孩竟然天生智力低下,由於智商過低被學校拒之門外。遊戲中的時間與現實世界一致,只有上班時才會有不同,一秒鐘就等於現實世界的兩分鐘。由於不能上學,那智力低下的孩子就只能默默的生存在遊戲裡,不能上學也不能迅速長大。孟裳笙只能鬱悶的放棄那女孩,心想以後有空了一定要在遊戲裡建給一個智力低下孩子去上學工作地方。再重新再選擇嬰兒時,他再沒忘記仔細檢查有沒有其他隱藏疾病。
遊戲裡設有幫助好友的系統,如果好友正在生病,可以選擇給他吃點藥來治癒他。點開「需要幫助的好友」列表,就能看到需要幫助的好友。雖然不久前剛剛重生了一次,可是好友們都還是在的。孟裳笙點擊那個需要幫助的蘇蘇,發現可憐的傢伙居然便血了。孟裳笙沒有好心的給他餵藥,而是打開MSN窗口給蘇蘇的主人發消息。
「昴,快去看看你家蘇蘇,他便血了。」
「不是吧?我才離開一會就又便血了,再這麼下去非痔瘡不可……」上班時間摸魚的蘇昴匆匆忙忙的離開購物網站,進入遊戲。
「便血會得痔瘡?」孟裳笙想到最近自己的狀況,忍不住又回了一句。「還是得了痔瘡才會便血?」
「你不會去百度啊……」忙著給蘇蘇選藥的蘇昴把鍵盤敲的啪啪作響,忽然手指一頓,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過頭衝著孟裳笙笑笑,開口打破了辦公室裡安靜。
「我說,你不是得了痔瘡吧?難怪最近看你都坐立不安的。」
對於一個普通的三十歲男性來說,有什麼事情會比被一個女醫生做肛門指檢更恐怖?
孟裳笙欲哭無淚的想,這麼恐怖的事情,大概就只有《海賊王》停止連載了吧?
因果報應這種時期,孟裳笙是不怎麼相信的。到了現在,他就更不相信了。他不抽不喝不嫖不賭,生活的樂趣完全來自於動漫和遊戲,做過最有違人倫的事情就是前年給父母掃墓時順口把水果咬了一口才擺上。像他這樣的良好公民,怎麼會遇上這種讓人尷尬的事情?
孟裳笙一直是個很悲觀的人。他時常望著自己渾身白花花的肉,幻想著自己單身到老,變成坐在公園裡被小屁孩吐口水的獨居老頭。按理說他條件不差,有房有存款,雖然沒車但那是為了環保,身為遊戲設計師工資也不低,可他依然覺得自己會娶不到老婆。周圍的人仔細一想也能理解,因為沒有多少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是一個成日窩在家裡的宅男。
宅男是什麼?就像腐女並不是腐爛的女人一樣,宅男才不是宅在家裡的男人。而是愛動漫裡的女性超過現實中的女性,三天內看掉47本海賊王,每天打七個小時遊戲的人。
自從雙親意外去世之後,孟裳笙就變的更加悲觀。他總覺得人生過得很快,卻又無能為力。樓下的玉蘭花開了,街坊鄰居都笑呵呵的,說這花開的多好。孟裳笙看到花卻只能想著也許連玉蘭都只能再看四十回不到了,然後就跑去保險公司給自己保了份人壽保險。由於沒有家人,受益人只好填成同事兼芳鄰蘇昴的名字。
那蘇昴原來也是青春逼人的美少女,可現在到了三十,沒了青春只剩渾身逼人的氣勢了。孟裳笙把保險單遞給她當三十歲的生日禮物,蘇大美人立刻笑的滿臉褶子。
「真是謝謝啦!祝你早日與父母相見!」
孟裳笙氣的差點沒背過氣去,只好化悲憤為食慾,一個人幹掉了一整個生日蛋糕。他擔心怕蘇昴找不到男人沒孩子養老才寫了她的名字,結果這份好心卻讓這世上多了個盼自己早日去死的人。
「其實會讓人便血的病不止痔瘡哦,還有直腸癌呢。」蘇昴樂呵呵的在MSN上寫道。不知道這種癌症死的快不快?
孟裳笙作為這世上最瞭解蘇昴的人,明白自己在她眼中已經赫然從白胖子變成了死胖子。他回頭狠狠的瞪了蘇昴的後腦勺一眼,心想下次蘇蘇再生病就給他喂個瀉藥,心裡卻有點害怕了。
長舌的基因是存在於所有女人身上的,即使是生活在男人堆裡的女人也同樣是八卦的。因此蘇昴在發現孟裳笙便血後,立刻就將孟裳笙與痔瘡的傳說在同事間傳播開來。公司本來就不大,還沒到中午,就連消息不甚靈通的小老闆都知道了。
小老闆鍾義是標準的富二代,最近剛剛從老爸鍾居手裡接過班。雖然人很善良,但腦子裡只有吃喝睡三件事,完全辜負了他的高大俊美的身材和寫著精英二字的臉。其實愛吃這件事倒不怪他,只能說是家族遺傳下來的。從鍾義他爺爺鍾倪開始,就酷愛吃東西。某次年會的時候,老爺子看見了胡吃海塞卻保持著良好進餐禮儀的孟裳笙,立刻就覺得遇上了知音。見他生的又白又胖,便「賜」了個外號大白給他。老爺子發話了誰敢不聽?孟裳笙嘴裡的那口飯還沒嚥下去,他的名字就已經變成了大白。
鍾義喜歡叫孟裳笙出來吃飯,兩個人叫上七八個菜,不一會工夫就吃的一乾二淨,從胃到心都特別的滿足。聽說飯友得了痔瘡,鍾義有些著急,急忙喝令孟裳笙去看醫生。怕疼怕死怕打針的孟裳笙坐在電腦前看著小老闆的郵件抖的像被領住耳朵的大白兔,死活不去看醫生。他旁邊的同事何野眼珠一轉,覺得是個邀功加翹班的好機會,架著孟裳笙跟鍾義打了聲招呼就去了醫院。
何野這人看上去特誠懇,像只忠誠的小狗似的,不過相由心生這詞對他來說根本不適用。他拉著孟裳笙來到自己老婆工作的醫院,掛完號把人推進診室,只等孟裳笙出來就能接老婆下班了。他一邊翹著二郎腿玩著手裡的PSP,心想少上半天班還不用扣錢,多好的事情。
孟裳笙可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好事,尤其是在他發現接診的竟然是個年輕的美女大夫之後。
「你,你,你,怎麼是個女的?」孟裳笙急的話都不會說了,一點心理準備也被沒有。他平時和蘇昴以外的美人講話都會臉紅,現在又羞又窘,臉自然紅的發燒。他皮膚白的跟塊豆腐似的,臉一紅就明顯的跟番茄似的。
「生男生女都一樣,沒見過春哥啊?誰告訴你肛腸科大夫都是男的啦?婦產科還有男的呢。」大夫像是早就習慣了病人的質疑,揮揮手一點也沒在意。
「可是……可是……」孟裳笙的臉更紅了,這種檢查難道不是需要指檢的嗎?
「別害羞啦!我都沒害羞你羞什麼!放心放心,我經驗很豐富的,不會弄疼你的。」大夫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一樣,笑的小虎牙都露了出來。「說說症狀吧。」
「……會便血。」孟裳笙摸著脖子尷尬的不得了,憋了半天終於說出一句,心裡只想奪門而逃改天再來。這大夫看著是個文文靜靜的美人,說話也太大膽了吧?現在的女人可真恐怖。
「去那邊躺著吧。」大夫等的不耐煩了,她最討厭這種假正經的人,指指一旁的床,沒好氣的說:「朝牆側臥。」
孟裳笙驚的跳了起來,看著床竟然先倒退了兩步。
要是痔瘡惡化的話,就沒法坐著打遊戲了……孟裳笙下了半天決心,終於勉強自己躺了上去。
「褲子要脫啊!脫到一半。」正在戴手套的大夫看見孟裳笙視死如歸的樣子,差點沒樂出來。以為自己是被扔到祭壇上的美女嗎?撐死就是祭祀時的豬公吧?
「我有急事,先走了。」孟裳笙終於承受不住落荒而逃。
等在門外的何野一看不對,收起PSP就把人塞了回去。
「喲,今天是姐姐值班啊。這是我同事,麻煩您給看看。」何野一邊拽著孟裳笙一邊面不改色的和大夫打招呼。
「二狗,來的正好,把這傢伙丟床上去。」大夫笑盈盈的指揮著。
「她是你姐姐?」孟裳笙驚訝的忘記了掙扎。
「嘛,確切的說是他老婆的姐姐。我是葉信梧,同事先生,在這裡見面可真是有點尷尬呢。」
孟裳笙混亂記憶的最後就是葉信梧露出虎牙的燦爛笑容,如果忽略那身白大褂的話,真的挺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