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布恰克?」郭守雲的心頭閃現一絲最深的無奈,坦率地說,這種可能性他不是沒有想到過,只不過出於一種莫可名狀的心態,他一直都不希望這類設想成真,甚至可以說是不希望它出現在自己的念頭裡,因為這對於聯邦,甚至是對這個世界來說,都太過可悲了。兩個相較數十年,共同走過無數風風雨雨的老戰友,在其中一個行將辭世的時候,另一個卻為了權力毫不留情的背叛了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可信的?還有什麼是值得人們去感動的?難道說,人們內心深處的那一份感動,真的只有依靠謊言與欺騙,或者說是只有依靠影視劇與小說才能萌發出來嗎?那實在是太可悲了。
一直以來,郭守雲都認為他將這個世界看的太黑暗、太無奈了,可隨著地位的攀升、權勢的增大,他逐漸深刻的認識到,這個世界其實比他看到的要更黑暗、更無奈,他覺得,如果一個意志不堅定,或者說是還有稍微一絲良知存在內心的人,長期接觸這些東西,早晚有一天會出現兩種結果:一,厭世,二,發狂。
不過話說回來,倘若深入的去考慮一下,結合前世的某些認知,再結合今世所接觸到的這些東西,郭守雲又覺得這種推斷可能是最接近事實的,索布恰克被人誣陷,被迫流亡海外,估計還不像之前猜測的那麼簡單。
「沒錯,就是索布恰克,」葉列娜就像一個循循善誘的巫婆,更像一個引誘人類墜入地獄的女魔頭,她一直以來都不放棄任何一個向郭守雲灌輸惡念的機會,她的智慧,她的灼見,好像就是為了用來引導郭守雲走向徹底黑暗之路的,「現在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肯定這個消息是他走漏出去的。呵呵。如果僅僅是維克托病危地話,那列寧格勒的權力層應該不會瓦解的這麼快,可以想像的是,只要老狐狸還活著,再加上索布恰克的幫襯,那只要老頭不死。列寧格勒權力層的那些人就會聽他地,少有幾個人敢跳出來挑戰他的權威。反之,如果索布恰克打定主意要與老狐狸分道揚鑣,甚至是公然在他後面拖後腿,那列寧格勒的權力結構將會出現另一番景象,嗯,就像現在這個樣子,維克托還沒有死,他的人已經開始造反了。」
郭守雲不說話。他在想另外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又將女人的推斷朝百分之百準確的方向上推進了一步。
巧合的是,在他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葉列娜也開始論述這些證據了。
「當然,除了這些考慮之外,我還有另外一些想法,可以作為這一猜測的補充證據。」葉列娜繼續說道,「就像你說地,在列寧格勒的時候,維克托曾經有三天時間沒有給你任何消息,而在這之前,季莫申科就率先找上了你。隨後,在三天之後,老狐狸第一次約見你的時候,便提出了現在這個條件,同時呢,還將他所掌握地力量全部展現在了你的面前。呵呵,關於這一系列的事件,不知道你有沒有貫穿起來猜想過,有沒有問過一個為什麼?現在呢。咱們來做一個反向推理,暫且認定維克托病危的消息是由索布恰克洩露出去的,那麼毫無疑問,毫無防備的老狐狸會因此深受打擊,他在即將辭世的一刻,遭遇到了畢生最大的一場背叛,一個他最信任,從未懷疑過的堅定戰友,在他生命中地最後一刻背叛了他。試想。在這種情況下,他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如果是一個普通人。肯定會在這一打擊的面前轟然倒下,至少也會一竭不振,但我卻知道,維克托不是這種普通人,說一句並不是恭維他的話,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可以令我感覺欽佩的人,那必然是非維克托莫屬了。在我的眼裡,這個在蘇聯、俄羅斯政壇上屹立了幾十年,為了這個國家捨棄了一切的老頭,有著鋼鐵一般的意志力,契爾年科沒有能夠打垮他,戈爾巴喬夫沒有能夠打垮他,那憑一個索布恰克同樣也無法打垮他,真正能夠打垮他的,只有糾纏在他身上地病魔。因此,在發現索布恰克背叛自己之後,維克托最可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奮起反擊,在根本上覆滅老朋友企圖奪取列寧格勒派系控制權的計劃。」
「哎,」聽葉列娜說到這裡,郭守雲發出一聲來自內心最深處的歎息,對他來說,這一聲歎息即是為老岳父維克托所發的,同時,也是為所有類似他那樣的真正愛國者所發的。回想起在斯莫爾尼宮的那一場會面,他難以想像老岳父那副笑容的背後隱藏著多大地悲愴,索布恰克地背叛,等於是在他那佈滿傷痕的破碎心臟上撒了最辛辣地一把鹹鹽,可這老頭他到那時候還沒有放棄自己的信念。就像葉列娜所說的,他果然是有著一副鋼鐵一般的意志力。
回頭設想一下,如果前蘇聯時期,在莫斯科掌權的那些人,全都是類似維克托一樣的人物,那麼當年的蘇聯會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象?毫無疑問,無論是中國還是美國,估計都要有難了。不過話說回來,維克托這樣的人畢竟只是在特定時期,特定環境下才能出現的人物,而且這樣的人物,大都掌握不了國家主導權力,正因為如此,在人類的歷史上,才會有無數次的朝代更替,人類的歷史才能一步步向前推進。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太軟弱的人固然不能適應人類社會的進步,而太強硬的人同樣也是如此,因為他們是少數,蘇維埃的組織原則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民主領導,少數服從多數。
「現在,我們可以為維克托唱輓歌了,」葉列娜的眼角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濕潤,她素面朝天,仰望著鑲滿篆刻的天花板,語氣空洞的說道,「當他離世的那一天,就是愛國者作為一個物種被徹底消滅的那一天,沒有了他的存在,這個國家才算是翻開了嶄新的一頁,而我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你地使命?」郭守雲從遐思中醒轉過來。愕然問道。
「哦。呵呵。跑題了。」葉列娜地身子一顫。似乎是一副霍然驚醒地樣子。不過她將情緒調整得非常快。幾乎是在短短地一瞬間。她地臉上就露出一副平和地笑容。「咱們地問題還沒有分析完呢。嗯。剛才說到哪裡了?啊。對了。在我看來。維克托地奮起反擊。便是成全你地最直接誘因。如果我沒有猜錯地話。老狐狸在潛藏起來地那三天時間裡。肯定是做出了一系列地安排。他要將自己手中掌握地權力有效地分配開。從而避免它們完全落入索布恰克地手中。而在這一系列地安排中。你作為遠東地區地實際領導人。必然處在一個很關鍵地環節上。」
「這不太可能吧?」郭守雲搖頭說道。「就像你說地。維克托對我地戒心始終沒有放棄過。在這種情況下。他又怎麼可能把他掌握地權力分配到我地手裡?」
「呵呵。那要看你怎麼想了。」葉列娜微微一笑。很簡單地說了一句。
在這個問題上。女人並沒有做出什麼深入地提示。不過從她地眼神裡。郭守雲當下別有了一種渾身冰冷地感覺。
「是啊。」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郭守雲不無感慨地給出了自己一個答案。「權力有時候是一件殺人地利器。可有時候。同樣也是一把自殺地利器。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那位老岳父地確是太恨了。他臨死了。還要玩上一手二桃殺三士地詭計。我真不明白。難道在他地心裡。除了這國家之外。就真地什麼都沒有了嗎?」
「呵呵,中文真是一種很奇妙的語言,一件很複雜的事情,用這種語言三言兩語就能概括出來,」拍拍手,葉列娜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二桃殺三士。嗯,這兩句話放在這裡實在是太恰當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老狐狸應該是對他的權力體系做出了很好的分配,在這比令人垂涎的政治遺產中,你與索布恰克都將是直接的受益人,而作為知情人的久加諾夫,將成為一無所獲的旁觀者。呵呵,維克托給了你十年時間經營遠東,這也就等於是給了久加諾夫與索布恰克十年的內鬥時間。十年時間,這兩個叛徒之間應該已經分出勝負來了,而將兩大勢力合而為一的一方,將有能力向你發起最直接的挑戰。與此同時呢,在這十年時間裡,按照維克托這老狐狸的安排,你恐怕已經失去對遠東的絕對控制權了,面對來自聯邦中央的攻勢,你將最終走上覆滅一途。」
「有一個漏洞,」郭守雲皺眉說道,「別忘了,按照你這種說法,三士之中還有一個存活著呢。」
「是嗎?」葉列娜微微一笑,說道,「按照年齡上來推斷,你認為十年之後,索布恰克也好,久加諾夫也罷,他們還有幾天好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