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集團拜訪者以及集團員工提供的公共休息室,並不在郭守雲辦公的這一樓層,而是在樓下南側走廊的盡頭。平日裡集團內部的工作人員在休息的時候,往往會到這裡享受一些休閒娛樂項目,比如說喝兩杯免費的咖啡、飲料,吸上兩支煙,讀讀報,聽聽音樂什麼的。別看郭守雲是靠非法手段起家的,但是他在集團的人文環境的構建上,還是多少下了一番功夫的,不說別的,單是集團員工的待遇,那在如今的聯邦境內也是數得上號的。
郭守雲從樓上乘電梯下來,迎頭碰上了他那位「私人專用」的司機,兩人在走廊裡說了幾句話,而後便一前一後的走進了公共休息室。
此刻在休息室裡,僅與郭守雲有過一面之交的陳氏叔侄,正表情拘謹的坐在大廳右側那排沙發上,由於他們是總裁親自安排進來的,所以休息室內的服務人員在接待上很花了一番心思,什麼酒水、果品、點心的滿滿擺了一桌子,如果不是心裡有事,陳氏兩叔侄估計會這種待遇頗感享受的。不過眼下嘛
當郭守雲走進休息室的時候,陳氏叔侄倆正雙雙抱著腦袋在那長吁短歎的發愁呢,對於他們來說,遠東這片地方儘管充滿了商機,可惜它終歸是老毛子的地盤。「倒爺」們說起來都很能賺錢,在國內一提誰是做中俄貿易的,人們首先想到地就是他們那鼓鼓的錢包。可在這鼓鼓錢包後面藏著多少辛酸,那就不是什麼人都能體會到的了。從八六年中蘇關係正常化,到九五、九六年俄羅斯經濟好轉,其間整整十年,也不知有多少中國人揣著全部家當與那一腦門子嚮往發財的心思,不遠萬里的踏入遠東。他們中有的人的確發了財,而且是暴富地橫財。可說句實話,真正能把錢從老毛子手裡賺走,還平平安安回到國內,絕對是少數中少數,而更多的人不是傾家蕩產了,就是賠個血本無歸,當然,在遠東橫屍街頭,甚至是屍骨無存的也不在少數。=
郭守雲這個人。怎麼說呢,他固然可以稱作無惡不做了,而且在態度上,他也始終與國內保持著相當的距離,可是這份距離僅僅存在於集團同政府之間,「官」字一沾,那就渾身都是是非,有些事說都說不清楚,所以他不得不小心了再小心,謹慎了再謹慎。而與此相對的。則是除開政府之外的普通人了,在這方面,郭守雲的姿態歷來放得很低,就像眼前這對叔侄,他的態度就是「大家都不容易,鄉里鄉親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如果僅從這一點上,誰能說這個姓郭地傢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
「陳先生,我們先生來了,」看到陳氏叔侄沒有注意到踏進休息室的郭守雲,一位手裡抱著紅酒酒瓶的侍應俯下身。湊到陳紀財的耳邊提醒道。
「啊!」這陳紀財就是前次將兩件羽絨服披到郭守雲身上的那個中年人,他聽到侍應的提醒之後,從沙發上霍然起身,兩隻滿佈血絲的眼睛一陣張望,而後直勾勾的盯在笑容可掬的郭守雲身上,那兩片佈滿龜裂地嘴唇哆嗦了半天,卻啥也沒說出來。
「呵呵。大叔。沒想到咱們上次在邊檢站那一別,今天竟然還有見面的機會。」看到陳紀財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郭守雲倒也並不在意,他隨手脫下西裝外套,扔給旁邊的司機,而後徑直走到中年大叔的面前,一邊伸出手去,一邊笑道,「我可還記得呢,兩件羽絨服兩張大團結。不瞞你說,那可是我第一次憑自己的力氣掙來的二十塊。」
說到這,郭守雲的眼前又浮現出那晚地情景。說來可憐,像他這種整日裡與人鉤心鬥角的人,平素能夠回味的記憶本就不多,也許就是那麼不經意間出現的一個片段,都能讓他在回憶地時候產生某種發自內心的溫馨。
「郭總!」郭守雲那份回憶的溫馨還沒體會完呢,伸出去的手便被對面的陳紀財一把握住了,緊接著,這位身高五尺、面帶滄桑的中年漢子,就那麼推金山、倒玉柱的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
「郭總,您地幫幫我,看在咱們有一面之緣地情分上,這次您無論如何也要幫我一把,您的救命啊,救救我家地小三子」跪在郭守雲的面前,陳紀財哭聲喊道。
老實說,中年大叔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舉動,不僅把郭守雲嚇了一跳,就連那兩個站在門口的保鏢都出了一身冷汗,他們把手都伸到懷裡去了,看那架勢,這下一步就要出槍了。其實也難怪保鏢們會有這麼大反應,這一方面陳紀財的動作太過突然,另一方面呢,他那一口地道的哈爾濱腔俄語,實在是俄羅斯人聽不明白、中國人聽著糊塗。他拽著郭守雲的一隻手,跪在地上又哭又喊的整了這麼一出,誰知道他要幹什麼啊。
「大叔,你這是整啥啊,起來,咱有話起來好好說,」琢磨了半天,才把對方說的一番話整明白了,郭守雲伸手將陳紀財從地上拉起來,笑道,「你看,我這不是人都來了嘛,你有事直接說,能幫上忙的地方,我絕對沒二話。」
郭守雲這話是用漢語說的,他可真有點怵頭跟眼前這位大叔說俄語了,那傢伙整跟猜謎似的,太費勁。
「郭總,俺知道您是個大忙人,而且跟俺們也扯不上什麼關係,如果不是沒的選擇了,俺說啥也不會來求您的,」陳紀財顯然也知道自己的俄語不怎麼地道,他轉口用漢語說道,「可是這次。這次俺們是真的沒活路可走了,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郭守雲心頭苦笑,他心說:這大叔是罵我呢還是誇我呢?
「來,咱們先坐下,」拉著滿臉鼻涕不是鼻涕。眼淚不是眼淚地陳紀財坐下,郭守雲給他遞上一支煙,同時說道,「大叔,你先說說到底怎麼回事,這事說清楚了,俺才能知道幫不幫的上忙不是?」
這番話說完,郭守雲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遞給坐在對面、一直都沒吭氣的陳興樹。
「是。是這麼個理,」陳紀財的生意雖然沒有郭守雲做得那麼大,但他畢竟也是一個在生意場上混過的人了,因此社交場合的基本禮節他還是很注重的。當郭守雲將煙遞過來地時候,他已經把兜裡那個一次性火機拿出來了,而後先給郭守雲點上,直到他嘴裡噴出第一口煙氣之後,才定定神,開口說道,「郭總。是這麼回事」
說起來,這陳家在中俄邊境上跑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像波拉尼諾夫所說的,他們一家人是從去年六月份的時候,開始在哈巴羅夫斯克與撫遠之間做服裝生意的。一開始的時候呢,也就是做些小本的生意,來來回回也就是六七個纖維袋的服裝。可是這樣的生意做了一個月,陳紀財便嘗到甜頭了。這年頭俄羅斯人什麼都缺,國內十幾塊錢、幾十塊錢地衣服倒騰過去,那一轉手就是上百的差價,幾千塊錢的本錢。跑上一趟回來就能翻上幾番。面對如此豐厚的利潤,陳紀財的心思活泛了,他開始加大投入,而且帶上自己的三個兒子,一塊走這條線。
怎麼說呢,這年頭在中俄邊境上跑的商人,可以說沒有一個人身上是乾淨的。為了能夠多賺上一點。陳紀財在過去一段時間裡,也同邊檢站上中俄兩邊的邊檢疏通了關係。在這種情況下。他走貨的數量是越來越大,利潤也越來越豐厚。小一年下來,陳家也有了五六百萬地家底。
這人不怕過窮日子,就怕窮日子過久了又驟然間來個一夜暴富,如果是心態好,而且性格沉穩的人還好說,就怕趕上那種手上錢一多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活寶」,而萬分不幸的是,陳紀財的三兒子偏偏就是這麼一個主。
自從家底變得豐厚了,這小子就開始不著調了,他倒是也沒有什麼別的到毛病,就是好一口——色。這年頭國內還沒有那麼開放,各方面查的也嚴,什麼洗浴中心啊、洗頭房、按摩店啊之類東西都還沒有呢,所以陳老三這好色的小子,就把流鶯遍地地俄羅斯當成了人間天堂。如今俄羅斯的姑娘都便宜,在哈巴羅夫斯克的大街上,隨處都可以掛到年輕貌美的小姑娘,而她們開出地價碼也低得很,有些甚至是管吃管住就能給人當情婦的,還有的一杯黑啤就能拿到過夜權。
陳家老三在這片人間天堂裡真是過得如魚得水、樂不思蜀,他在哈巴羅夫斯克市郊租了兩處房子,養了四個情婦,每次過來做生意的時候,他都要在自己的銷金窟裡樂呵個四五天。就這樣,一來二去的,也不知道他這個款爺被誰給盯上了,就在四天前,陳老三在他租住的一套房子裡出了事,他包養地兩個俄羅斯情婦被人姦殺了不說,他自己也失蹤了。隨後不久,陳紀財便收到了一封勒索信,其中大概地意思,就是讓他拿兩百萬美元贖人,如果沒錢,那就等著收屍好了。
陳紀財有錢是不假,可這二百萬美元可是相當於一千六七百萬人民幣啊,這年頭國內身價上千萬的,估計用手指頭都能數過來了,你讓他上哪弄這麼多錢去?就這麼地,在萬般無奈之下,他一方面四處籌措贖金,一方面也向哈巴羅夫斯克警方報了案。
豈不知,他不報警還不要緊,這一報警事更麻煩了。哈巴羅夫斯克地警方根本沒拿這案子當回事,他們做了個備案,然後就把一切束之高閣了,而隨後呢,陳家便收到了綁匪送來的一個禮箱,箱子裡除了一份恐嚇信之外,還附帶了一支血淋淋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