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蒼白暗淡的曙光中,位於莫斯科市區偏北、臨近小莫斯科河沿岸的蘇聯科學計算機中心迎來了一位客人,對於院長潘傑洛夫、副院長捷爾卡辛來說,這位客人顯然怠慢不得,因此,從接到有客人來訪的消息之後,兩人便帶了中心內十幾個主要的負責人迎出來,在中心大樓前的停車場上枯等了半個多小時。
郭守雲是什麼人?像中心內的大部分人都沒有任何瞭解,說白了,他們都是科技工作者,都是研究員,是所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玩計算機」的那種人。可是這大部分人不知道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不知道,像潘傑洛夫和捷爾卡辛,他們便知道郭守雲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什麼,那是權力、是金錢、是機遇、是飛黃騰達。像這麼一個權貴要來中心轉轉,這可不是小事,別說是在雪後的停車場上等等了,如果可能的話,兩人還想派個車去接一下呢,不過很可惜,如今中心財政困難的要死,整個院所連一輛上點檔次的轎車都拿不出來,幾輛伏爾加皮卡、一輛走私過來的波羅乃茲,人家會坐嗎?
在將近八點四十分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轉過計算機中心前面的街口,赫然出現在小廣場的花圃轉盤前的公路上,緊接著,又是一輛同款式的轎車出現,又是一輛由六輛同款式奔馳轎車所組成的車隊,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不用說也知道,這是郭守雲來了。
「親愛的,我真搞不懂,你大清早的來這種地方幹什麼,」從車上下來,披了一件黑色皮草大衣的霍爾尼科娃兀自在喋喋不休的念叨著。她聽說郭守雲今天一早就要出門。原本還以為他又要去見什麼重要人物呢,於是吵吵鬧鬧地要跟著過來,可天知道,這男人竟然跑來了這種破地方。
「如果我做什麼事你都能懂的話,那你這騷狐狸早就沉了莫斯科河了,」郭守雲從車子一邊轉過去,順手在霍爾尼科娃的屁股上擰了一把,同時笑道。
「哈。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霍爾尼科娃張開小嘴,呲著如貝般的兩排牙齒,做了個咬人的動作,笑嘻嘻的說道。
「好啦,別鬧了,有人過來了。」伸手牽住女人的胳膊,郭守雲看了一眼正快步朝這邊走來的眾人,壓低聲音說道。
霍爾尼科娃雖然喜歡在郭守雲地面前撒嬌,但是她也懂的看情況。因此,隨著郭守雲這一句話出口,她那張嬉笑的臉驟然拉了下來。一種端莊、大方的高雅氣質,重新回復到了她的身上。
「郭先生,」潘傑洛夫與捷爾卡辛幾乎是一路小跑竄到郭守雲面前的,前者隔著十幾步遠的時候便伸出手來,滿臉堆笑的諂媚道,「真沒想到您會在百忙之中來我們這裡,這個怎麼說呢,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這是諷刺我呢還是誇讚我呢?」郭守雲面帶笑容的同這位院長大人握握手,心裡卻悶悶地琢磨著。
作為雙料的計算機博士。潘傑洛夫這位出身基礎研究員的計算機中心院長,實在不懂溜鬚拍馬地藝術,也虧著郭守雲並不十分在乎這方面的事情,不然的話,這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他就算是把人給得罪了。
「呵呵,潘傑洛夫院長是吧?」郭守雲不動聲色將手抽回來,又與旁邊的捷爾卡辛握了握手,這才笑道,「千萬不要說什麼蓬蓽生輝之類的話。不然的話。我可要以為你們不歡迎我這個滿身銅臭的商人了。」
相比起潘傑洛夫而言,出身政治系統的捷爾卡辛顯然更懂得應付這一類的場面。他知道身邊這位一腦袋程序地院長很不會奉承人,對郭守雲這麼一個商人,說什麼蓬蓽生輝啊,這不是罵人嗎?
「郭先生誤會潘傑洛夫同志的意思了,要知道,像先生這樣的貴客,可是我們請都請不來的,你要過來看看,我們又怎麼能不歡迎呢。」接過話頭,捷爾卡辛笑道。
「這話聽著還算順耳,」郭守雲心裡想著,嘴上卻笑道,「哪裡哪裡,我今天過來,也只是出於好奇罷了,兩位有所不知,對於你們這個地方,我還是從妮娜的嘴裡聽到地。呵呵,今天心血來潮,就親自過來看看。」
「哦,妮娜,那丫頭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來過這裡了,」潘傑洛夫的臉上露出一絲頗為感慨的表情,他說道,「嗯,我記得最後一次,是在八六年吧?那年夏天,對,就是七月份,她來了最後一次,從」
「呵呵,妮娜小姐可是我們這裡的常客,那時候,她可是我們這裡的小天使,大家都很喜歡她,雖然她很調皮,總愛做一些稀奇古怪地壞事。」不等潘傑洛夫把話說完,捷爾卡辛便搶著說道。他一邊說還一邊抱怨院長大人,心說:這老友真糊塗,眼前這位大財主明顯就是有備而來地,他提到妮娜只不過是拉近一下關係罷了,你不順著他的口風來,卻要硬生生地頂回去,這不是和資金過不去嗎?
潘傑洛夫那一番話,也著實讓郭守雲汗了一把,他之所以上來就提妮娜,的確是要拉近一下彼此的關係,然後由妮娜引出更多的話題,可是這位院長倒好,上來整個「那丫頭已經好幾年不來了」,要按他這口風,下面的話還怎麼談啊?幸好這眼前還有個知情識趣的。群人在停車場前的空地上簡單的聊了兩句,以當年那個小精靈妮娜為切入點,聊了一些過去郭守雲都不知道的事情,總的來說,這樣的交談還是很愉快的。怎麼說呢,與潘傑洛夫他們這一類人交談,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用花費太多的心思去琢磨,他們這些科學研究人員雖然大腦很發達,但是那寬廣的腦域裡卻沒有存放什麼勾心鬥角之類東西,因此,這話說也都是不假思索的,直來直去,想到什麼說什麼。
就那麼在雪場上聊了一會兒,郭守雲才在十幾位計算機中心人員的簇擁下,走進了那座四方合圍式的中心主樓,逕直去了中心的大會議室。
在與潘傑洛夫等人的交談中,郭守雲瞭解到,作為蘇聯科技委員會的直屬部門,科學計算機中心早在二戰結束後不久就建立起來了。最初的時候,這裡只有四十幾號人,而工作的地點,也僅有一座二層的獨立小樓。但是隨著國家經濟在戰後的恢復,以及國際上計算機技術的飛速發展,國家對這方面的資金、人力投入也越來越大,尤其是到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時候,在這一領域內工作的精尖端科研人員更是只能用一個過剩來形容。那時候,在蘇聯全國大大小小的科研院所裡,大約有十餘萬編程人員,僅在莫斯科的科學計算機中心,便有經驗豐富的程序員兩千餘人。而在蘇聯的計算機技術發展過程中,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弊端,那就是重硬輕軟,也就是重視硬件技術的開發,而輕視程序類軟件的開發,在全國擁有十餘萬編程人員的情況下,硬件開發人員的隊伍有多龐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由於蘇聯一直以來都把計算機的研發同軍事科技密切掛鉤,因此科學計算機中心的硬件研發也一直籠統的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是所謂的室內固定機,即大型機與巨型機的開發,而另一部分則是移動機,即可交予軍方作戰部隊便捷攜帶的小型機。
雖然說郭守雲對計算機這門行當並不是很精通,但是他也能想到,老毛子的搞得計算機發展方向,其實與國際上的大趨勢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不過在移動機這方面,老毛子的科技顯然落後了,因為日本鬼子幾年前就已經推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筆記本電腦。但是在巨型機和大型機方面,老毛子的技術現在還處在世界前列,運算速率高、運算精準這就是他們的特點,不然的話,他們的軍事技術也不可能到達現在這種水平。而且老毛子的技術還有最大的優勢,那就是造價低,說白了,就是便宜一款性能相差不多的俄制大型機,其成本從十幾萬盧布到三十萬盧布不等,而到了國外,那就需要上百萬的造價。
聽著潘傑洛夫等人的介紹,郭守雲也在考慮,如今的現實是,他屬意要收購的王安公司,本身就是從事大型機開發業務的,而蘇聯這邊的技術優勢,也在大型機、巨型機方面,如果能夠把兩方的優勢統合一下,那麼他的公司要在未來的大型機市場上搶奪一些份額應該並不困難。可一個很大的問題是,郭守雲的目光並不是單純放在大型機方面,他更為關切的是微型機開發,而且是家庭版的微型機,因為按照計算機科技發展的趨勢,家庭版的PC才是主流,才是最大的市場。而且還有一個方面的問題,那就是家庭版的微型機受政府限制較少,而大型機尤其是巨型機技術,都是要受到國家控制的,它不可能做到無限制的出口創匯。
這個問題比較棘手啊,郭守雲第一次感到了涉足這個領域的困難性有多大,現在對他來說,最大的一個困難,就是他在計算機這方面是個門外漢,技術理論與經營理念都不過關——看來要想更穩妥的涉足這個領域,那還是要尋找專業性的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