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很大,霍多爾科夫斯基的膽子的確很大,在這一點上,郭守雲也不得不甘拜下風。他知道,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傢伙,是真的猖狂到一定程度了,他不僅要動石油這種國有資源,還要動黃金,動金礦,而且這個「動」,還不是說在國家政策允許下的開採,而是要私自開採。
郭守雲雖然不是學地質的,但是卻也對金礦這種東西有一定的瞭解,他知道,霍多爾科夫斯基所說的這個小礦脈,其實就是一個小規模的巖金礦床,而按照蘇聯憲法中的規定,這類經濟價值極高的自然礦藏,全部歸於國家所有,私人開採將受到極其嚴厲的處罰。這個所謂「極其嚴厲的處罰」並不是說罰多少款,判多年監刑,而是槍斃。
現在,霍多爾科夫斯基要去動這個剛剛發現、還沒有向中央申報的小巖金礦床,他這等於是明目張膽的向國家憲法發起挑戰了——雖然這部憲法已經據作廢之日不遠了。
至於說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為什麼找自己出來合作,郭守雲也非常清楚。不管怎麼說,霍多爾科夫斯基在東西伯利亞地區沒有什麼勢力,而剛剛結束的經濟改革論壇會議,也已經將赤塔、布裡亞特兩個地區,化作了某一種程度上經濟緩衝區域,這是郭守雲與五巨頭之間達成的妥協。而現在呢,霍多爾科夫斯基要向布裡亞特滲透,那麼他首先就要活得遠東的認可。
除此之外,私開金礦不是那麼簡單的。從礦巖地開採到熔煉,再到成品的漂白,這一系列的過程,必須嚴格封鎖消息,那麼這裡面就涉及到很多問題了,比如說:工人從何而來;相關的設備從那裡搞到;在什麼地方熔煉礦石;成品黃金通過什麼渠道漂白,從而得以順利進入市場等等等等。這些都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毫不客氣的說。他霍多爾科夫斯基在臨近遠東的地方沒有那麼大地能量。而相比之下呢,郭守雲卻更容易把這些事辦成,因此,老霍才會巴巴地找上門來,老老實實的分給郭氏集團四成利潤。
郭守雲動心不?哼哼,說不動心那是假的,黃金啊,而且還不是一盎司兩盎司的。而是以噸來計算的,這東西放在家裡,那就是一種永不貶值的貨幣,經濟學上有句話不是這麼說嗎——「黃金天生就是貨幣」。目前,遠東商業銀行還是一家殼銀行,銀行內部缺乏資金儲備,至於說黃金儲備,那就更談不上了。而今呢,一大筆黃金驟然間堆到了眼前,如果把這筆黃金搞到手,那對郭守雲來說意味著什麼?毫無疑問,那就意味著他放到國際貨幣市場上炒匯的那一筆巨款。有了來自黃金儲備的強力支撐。而到了那個時候,他地遠東商業銀行,也將不再是一家空殼銀行了,他大可以把銀行打到國際上去,和國外那些儲備充足的商業性銀行分庭抗禮。
但是話說回來。這種事情太冒險了。黃金可是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交給私人開採的,因為它是關乎國運的戰略性經濟資源。私采黃金的內幕一旦披露出去,別說是維克托,即便是維克托加白宮,也保不住他這條小命了。
「怎麼樣,老弟,有沒有興趣?」霍多爾科夫斯基看著郭守雲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他倒是也不著急。將手中的雪茄抽了小半截之後,他才上前一步,摟住郭守雲的肩膀說道。
「老哥啊,你這是再給我出難題啊,」郭守雲翻來覆去地琢磨了半晌,手中的煙卷抽的還剩一個煙屁,這主意也沒拿定。這可不是兒戲,倉促間拿主意是會死人的,更何況,他現在還摸不準霍多爾科夫斯基這裡面有沒有陰謀存在,要是對方設個坑給他,他這一跳下去,那就再也上不來了。
「這不是小事啊,」將手中的煙屁甩手扔到地上,郭守雲噓口氣,皺眉說道,「我看這樣吧,你容我考慮考慮,回頭考慮清楚了,我再給你個答覆。」
「那你可抓緊點,我這邊也不好控制,事情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遮掩不了多久,咱們不上,維季姆斯克那邊就得抓緊時間把發現報上來,他們那邊地日子也不好過。」霍多爾科夫斯基的語氣異常輕鬆,那口吻,聽著就像在說二斤雞蛋似的,而這也讓郭守雲第一次認識到眼前這個傢伙的膽大妄為。
「嘿嘿,說起來,這玩意煉出來誰都想要,可這真發現了礦,卻又都把它看成了燙手的石頭,扔了捨不得,拿著又膽小,何苦來地?」霍多爾科夫斯基自顧自地說了一句,一轉頭,卻發現郭守雲看他的目光有些異樣,因此愕然道,「怎麼啦?幹嘛這麼看著我?」
「我說老大哥,我感覺你這語氣有點不對啊,」郭守雲用右手地食指在霍多爾科夫斯基的腋下捅了捅,笑瞇瞇的說道,「老實告訴我,你這是不是刨了坑,準備把兄弟我連骨頭帶肉的一窩埋了啊?」
霍多爾科夫斯基先是一愣,他沒明白郭守雲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麼大的事,你都說的這麼輕鬆,我懷疑你是不是準備害我呢,」郭守雲仍舊是那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但是他這話裡隱含的意思,卻是血淋淋的。
「哦嗨,你想哪去了,」霍多爾科夫斯基失笑道,「我要害你也不會選這麼件事啊,那不等於是把真金白銀的往水裡扔嗎?你要是不信任我,那有個辦法,等莫斯科這攤子事辦完了,咱們一起去一趟維季姆斯克,然後在礦頂上來個合影,嗯,那不一切都搞定了?出事了。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大家都得悶到一個魚子醬罐瓶裡。至於你說這麼大的事我為什麼語氣這麼輕鬆,那也簡單的很,這有什麼啊?咱們兄弟之前所幹地那些事,和這有什麼區別啊?嘿嘿,那是克里姆林宮把金礦採出來,提煉好了。然後咱們去奪。現在呢,咱們直接去奪礦,那還剩了克里姆林宮的一筆投入了。要從這個角度講,咱們這不是為政府節省了開支嘛。」
「嗯,有道理,」郭守雲樂了,他從沒想到過,眼前這位貪心不足的年輕巨頭。竟然還有這麼一套科學的強盜理論,同天才的丘拜斯相比,他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不過仔細想想,霍多爾科夫斯基這個人才是真正順應這個時代而生的天之驕子,人家膽大心細,該明白的時候明白,該糊塗地時候糊塗,該伸手地時候伸手。而且從不落於人後。十幾年後,曾經叱吒風雲的幾大寡頭先後破產的破產、出逃的出逃,為啥就人家能挺到最後,這恐怕與他的性格不無關係吧?
郭守雲琢磨著,自己其實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學。就拿幾位巨頭來說,維諾格拉多夫的老成持重、喜怒不行諸於色;別列佐夫斯基的沉穩老辣、心狠手毒;古辛斯基的雷厲風行、謀定後動;霍多爾科夫斯基地膽大心細、眼疾手快;乃至於斯摩稜斯基的保守謹慎。這種種性格上的「優點」,都是應該學上一學的,在這一個年代裡,他們的性格上的特點。就是他們走向成功的因素。就拿今天這事來說。人家霍多爾科夫斯基可以輕鬆面對,甚至壓根沒把私采金礦當做什麼大不了的勾當。這固然可以說是他地膽大妄為,可從另一個角度說,未嘗不是人家對這個時代看的更清楚。
就在兩人相對而立,各有所思的工夫,一陣兒嘈雜的腳步聲從走廊右側傳來。郭守雲收回滿腹的心事,扭頭朝腳步聲傳來地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在走廊右側的拐角處,一群人正簇擁著一個微帶著幾分謝頂、身材矮胖的人快步朝這邊走來。這個謝頂的老頭郭守雲認識,而且相信除了他之外,這個世界大部分關心國際政治的人都認識他,因為他便是現任,當然,也是最後一任蘇維埃社會主義國家聯盟地總統戈爾巴喬夫。
從走廊地拐彎處到郭守雲這個休息廳的門口,足足有二三十米地距離,而戈爾巴喬夫在轉過來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郭守雲和霍多爾科夫斯基,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看樣子是要過來打招呼。
「嘿嘿,咱們進去,」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霍多爾科夫斯基伸手扯住了郭守雲的胳膊,因為他在身材上比後者魁梧不少,再加上郭守雲也沒想和這位有名無實的總統套近乎,因此,兩人就那麼一先一後的避開戈爾巴喬夫一行人,毫無禮貌可言的回到了休息室。
蘇聯總統?蘇聯總統算什麼啊?現在在俄羅斯的地面上,大家只知道有白宮,誰還知道有個蘇聯總統啊?更何況眼前這兩個傢伙,連白宮都未必放在眼裡。
「走,咱們坐到後面去,」進了休息室,霍多爾科夫斯基還是扯住郭守雲不放,他笑瞇瞇的說道,「老傢伙現在還是不死心啊,他這兩天四處遊說,希望能夠藉著這次全代會的機會,翻了白宮的盤,嘿嘿,他也不看看,現在都到了什麼時候了,他能夠做主的那一天早就過去了。」
郭守雲笑了笑,沒說什麼,跟在霍多爾科夫斯基的身後,施施然的走到了休息廳的最後面——現在白宮當權,誰跟老戈套近乎,那就是找不自在。都說樹倒猢猻散嘛,這是人之常情,要是這樹倒了猢猻還不散,那出了人命可就是猢猻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