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羽考慮著,這次過來的時候,上面根本就沒有開出外有利的條件:中遠要進入遠東,上面需要郭氏兄弟出面創造便利條件;中遠要在這邊發展,需要郭氏兄弟方方面面的支持;中遠要搞到第一手的技術資料,而這方面也需要郭氏兄弟出面牽頭。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都離不開郭氏兄弟的鼎力協助,可若是來上一個換位思考,站在郭氏兄弟的角度感受一下,人家憑什麼呀?難道就因為他們出生在哈爾濱?就因為他們是中國人——哦,還是曾經,如今他們只能算是華人了。
前有郭氏進出口貿易公司事件這個隔閡,後有幾乎完全不對等的合作條款,而郭守雲偏偏又是一個只重利益不重情感的現實主義份子,跟他談這項合作怎麼談?用愛國情緒來打動他?那估計和對牛彈琴沒什麼區別。
「哎,說到底,你還是在想著當初貿易公司那件事情,」沉默了片刻,孫紅羽歎口氣說道,「當然,對於當初進出口貿易公司被查封那件事,我也覺得很遺憾,畢竟那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心血。可那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難道我們就不能拋開它,把更多的目光轉向未來嗎?」
「如果過去的事情都看不清楚,那還談什麼未來?難道紅姐認為我是一個好高騖遠的蠢材嗎?」郭守雲不屑一顧的說道。
「守雲,你就明說吧,」孫紅羽從商這麼多年,還從沒有碰到過這麼棘手的時候。郭守雲前後說了這麼多,似乎都透出一個很明確的基本點,那就是這生意沒得做,中遠要想進入遠東,那是一點門都沒有。
商業談判講究的就是一個討價還價,大家從一個切入點出發,你退一尺我讓八寸。最終尋求的就是一份契合,以達到有效合作的目的。可現在呢,郭守雲他不按牌理出牌,一個十字路口,他給設了四道圍牆,孫紅羽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頭困獸,即摸不清他的意圖,又找不到可尋得縫隙。自己為中遠來尋求合作了。可人家壓根就不想合作,這談判還怎麼退讓啊?更何況,她這個名以上的集團總經理,其實並沒有多少的決定權。手頭上可以讓出地利益少得可憐,所以說,如今的孫紅羽就是處在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上。
「你要怎樣才能把進出貿易公司的事情捨在一邊?」無計可施之下,孫紅羽值得選了一個最笨的辦法,步步為營,一點一點砸碎郭守雲設下的障礙。而在這所有的障礙中,貿易公司被查封事件,無疑是必須首先解決掉的,這是一個先決條件,孫紅羽看地很清楚。
「你看這樣行不行。當初公司被查封之後,有關方面做過一些統計,我可以拿到詳細的數據。如果你感覺滿意的話,我可以以中遠集團的名義,就貿易公司地損失對你作出補償,加倍的補償。」孫紅羽很坦誠的說道。不過她這話裡,未嘗沒有擠兌郭守雲的意思。
「呵呵。」郭守雲笑了,他搖搖頭,伸出兩支手指,指了指孫紅羽說道,「紅姐。你這是罵我啊。不錯,當初那幾百萬的損失,對我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可是眼下,不是我誇口,這點東西。我還真沒放在眼裡。我之所以抓住這個問題不放,並不為因為錢的緣故,大家都不是過家家的小孩子,一塊兩塊的還要斤斤計較,我之所以要把這個問題拿出來,是因為事情本身的性質而不是別的。」
從沙發上站起來,郭守雲背負著雙手,在大廳裡往來地走了兩步,似乎在考慮有些問題該不該說。約莫半分鐘之後,他停下來,站在沙發後面,雙手撐住椅背,說道:「紅姐,當初公司被查封,明確給出來的原因,是因為涉及到巨額的偷逃稅款問題,但是我不傻,我知道公司雖然涉及到一定的偷稅瞞稅,但是和所謂的巨額,卻並不沾邊,因為每一批貨物在出境的時候,基本上都是乾淨的,而它們真正變成地贓物的時候,已經進入了蘇、朝境內。這些年國家改革開放,經濟體制上的不完善、不健全,造成大批和我們郭氏類似的貿易型公司,毫不客氣地說,這其中有很多做的要比我過火。但是為什麼在郭氏被查分地時候,別的地方都沒有什麼動靜呢?我知道,因為我們兄弟倆和別人走的路子不同,我們碰了一些不該碰的東西。」
孫紅羽沒有說話,她只是冷靜的看著郭守雲。她知道,眼前這個傢伙是人精,有些事情要隱瞞是不可能的,做一些刻意地爭辯,只能引來他的反感,而起不到任何好的效果。
「當然啦,國際問題嘛,國內在這方面的決定,我也可以理解,」郭守雲淡然一笑,回味般的說道,「
,公司被查封的時候,我沒有半點怨言,只不過守成落了一陣子。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件事倒是幫了我很大的忙,不管是在遠東還是在莫斯科,有大把的人希望看到我們兄弟倆無家可歸,沒有這一樁案子,我和守成在他們的眼裡,永遠都是一個外人,永遠都無法融入他們的***。」
「那這麼說,你更沒有理由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了。」孫紅羽鬆了一口氣,她聽得出來,郭守雲這是在做退讓,不過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都是在為自己製造一個說話的空間。
玩味似的看了孫紅羽一眼,郭守雲面色一整,坦然說道:「紅姐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嗎?公司被查封,我們兄弟倆變成斷根的喪家之犬。」
踏踏腳下厚實的地毯,郭守雲說道:「這片地方,成了我們唯一可以生存寄托的保護地。在蘇聯,每一個清楚我們兄弟倆的人都知道,我們不是蘇聯人,可他們也不認為我們是外國人,我們已經融入了遠東這個群體,所以這裡的一切才不會排斥我們,而我們要想繼續在這裡立足,就必須保持現在這個身份。試想,在這種情況下,中遠要想進入遠東,還要與我們合作,這對我們兄弟來說難道不是一個難題嗎?中遠立項,一旦與遠東本地的商企發生衝突,我們如何選擇立場?三個月前,僅在哈巴羅夫斯克,就有中資貿易企業四家、蒙古人出資的貿易企業兩家、格魯吉亞人的貿易公司六家等等,現在你再看看,全市同類型的貿易企業,除了二十餘家俄羅斯人所經營的之外,已經別無分號了。為什麼?沒別的,他們遭到了排斥,綁架僱員、縱火、搶劫,這一類的事情接連不斷,一個外資的企業,在這裡根本無法立足。將來中遠一旦進入遠東,也發生了類似的事件,紅姐,你是希望我出面彈壓呢,還是希望我保持緘默?」
孫紅羽無言以對,她知道郭守雲說的是事實。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郭守雲走到今天這一步並不容易,因此他考慮問題才必須細緻謹慎,而且時刻認清自己的立場。老毛子的遠東不是自由市場,誰想進來就能進來的,一個民族排斥的問題,在這個民族矛盾日趨尖銳的地方,展現的尤為突出,郭氏兄弟倆要想在這牢牢地立足,就不得不時刻保持這種警惕。
不過話說回來,孫紅羽也不會因為郭守雲的這一番話而放棄努力,她知道這個男人身上潛藏的能量,在他那顆小腦袋裡,也許大義凜然的豪氣沒有多少,但是奸猾似鬼的歪門邪道絕對不少。他之前又是抓著貿易公司被查封的事件不放,又是大吐苦水,訴說自己的難處,其目的未嘗不是想逼迫中遠大跨步的讓利,從而讓他在未來的合作中能夠撈取更多的好處。
「難道就沒有半點轉的餘地了?」定了定神,孫紅羽試探著問道。
「轉的餘地?」郭守雲抿嘴笑了笑,隨口說道,「紅姐需要什麼樣的轉餘地?」
「哎,當然是一個你能接受,而又能讓中遠立項發揮作用的餘地,」孫紅羽心裡倍感失落——小狐狸又要和自己談條件了。
「這樣的餘地未嘗沒有,不過小弟擔心紅姐你做不了這個主,所以說不說的,也沒有多大意思。」郭守雲笑道。
「你說出讓我聽聽,我做不了主,總有能做主的人。」孫紅羽說道。
「那好,那我就算是表個態吧,」郭守雲稍一思索,說道,「現在我沒有看到中遠的立項計劃書,也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既然你們既然盯上了遠東,而且還想與我合作,那所有的一切,就都要按照我的規矩來辦。首先一點,中遠北方不能進入遠東,你們最多可以在哈巴羅夫斯克建立一個代辦處,其職能,僅限於同我的郭氏集團建立聯繫。中遠在國內的進貨渠道我不理會,而你們在遠東的採購意向,則只能由郭氏代理。這是咱們合作的基礎,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個部分,如果中遠不能接受,那麼對不起,紅姐,你可以去找別人合作了。第二點,基於雙方互信的原則,郭氏有權力向中遠北方派駐董事局董事一名,參與中遠集團核心層的日常工作,以全面掌握貿易信息。第三點,郭氏集團是一家獨資企業,非上市集團,故此,我們的原則是,不接受外來資金的注入,不分成股份。至於中遠嘛」
郭守雲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孫紅羽,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