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做太平犬,莫為亂世人。」這只是無能懦弱者的守雲,如同他這樣的傢伙,最期盼出現的恐怕就是亂世,因為只有在亂世中,他才能如魚得水,才能有那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自在感。
郭守雲之前在遠東所做的一切,妮娜都認為是錯的,她認為在自己祖國走向破滅的這一刻,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顯然成為了這種破滅的催化劑,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正是因為有無數他這樣的存在,自己的國家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但是今天久加諾夫的這一番話,令妮娜對自己之前的那種想法產生了懷疑,她也開始重新考慮自己以前的那些觀點是不是有了偏差。
自己的國家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只是這幾個月出現的問題嗎?久加諾夫說了,不是!從十年前起,她的父親就已經看到了這一天的出現,那也就是說,從那時起,今天這一切的因果就已經種下了,因此,從這一點上講,郭守雲出現與否,或者說他是善是惡,都同這個國家的分崩離析沒有什麼直接關係。再換一個角度來考慮,國家目前正在遭受一場磨難,這場磨難絕不是哪個人抑或是哪個組織可以阻擋的,而要想在這場磨難過後,盡可能地減少損失,這個國家就需要很多像郭守雲這樣的人。這就是久加諾夫與父親所堅持的邏輯。
這個邏輯究竟是對是錯,妮娜現在已經不去考慮了,她也不想再考慮了。她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已經對這個國家完全失望了,她曾經的信念,隨著爺爺被人扣上「叛亂支持者」的帽子的那一刻,就徹底的煙消雲散了。在她看來,這個國家現在充滿了齷齪,到處都充斥著陰謀詭計,幾乎每個人都在睜著眼睛說話。扮演的則是一個個面目可憎的丑角。
妮娜現在不打算再理會什麼新聞,也不想再聽被人說些什麼,她要考慮自己,她要找一個可以依賴的男人,找一個能夠避開這一切齷齪的地方,平平靜靜地去過自己的小日子。恰好的是,現在她有一個自己所傾心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對她也很有感情。他有錢有勢,是眾多齷齪者的眼中釘,但是即便如此,面對著莫斯科的重重危險。他還是離開自己的保護地,頂著無處不在的殺身之險,來到自己地面前,目的就僅僅是為了帶個自己一種全新的生活。說實話。在這種情況下,妮娜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沒有了,她畢竟是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因為失去畢生信仰。因而正處在彷徨無依中地女人,毫不客氣地說,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個男人只要給她一定的關懷慰寄。都很有可能趁虛而入。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郭守雲呢。
既然自己認為男人是對的,而且作為老好人的久加諾夫叔叔也說這個男人是對。那他就是對地,在這一點上,沒有什麼可懷疑的,至於說自己以前的那些想法那都是錯的,因為那些觀念都是在布爾什維克黨地教育之下形成的。現在布爾什維克黨都成了國家的罪人,他們所說地、所灌輸地那些東西,怎麼可能是正確地?如今街頭上那些發表演講的,以及所有民眾支持,都是崇尚「自我」,崇尚「個人利益」地私有體制下的民主,那麼自己的男人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不正是迎合了他們的論調?
失去了以往世界觀、人生觀的妮娜,如今變成了真正的鴕鳥,一個過去立場堅定、是非觀念清晰的年輕人,在失去了信仰之後,徹底的淪落了,而像妮娜這樣的人,在如今的蘇聯還大有人在。
送走了久加諾夫之後,妮娜和郭守雲曾經試圖到樓上去同謝苗老爺子見個面,至少是簡單的道個別。但是正如久加諾夫所說的那樣,老將軍現在誰也不想見,他的小辦公室房門緊鎖,任兩人如何叫門都不加理會,倒是他的私人醫生隔著房門同兩人說了幾句話,說是什麼老將軍需要休息,讓他們別再前來打擾。
面對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妮娜最後忍不住失聲痛哭,她知道爺爺在過去兩天裡所受到的打擊,肯定要比她大的多,她真捨不得在這個時候離開莫斯科,尤其是現在還有很多人把眼睛盯在這棟別墅裡,他們要趁機落井下石,要徹底打消爺爺在軍中的威望,他們甚至恨不得要將爺爺直接送上法庭,送進監獄。
看著坐倒在門前,雙臂抱膝,哭的痛不欲生的妮娜,郭守雲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妮娜的痛哭雖然並不意味著什麼同老將軍的生離死別,但是卻意味著一個將門家族的沒落,同時,也意味著一個
國的隕落,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妮娜,咱們走吧,」兩人在門前枯等了將近半個小時,在妮娜哭聲漸息之後,郭守雲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柔聲說道,「剛才醫生也說了,爺爺他現在需要休息,他既然在這種情況下不想見咱們,那肯定就有他自己的考慮。你在這裡這麼哭下去也不是辦法,只能讓他老人家心裡更不是滋味。」
「可是我不放心,」妮娜哽咽著說道,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無助,像這種表情,郭守雲還是第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環境能夠改變一個,這句話說的真是一點都沒錯,老實說,同現在相比,郭守雲更喜歡當初那個妮娜,那時候的她是多麼有朝氣,如今的她又是多麼憔悴。
「有什麼不放心的,」郭守雲擠出一絲笑容來說道,「爺爺他戎馬一生,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眼下這一點點的打擊,他肯定能夠挺過去的。再者說了,久加諾夫同志不是說他已經明白一切了嗎?既然如此,那爺爺的心情應該也會逐漸放開的,他只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來調整罷了。」
「我不是不放心這些,」妮娜搖頭,俊美的小臉如梨花帶雨,分外憐人,「我是擔心咱們就這麼走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不會放過這個能夠進一步打擊爺爺的機會。你也知道的,這兩天那些人就一直盯著這裡,他們迫不及待的要把一些根本不存在的罪名扣在爺爺頭上,恨不得能置他於死地。爺爺為這個國家付出了一生,他什麼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就是一個名聲,現在那些人整天拿一些叛國、叛亂之類的罪名朝他身上扣,他年紀又這麼大了,誰能保證誰能保證。」
「哎,」郭守雲沉沉的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妮娜是希望自己能夠做點什麼,畢竟他是老爺子的孫女婿,而且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男人。可老實說,他在這個時候還真不合適做些什麼,別說是他,即便是維克托不也同樣保持了沉默?現在所有同政變扯上關係的人大家都避之不及,能不站出來落井下石就不錯了,誰還願意來趟這汪渾水啊。不錯,作為一個遠東的實力派人物,他郭守雲今天的確在機場發佈了一些傾向與緊急狀態委員會的言論,可這言論畢竟只是言論,誰也不能因為他說的幾句話就拿什麼帽子來砸他,言論自由嘛,這可是現在最為崇尚的論調了。可是這言論一旦變成了現實,也就是他如果真的站出身來為政變者們做了一些實事,那後果就不一樣了,那些有心要搞掉他的人,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有利的機會。
眼巴巴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妮娜的心神有些恍惚。正如郭守雲所猜測,她是真的希望自己的未婚夫能夠在這個時候做些什麼,雖然一直以來她都對政治上的事情不關心,也沒有那份政治敏感性,但她至少知道一點,那就是自己這位未婚夫對目前的國內大局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如果他能夠在這個時候做點什麼,那即便是沒有什麼效果,總也能算是一份心意了。
心裡猶豫了很久,郭守雲始終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做出任何不必要的舉動,不過面對妮娜那種無助的目光,他還真不忍心在這個時候說出任何拒絕的話來。有心想要說兩句好聽的話,先把妮娜打發過去,可是郭守雲又覺得不太合適,眼前這個女人是他付出了真正感情的,欺騙他郭守雲有一種難得的負疚感。
「郭先生,郭先生!」就在郭守雲不知道如何給妮娜做出答覆的時候,一個焦急的呼喊聲,從走廊的右側盡頭傳過來。
扭頭一看,這個急匆匆趕來的還是個老熟人,索瑪連科少校,他曾經在郭守雲去往古比雪夫的時候,充當過他的警衛。
只見這位精悍的少校,此時顯得有些匆忙,他在兩名別墅保衛的陪同下,剛一轉過走廊,便一邊招呼著,一邊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上前來。
「哦,索瑪連科同志?」郭守雲下意識的感覺到不妙,他拉著妮娜的小手,轉過身來問道,「很長時間沒見了,你怎麼有空過來?」
「郭先生,沒有時間多說了,你必須馬上跟我走,」不等走到近前,索瑪連科便迫不及待的說道,「遠東那邊出了問題,現在莫斯科還有人要把你軟禁起來,哎,這些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一會兒維克托同志會親自對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