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把小吊送到天嬉笑的懷裡,先低聲囑咐了句:「小心些!」,隨即回頭望向另外兩家魁首,沉聲道:「龍頭位子只有一個,大家個個想爭……嘿,可你們總要先想好一件事:做了龍頭,你能不能給大家一個好前程?!若不能,要你何用?!兩位,不老想替娃娃們問一句,若你成了大龍頭,當如何應付五道三俗的瘋狂追殺?如何才能給兒郎們一個好前程?」
瓊環丫頭一直躍躍欲試等著開打,沒想到這場戲突然變得文縐縐了,小臉上老大的不耐煩:「做啥子麼?kao嘴巴爭龍頭?莫得讓人笑掉牙齒!直接動手才是正經!」
老蝙蝠應道:「丫頭莫急,這場架是早晚的事情。誰當龍頭,最後還得kao拳頭。」說話的時候,他左顧右盼,彷彿在尋找什麼,顯得心不在焉。
瓊環自幼追隨老蝙蝠,明白他想要什麼,說了聲:「老漢兒等哈!」話音落時身形飄起,掠向不遠處的密林,挑選片刻,將一棵枝椏繁茂的大樹連根拔起、帶回自家陣中,用力cha入泥土。
老蝙蝠身子翻轉騰躍,將自己倒懸在大樹上,長吁了一口氣,笑瞇瞇地嘟囔道:「舒坦了……」
瓊環這才繼續追問:「遲早要打,那直接打個龜兒就是了麼,偏偏還要廢話。」一邊說著,一邊撅起小嘴,不能打架彷彿讓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搶人心這件事,在打之前干,要比著打完再說強得多勒。」老蝙蝠一邊晃著,一邊回答。
瓊環更加疑惑了:「現在搶到了人心,待會卻被打死了,那有個抓子用處麼!」
老蝙蝠大笑了起來:「所以說,老不死有十成十的勝算,能幹翻我和長春天!」
不老笑呵呵地點點頭,cha口道:「言重了……也不止我,長春天和你老漢兒,也都有把握得很勒,既然咱們三個都穩操勝券,現在說說做了大龍頭之後的韜略又有何妨?老纏頭,你先來?」
老蝙蝠搖了搖頭:「老子得先想想,讓長春天先說!」
長春天做魁首多年,無論心思和口才都是是第一流的,何況在赴會之前,無論是打還是說,他早都做了充分準備。被老蝙蝠點名之後也不矯情什麼,抬腿邁步進入場中,卻並不急著開口,而是轉動目光,緩緩掃過所有邪道弟子。
老蝙蝠最見不得這種拿腔作勢的樣子,開口笑罵:「長春天,你挑女婿呢?有話就趕緊說!」
長春天並不理會,將全場都掃視過後,又揚起了右手,五指撐開,這才開口說道:「今夜會後一年之內,修真正道上有五個人會死掉。」
他並未調用真元,只以普通聲音說話,即便在場眾人盡數耳力精強,也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更沒人敢咳嗽交談。
長春天慢慢收攏手指,面色恬靜,輕聲給所有人數到:
「承天道宗,敢當老道。」
剛說完第一個,人群中就爆發出哄的一聲驚呼!
長春天卻充耳不聞,仍自顧自地向下數著:「流連道宗,澤漁老道;鑒火道宗,熔心老道;指夕道宗,聞風老道;金玉堂,秦瘦。」數過之後,右手也由掌成拳,長春天抬頭望向一眾邪魔外道,說道:「五個,人齊了!」
三宗弟子早都亂了套,或者目瞪口呆,或者交頭接耳,就連長春天的門下也不例外,嘈雜聲中,跨兩的怪笑最是響亮:「這龜兒腦殼壞掉了,瘋戳戳咯!」
五大三粗之中,卸甲沒落、榮枯新喪、離人谷置身事外,而另外五家的掌門,便是長春天剛剛合攏起的五根手指!
長春天鬆開拳頭,展顏而笑,可這份笑容卻只顯出了那雙一字眉的混橫勁:「五個老怪物一死,修真五大三粗也就徹底亂了套,那時便是我們的機會了。」
老蝙蝠早都歪起了腦袋,拿眼角斜忒著長春天:「一年之內,狙殺五大掌門?這件事就連老將岸當年也未必做得來吧?」
長春天搖頭回答:「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在明處,何況天門太平安逸慣了,再怎麼謹慎也抹不掉骨子裡那份自大。」說著,他頓了頓,又復lou出笑容:「本來也不用一年那麼久,殺前三個要兩個月也就足夠了,剩下那兩個就該小心防範了,所以才又打出了是十個月的余量。」
「空口吹大氣誰都會,你說殺五個人,老子還說直接去把天門滅掉勒!」跨兩乾脆用看白癡的目光去看長春天,怪聲道:「先莫得說防範不防範,就算把那五個龜兒,一個一個擺來你面前,你殺得掉?長春天,你憑個啥子,總要亮出來給大家瞧瞧!」
長春天伸手指向了身後的冷漠老者:「我的憑仗,就是這位前輩了。」老者並不抬頭,目光低垂,默默望著地面。
跨兩笑嘻嘻地,混不把冷漠老者放在眼裡:「他又是哪個?來了這麼久,總是傻戳戳地數螞蟻。」
長春天笑得一派輕鬆:「他不是哪個,他是咱們大家的老祖宗……魔君,將岸!有他老人家出手,正道天門的那幾個掌門,還能再活多久呢?」
他的聲音仍舊很輕,『魔君將岸』這四個字,在所有人的耳中都變成了一聲炸雷,眾人盡數被震得目瞪口呆,唯獨有一個人大聲咳嗽了起來……梁老三嗆到了口水,咳了個面紅耳赤,恨不得把肺吐出來晾晾。
琅琊的眼中只有梁辛一個人,顧不得再去看『魔君』,一手撫胸一手捶背,忙活著梁辛。
不等把這口氣喘順了,梁辛就要跳出去說話,曲青石和柳亦各自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微笑搖頭,示意兄弟稍安勿躁。
老蝙蝠等人提前都猜到,老不死得了賈添的支持,要收攏三宗這些桀驁不馴之輩,多半會弄出個假魔君來,可誰都沒想到長春天居然也帶了個『將岸』來赴會。
老蝙蝠在樹上晃得更開心了,眼光裡滿滿都是笑意,一會看看長春天,一會又看看冷漠老者……
看他這副表情,長春天還道老蝙蝠不肯相信『將岸』的身份,冷笑著說:「魔君的身份,不用我多說什麼,過不多久你們便會清楚了。」
老蝙蝠哈哈大笑,搖著頭也不再說什麼。
不老現在從震驚中恢復了回來,暫時也不去追究魔君的真假,轉頭望向老蝙蝠,後者明白他的意思,搖頭笑答:「我還是沒想好怎麼說,你先,你先!」
不老不推辭,逕自開口,沒提『將岸』的話茬,而是順著長春天的韜略說道:「要是能把那五個人殺了,憑著長春天的心機,在亂世中去搶個壯大的機會,還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正道修士都死光了,在場的諸位,最多也只有三十年可活!『九星連線,浩劫東來』三十年後大敵浮海東渡,強襲中土,到那時……」
說著,不老望向長春天,同時還學著後者剛才的樣子,又攤手又攥拳,繼續笑道:「你殺不死那幾個天門掌門倒還好,至少浩劫東來時,中土上的正道實力也會出手去對付妖怪;就怕你真把他們五個殺了,讓修真道徹底亂了一團糟,只剩我們自己孤軍奮戰,休想有一絲勝算,平白葬送了一眾好兒郎。」
梁辛和兩位兄長對望了一眼,不老的這番話,果然和賈添的調子一模一樣。
長春天不屑一笑,可還不等他開口反駁,老蝙蝠就從一旁附和不老:「浩劫東來確有其事,老不死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不老很有些意外地看了老蝙蝠一眼,沒想到他會出聲幫腔,對著他微微點頭,才繼續說道:「天門雖然可惡,可現在卻不是殺他們的時候,畢竟大劫之時,還要借助他們的力量……」
老蝙蝠乾脆變成了沒事人,從樹上點評:「長春天是要戰,你卻想求一個安穩?」
不老點頭:「便是如此,我要三十年和平而處,等到劫難來時,才是中土勢力推倒重劃的時候,那些天門高手,都要留下來去殺敵的。」
老蝙蝠晃得悠哉悠哉地,笑著罵道:「老不死,學會了養畜生之後,把自己也養成呆頭畜生了麼?越是浩劫東來,正道的人就越得先安內再攘外,現在是他們不肯罷休,哪是你說和就能和的,為求安穩,你要引頸就戮麼?」
不老毫不動氣,反而還笑了起來:「我可一共設計了三個步驟呢,第一步是這三十年的平安;第二步是浩劫時,讓那些正道修士去與敵同歸於盡;第三步還要領著娃娃們一起去領悟天道,踏足仙途。要是連這第一步都沒把握,我又哪敢張羅這場中秋之會。」
三個魁首畫大餅、搶人心,各自論起自己的統兵韜略,當然也只是從大方向去說,不可能涉及到太多細節。老不死說的這『三步大計』,無論哪一步都難到了極點,幾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相比之下,長春天剛剛說過的『斬首之說』,倒顯得更合理可行了。
除了站在不老身後的天嬉笑和地哭喪之外,在場眾人個個都面lou懷疑,又開始低聲議論,桀驁自負者,乾脆撇嘴冷笑。
不老很有耐心,等著大伙再度安靜下來,才再度開口:「固守三十年,在浩劫之前求一個安穩太平,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等他說完,老蝙蝠就cha口打斷:「的確不是啥難事,只要能打得過他們就成了唄……嘿,你們兩家可真都不一樣了,要是有個不明白的人在此,光聽你倆的話,還道這幾百年裡,是你們把八大天門都打得抱頭鼠竄、不敢lou面勒!長春天的依仗是個來歷鬼祟的老將岸,老不死,你的依仗又是啥?」
不老神態從容,短命相上lou出了一副笑容:「巧極了,我的依仗,也是老魔君將岸!他老人家已經回來了……」
說著,不老彷彿又想起了什麼,抬手輕敲額角,笑道:「差點忘記了個大好的消息,老魔君千年前隱世悟道,早已突破天人之界、洞徹天道,是kao大手段才把自己留在了人間,只要他願意,隨時都能破劫飛仙。他老人家雖在人間,卻已成仙!有他主掌攻防,三十年平安唾手可得;有他穿針引線,大家再花些心思,浩劫時引天門與妖物惡戰彼此消耗,不是難事;等塵埃落定,中土上的靈元、仙草盡歸我輩,再請老魔君指點兩句,徹悟天道指日可待!」
不老的話,字字如雷,滾蕩不休,再次把大伙震得瞠目結舌,不過一會功夫就出來了兩個魔君,一個始終不發一言好像啞巴;另一個能成仙而不飛昇彷彿傻瓜……
梁辛這次沒咳嗽,開始模稜眼珠子了。
老蝙蝠笑得別提多開心了,把枝椏樹葉都震得嘩嘩亂響,伸手指了指小吊,問不老:「老不死,你可別說這個娃娃就是老將岸轉世投胎。」
不老失笑搖頭:「小吊是我的孫子,和老魔君可沒有半點關係!」
「不是就好,否則你弄個娃娃來糊弄大伙,也太不要臉了。」老蝙蝠繼續笑道:「長春天家的魔君可早就來了,一直坐在那數螞蟻;你家的老將岸又在哪裡!」
「該現身的時候,他老人家自會現身,耐心些吧,今夜包你如願以償!」
魔君之事,說上一萬斤的廢話也沒用,只要亮出一手『天下人間』,歸根結底要亮出真本事才行,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犯不著多說什麼,不老和長春天一樣,不再將岸的話題上繼續糾纏,而是望向老蝙蝠,笑道:「該你了,要是實在想不好,不說也無妨。」
在場的邪道弟子倒都有些興奮來著,琢磨著已經出來倆將岸了,人人拭目以待,等著看老蝙蝠是不是能弄出個謝甲兒來。
老蝙蝠咧開嘴巴,給了所有人一個『倒掛』的笑容,顯得詭異陰森:「我可沒地方給你們找將岸去,我要做了首領,大伙就都跟我回西蠻去。做了纏頭弟子,窮凶極惡的繼續去窮凶極惡,莽撞混橫的繼續去莽撞混橫,除了自相殘殺,你們愛幹啥就幹啥去……對付敵人的韜略麼,天門也好、浩劫怪物也好、烏龜王八也好,不管對頭是誰,打死了人家就佔了份便宜,被人家打死了也別死不瞑目,自有老子去給你們報仇!」
纏頭弟子全都樂了,這幾百年裡他們就是這麼過來的,在洞中練功、跑出去撒野,平時哪有正經差事,雖然頂著個『邪宗纏頭』的名號,可實際上就是群凶悍的化外散修。
當然,纏頭弟子人人都以『剿滅正道』為己任,但是這份『使命感』,與其是說妖人本色、正邪不兩立,倒不如說是『因為正道把他們當成妖人,所以他們就要給正道好看』來得更恰當。
長春天也笑了:「你這韜略……可夠省心的!」
老蝙蝠卻把話鋒一轉:「不過,我說的這些全都是狗屁,因為……我說了不算!」說著,他陡然一翻,從樹丫上飄到梁辛身旁,笑道:「小子,你上去說話,就算替我說的!」
不等梁辛回答,老蝙蝠就抓住了他的肩膀,一把將他扔進了場中,對著另外兩宗人馬大笑道:「他說話才算數,你們都聽他的吧!」
梁辛傻眼了,撕掉假魔君臉皮的事情他責無旁貸,早在摩拳擦掌等著幹架,可跳出來說話的事情根本都沒想過,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空地中央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纏頭一輩子狂出了圈,這次卻把自己的話說成是狗屁,跟著扔了個鄉下小子出來……眾人驚愕的同時,又興奮起來:謝甲兒,這小子是謝甲兒……
長春天和老不死對望了一眼,跟著前者笑問老蝙蝠:「他說話,真算數?」
老蝙蝠點頭:「他說的話,比你倆kao譜得多,自然算數。」
不老這才望向梁辛,笑道:「那好,你便替著老纏頭說說吧。」
梁辛不敢連累著老蝙蝠被人輕視,更不想被冒充乾爹的混蛋恥笑,可就算他心思還不錯,倉促之下又哪能找出什麼『殺五人』、『三步大計』之類的韜略,琢磨了片刻之後,最後也只能實話實說:「天門不足為患,浩劫東來才著實可慮,我沒什麼韜略,唯獨卻只有兩個字:可活。不管那場浩劫有多猛烈,就算中土山崩地裂,至少,我能讓此間所有人都活下去。」
活著。最簡單,可也最困難!
不老哪會知道他指的是麒麟島、鎮百山小眼這兩處避難之地,還以為梁辛在賣弄實力,當即搖頭笑道:「那你憑得又是什麼?」
說完,不老又忙不迭地補充了一句:「萬萬別說你是謝甲兒,二魔君雖然也沒人見過,他的樣貌可多有流傳,是一副堂堂霸王像,身高盈丈、豹頭環眼,憑你可冒出不來……」
一邊說著,不老和長春天都笑了起來,彷彿自家的魔君將岸是十足真貨!
「憑兩個,其一,我有避難之地,萬一抗不過那場浩劫時,我能帶著你們活命;其二,憑我!」梁辛也笑了,笑得眉目猙獰:「我能把你們兩家『魔君』的四肢打斷,再把他們的臉皮撕下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