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士兵、青衣,加在一起,當值的總計六千餘人,盡數化作膿血碎肉。因為地點敏感,這件案子比著兩年前的銅川慘案,還要更轟動得多酬
直到轉過天的正午時分,指揮使石林才帶著貼身心腹大漢子傾,風塵僕僕地趕到鎮山,他到時此處早已被重兵封鎖。有先行處理現場的青衣官員迎上石林,仔細回報已經探知的情況。
在聽手下呈報案情的時候,石林表情陰冷,沉默不語。直到手下陳訴完畢,他又沉思了片刻才開口,加重了語氣,把兩個重點重複了一遍:「無一活口?還有,,所有人幾乎都是在同一刻死的?」
青衣官員點了點頭,沉聲回答:「咱們的件作已經仔細查驗過。錯不了。」
石林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悶氣,又問道:「那,張老狗呢?他也死,了?」
青衣官員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張老狗。是誰,輕輕搖了搖頭:「鎮山之內,只要是昨夜當值的人,都被屠滅了,張尚大人是鎮山司所的主官,也、也未能倖免。」
石林的臉色更加陰沉了,向著山上一指:「帶路,領著我去看看他吧。」
九龍司門下法令森嚴。長官的令即出。屬下絕無緩口的餘地。可那個青衣官員卻猶豫了下,遲疑著開口:「山上的人,身體都被炸碎了」咱們也是憑著墨魚袍和命牌,才、才勉強、大概找到了張大人,這個」,不看或許」
石林沒發脾氣,只是搖頭道:「無妨的,帶我去看看,張老狗死,了,我總要看一眼的!」
青衣官員也不再勸,轉身引路,帶著指揮使和子傾快步上山。途中幾次經過大片的「血肉池沼。大漢子傾把牙齒咬得卡卡直響,
不久之後,一行人便來到崩塌的梧桐大殿附近,青衣官員指著地面上一大片血肉,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麼。
老頭子張尚,根本就沒有了輪廓,只有一片血肉,凌亂四散,石林對著身邊的人揮揮手,眾人會意。默默退開了,只有子傾留在他身邊。
石林默不作聲,低頭靜靜看著「張尚的屍體」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終於發出了一聲長歎,提起官袍蹲了下來:「老狗,讓你領了謝功狀回家歇著,你偏不肯,這下傻眼了吧,媽的,你的眼在哪呢。想幫你合上眼就不成,」
石林蹲在地上,口中喃喃,低聲與「張老狗。說了良久,才站起來身來,最後又說了句:「老狗,走好吧,夢裡咱倆可還有一場好相見!」
說完,石林轉過身,既不查探現場,更不去看其他的屍體,就此離開浩蕩台快步下山。
子傾跟在石林身後走了一陣,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甕聲甕氣的問道:「咱從哪開始查?抓那狗娘養的!」
「睡覺!」石林頭也不回的回答道。
子傾大奇:「睡覺?」他寸步不離地跟隨石林多年,早就沒有了那些上下級之間的顧忌。又是個莽漢,說話更不客氣:「我問你咱從哪開始查,你說你要睡覺?」
「不錯,睡覺,我要睡覺。就從睡覺開始查!」
子傾不生氣了,大臉上掛滿了擔心,試探著伸手想要去捂石林的腦門:「你,公莫不是怒極攻心,被氣病了吧。」
石林仍是不回頭,一邊快步下山,一邊淡淡開口:「張老狗這個人。你瞭解麼?」
子傾搖了搖大腦袋:「這老頭成天到晚身上都臭烘烘的,偶爾見面,我躲都躲不及。」
石林呵呵一笑:「他早年受過傷,一輩子都不能停藥,臭味是從藥上來的。最近這幾年他老得糊塗了。非得說那股子臭味是自己的老人味,張老狗十七歲入九龍司,直到五十七歲,才算正經穿上了墨魚袍。之前那四十年,他都被不停的派出去,做臥底、做暗樁。」
說話的時候,石林的腳步略略放慢了一下,與子傾並肩而行:「做臥底,有「一進一出,兩咋,難處小進是如何混進去,而出,則是指如何把消息傳出來。咱們九龍司傳遞消息的辦法多得很,不過張老狗卻從來用不到這些辦法!他是天眷之人,有天生的本事來傳遞消息。」
子傾對「張老狗。不太感興趣,但是見石林說得高興,他也就勉為其難地聽著,順口的搭腔:「他的天眷是啥?」石林突然站住了腳步,對著子傾認認真真地說道:「他的本事有咋。名堂,叫夢裡南柯!」
子傾眨巴著眼睛,滿臉不解。
石林露出了個古怪的笑容:「說白了,就是托夢!」
子傾嚇了一跳,神情愕然:「啥、啥意思?」
石林瞪了他一眼:「托夢,有什麼難懂麼?張老狗天生就會給別人托夢。只要他以前看見過的人小他就能把夢托過去」鼎盛時他能同時把一咋小夢傳給七個人」說著,石林突然笑了起來:「你可不知道,老狗一喝多了,我和三個院子的大掌櫃就都做一樣的夢!把人煩死!」
子傾用力吞了口唾沫:「可、可他死了,」
「一個木匠,:芬板蔡,死點後那板澤會散碎不見麼。」子傾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啥。
「張老狗的天賜神力也是這個道理,只要他死之前把夢托出來、托給我。我就算明年再睡覺,睡著之後就能收到!」說著,石林頓了頓,聲音也放低了許多,望向子傾問道:「現在張老狗老了,力道衰退了不少,不過在他死前托出兩三個夢總是可以的,我算一個,你說。他還能把夢托給誰?」
「鎮山六千多名壯漢,人人習武,其中還不乏好手,但卻同時慘死。屍體遍佈鎮山上下」這樁案子也是仙禍,而且兇手的修為,恐怕在修真道上也是最頂尖的。」子傾的相貌、表情、目光甚至語氣,都還是憨傻的,可說話時的條理。卻突然清晰了起來:「張老頭托夢,是把此處發生的事情、也就是這樁案子最重大的線索給出來,這個夢自然不會托給普通人,他會把夢托給他認為有能力來辦這件案子的人。
石林不置可否的一笑:「你是說他會給粱辛托夢,三堂會審的時候,老狗應該見過梁辛。」
子傾卻搖了搖頭:「咱們九龍司的兄弟。都以為梁辛也是正牌青衣。是您的手下。張老頭犯不著把兩個一摸一樣的夢分別托給您和粱辛,而且,就憑著梁辛在三堂會審時顯出來的身手,也根本擔不起這樁案子!他和曲、柳三人功力突飛猛進的事情,只有您和我清楚,張老頭並不知情。」
說著。子傾呼了口悶氣:「這件案子大過了天。照我看,張老頭的這個夢,除了您之外也實在沒人可托。除非他還認識什麼修真道上的大人物。」
「罷了,先不想此事了」。石林搖了搖頭,再度邁開大步:「下山。找床,老子要睡覺!」
差不多就在石林找到床鋪,開始睡覺的時候,數百里外的血河屠子也大概忙活完了。兩個會推算命格的道士,按照他的要求。從在場的修士中一共挑出了十九個人。
血河屠子對這個數量還算滿意,又命兩咋。道士對挑出來的十九人再復驗一遍。他自己則笑呵呵的走到大群修士跟前,沒事找事地去問:「現在要請諸位猜一猜了,我會不會放掉你們?」
離烈站在「被挑選出。的隊伍裡,突然覺得自己挺幸運,雖然被挑走了,但至少現在不會死,至於那些不是四種命格的同道們,說不定馬上就會被滅口。
數百名修士並不答話,個個神情森冷,目光卻閃爍不定,也不知道是在盤算著逃跑、拚命還是求被,
結界內的曲青石早都等得不耐煩了,臉孔臭得很:「這個血河屠子廢話太多」。話還沒說完,曲青石突然咦了一聲,幾乎同時,梁辛也感受到了什麼。眉頭微微一皺!兄弟倆對望了一眼,梁辛先開口道:「十幾個人,來得好快」。
就在剛才,遠處突然蕩起了一絲極輕微的靈元,血河屠子等人尚未曾察覺,可梁辛兄弟的感覺何等明銳,馬上就發現了異常:正有一夥人,藉著法術的掩護迅速接近。
曲青石又瞇起了眼睛:「來的人借草木遁形,都是木行道的大行家。這次血河屠子可要倒霉。」
梁辛的眉頭皺得老高:「木行宗師?榮枯道的人?天門的人這麼快就到了,這裡還是有人傳訊出去了?」
曲青石無所謂地一曬:「應該不會,血河屠子做事還算仔細,不會犯這樣的錯,這伙子木行宗師估計是適逢其會,經過此處時發現了邪道的蹤跡,所以潛過來看看。
那一夥木行高手來得奇快,哥倆幾句話的功夫裡。他們便衝到了近處,血河屠子卻懵然無知,還對著那群正道修士耀武揚威,大放厥詞,正說得高興時,突然耳邊響起了一聲冷哼:「跳樑小丑,死到臨頭仍不自知!」
話音落處,綠色光華綻放,一群道家弟子突兀現身。
血河屠子大吃一驚,身子一晃暴退十餘丈,在場的纏頭弟子立刻縱躍而起,與首領匯合到一處乙在這一亂一退中,纏頭宗的弟子雖然沒人受傷,可網選出來的那十幾個四種命格之人。全都被老道們救了回去!
倒是那兩個會算命、已經決定投靠邪道的道士,被血河屠子牢牢的護在了身後。
一共十一名道士,全都身著青色長袍,有老有少年齡不一,為首的是個鶴發雞皮的老者,胖墩墩的身材,長得大鼻子小眼睛,顯得很慈祥。一副老好人似的模樣。
血河屠子看了看這群道士。臉上的戾氣一閃寂滅,又咧開了大嘴。怪聲怪氣地笑了起來:「龜兒們是哪個?」
為首的那個老道根本就不看血河屠子一眼,而是轉過身對著場中的正道修士們點頭笑道:「榮枯道桑榆,見過諸位同道。」
話一出口,正道修士中就爆發出哄的一陣驚呼,就連結界中的梁辛兄弟也大吃了一驚!
修真正道的弟子,可能不知道當今皇帝是熙宗陛下,但人人清楚,桑榆是誰!
八大天門,榮枯道宗,掌門桑榆!
跟著桑榆又一指隨他同行的那些道士,語氣和藹,繼語訃品:」眾十個不成器的小子,都是我的弟場中的普通修士大都不怎麼瞭解這十個道士,只道他們就是桑榆的弟子。地位尊崇,修為肯定也不差。
但是離烈是九九歸一里的重要人物,早就聽說過他們,本就激動的神情,又是一振,結結巴巴的喊道:「十、十步芳草!」
桑榆哈哈一笑,對著離烈點了點頭:「想不到,離先生也聽說過這群小子的詳號,什麼十步芳草,都是天門同道用來取笑他們的
離烈從前根本沒見過桑榆。見桑榆竟然認得自己,只覺得榮幸備至,張著大嘴嘿嘿傻笑個不停,
在結界之內。粱辛一邊吸溜著涼氣小一邊對曲青石點頭:「你說的不錯。桑榆是適逢其會,只能算血河屠子命不好」桑榆地位尊崇,在修真道上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就憑著一個小小的血河屠子,還請不動他的大駕。他現身於此,多半是碰巧。
跟著梁辛又想起了一件事,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曲青石:「那個、咱這結界法術,不會被人家看破吧?」
「放心。看不破!」曲青石隨口回答,倒沒因為梁辛的懷疑去扳臉孔。而是望著榮枯道宗的人,饒有興趣的笑了:「桑榆親至,還帶著十步芳草,我倒有些好奇,他們來這附近幹啥?」
「我關心的到不是這事」。說著,梁辛的笑容忽然淺淡了。眼角輕輕跳了下:「好不容易遇到榮枯掌門了,銅川的事也該有個說法了吧!」
曲青石呵呵一笑:「你想怎樣都成,我聽你的。」
兄弟倆正說著,外面那些修士忽然亂了起來,不知是誰先反應了過來。搶出人群跪到桑榆跟前。口中高呼:「晚輩拜見榮枯仙長」。
有人帶頭,場中的修士不分男女老少全都亂哄哄地跪拜在地,施晚輩大禮參拜。桑榆笑容滿面,用力擺手連道不敢,側過身體不受禮拜。他身後的十步芳草則忙不迭地躬身還禮。
大群修士人人口拜,唯獨馬三姑娘一個人站在原地,她本來就生的肥壯,現在眾人皆跪只她一人獨立,更顯得醒目了。
桑榆當然不好意思湊過去問一句:你為啥不拜我?倒是十幾丈外的血河屠子,帶著幾分意外,揚聲問道:「婆娘。你怎麼不對老道磕頭?」他見桑榆現身,哪還能不明白自己已經陷入破不開的死局了,此刻早都想開了起話沒有一點顧忌。
馬三姑娘撇嘴搖頭:「我磕個頭倒無所謂,可我那男人對榮枯道反感地很。他要知道我衝著桑榆老道磕頭,會先扒了我的皮,再打爛我的臉,然後把我掃地出門!」說著,馬三姑娘「委屈,了起來,惡狠狠地等著血河屠子:「到那時我沒人要,怎麼辦,你給我找婆家麼?你娶我麼?」。
血河屠子嚇了一跳,裝模作樣的用力搖頭:「這個頭真不能磕」。說完,他又換上了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不過,你,還能有男人?」
馬三姑娘先是勃然大怒,很快又羞澀一笑:「其實我要洗把臉。還算有幾分姿色。」
血河屠子哈哈大笑,對著馬三姑娘招了招手:「乾脆你到我這邊來吧。」
馬三大義凜然,搖頭:「我是正道人物。不與邪魔為伍!」
兩個人一唱一和演起了活偶戲,全不把桑榆等人放在眼裡,不過血河屠子是自忖必死,抱了咋。撒潑的心思,妖女琅娜卻是有所依仗,正經不把榮枯道宗當回事。
兩人廢話的功夫裡,十步芳草已經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呈報於掌門。
桑榆也不動氣,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等兩個邪道妖人說完之後。才望向馬三姑娘,問道:「賢饒儷對敞派多有不滿,老道到有些好奇來著
不等他說完,馬三姑娘就冷笑打斷:「我家男人親口對我說過。榮枯道宗。畜生不如。另外還有不少難聽話,你還要聽麼?」
正道修瞪過那些罵她的人,撒潑似的怪叫:「罵我的都給我記住了,待會我就找人,老大的耳刮子扇你們」。
正道修士誰會把她的話當真,哄得一聲裡怒斥聲更響亮了。
桑榆對著身後揮揮手,搖頭笑道:「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耍是敞宗真做錯了事情,別說挨罵,就是挨打挨罰也是應該的。」
馬三姑娘撇嘴:「誤會太多了,你們榮枯道殺了我家男人的道友,毀了我家男人的門宗,還砸爛了我家男人的桌子
桑榆越聽越納悶「請問貴家主是哪位?。
「日饞大當家!」馬三姑娘沒好氣的回答。
桑榆可沒聽說過天底下還有咋,「日饞道宗」苦笑著搖搖頭:「真要有什麼曲折,總能說得清楚,還請仙姑稍後,待除去妖人後。你我再慢慢講來。」
說完,桑榆不再搭理馬三姑娘,撩起眼皮,目光清澈,望向了血河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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