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蕩。震裂茶穹道粗大雷掌匯聚成銀煮的深半空奔襲而下,片刻不曾停歇。
梁辛和一群同伴在劫雲籠罩外十里之處,大伙都聚在一起,看天劫」
別說以梁辛的目力,就是曲青石和小活佛兩人,眼簾內也只有無窮無盡的雷暴,根本無法看到老實和尚。只不過天劫這種事情太罕見,大伙都把它當成天下奇觀,誰也捨不得不看。
時不常,從不遠處就會傳來些輕微的破空聲,來看熱鬧的修士著實不少,不過梁辛等人都被曲青石施法隱遁了身形。趕來看天劫的修士大都修為普通,根本就不知道他們這夥人的存在。
梁辛已經看了幾個時辰的閃電,眼睛都花了,最初的新鮮勁也早就消散了,有些無聊地回過頭,問小活佛:「你說,老實和尚能渡劫不?」曲青石設下的法術結界神奇,隱形隱聲,在其中的梁辛等人隨意說話、行動都無礙。
涵禪飛仙,幾乎是小活佛一手促成的,現在這群人裡,他的精神頭最大,仍一眨不眨地盯著天劫,同時開口回答:「這個誰也不知道!」
梁辛伸了個懶腰:「只能等天劫散去之後再看結果?」
不洲小活佛又搖了搖大腦袋,伸手指了指前方那一大片雷暴:「天劫散了,也看不出結果,到時候那片地方啥也不會有,任誰也分不清,老實和尚是被轟沒了,還是登仙了。」
梁辛咦了一聲:「你的意思」打完了雷,就完事了?啥結果也看不出來?」
小活佛神情專注,盯著天劫,在梁辛又追問了一遍後才勉強點了點頭。
梁辛可滿臉意外,他一直以為如果涵禪成功渡劫,之後還會有個儀式,比如霞光萬道、金芒閃閃,和尚身披大紅袈裟一飛沖天啥的。他還等著觀禮了,全沒想到修士渡劫還「結果保密」愣了一陣之後,梁辛才苦笑:「那咱還在這等個啥?該幹嘛幹嘛去吧,還不如抓鬼去了
「看天劫啊!和的,我貞化的。」小活佛回答地理行當然。
娘娜什麼時候都向著梁辛說話,現在馬三姑娘也不例外,湊過來粗聲大氣的安慰:「也沒準和尚渡劫失敗。天雷又轟得不怎麼乾淨,給咱剩下幾顆舍利子啥的,那也是寶貝!」說著,她伸手拍了拍梁辛的肩膀,又髒又長的指甲險些撓到粱辛的臉。
沒什麼事的時候,梁辛本來也還挺喜歡和琅娜聊天,畢竟這丫頭漂亮得不像話,人又精靈有趣。不過對著「馬三姑娘」他實在懶得說話。
馬三姑娘略略不滿,用撒潑的口氣哀怨了句:「你以貌取人」
梁辛假裝沒聽見,目光也直接跳過她那張銅盆似的大臉,去誓摸其他同伴,隨即看到二哥曲青石,正坐在一旁,並沒有去關注天劫,而是低著頭默默沉思。
梁辛繞開馬三姑娘,來到二哥身旁,隨手從須彌樟裡摸出了一壺涼茶遞了個過去,問道:「想啥呢?」
「賈添。」曲青石抬起了頭,應道:「他要殺和尚,結果沒想到咱們在場
這個事粱辛早就不想了,當即笑道:「你在想賈添為什麼要殺飛仙之人?這可不好猜」不是不好猜,是根本就沒法猜,還是暫時放下吧,等以後再多些線索的時候」
不等他說完,曲青石就搖頭打斷了他:「我沒在琢磨他為何要殺飛仙之人,我是在想,他撤走時,說過一句「反正也不差他這一個!」雖然是他的無意之言,可我總覺得這句話的後面,會有什麼深意。不過又想不通。」說話間,從梁辛手中接過涼茶,仰頭喝了兩口。
梁辛都快把這咋小細節忘記了,此刻聽到提醒,才又回憶起來。
反正也不差他這一個?聽起來字面的意思很簡單:多一個飛仙的,對賈添來說算不得什麼事情。
可是,,這事不對頭。有人飛仙,和賈添又有啥關係?「不差他一個」要是十咋。、百介」千個人飛仙,就和賈添有關了麼?看起來,這些年裡賈添一直在著手對付第二次九星連線,神仙相東渡,現在卻又和悟道飛仙之人扯上了關係,難不成這個賈添,要算計天上的神仙?
梁辛覺得自己腦筋還不錯,但是只要一琢磨與賈添有關的事,一准就頭大,揚手又從曲青石手中「搶,回了涼茶,一邊喝著一邊苦笑:「好傢伙,這事更不靠譜了,快別浪費腦子了!」
曲青石呵呵一笑:「反正等著也是無聊,就胡亂琢磨琢磨,除了這個事情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是看到和尚悟道後才剛剛想到的。」
梁辛巴不得趕快換話題,忙不迭追問:「什麼事?」
「頗質上的那八字碑文一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可和尚這不是就要飛仙了?也不止和尚,千萬年裡,中土修士可從未停止過飛仙渡劫之事
梁辛咳了一聲,不怎麼當回事,搖頭笑道:「那個碑文,說不定是句詛咒發狠似的戲言,不一定當真的。」
曲青石苦笑:「把「戲言,這麼莊而重之的刻在碑上,又抓個真頗質來扛著,未免有點太離譜了吧?墨劍、絲帕、手鐲還有頗質負碑,那位骸骨老兄留下的每樣東西都有引。不用問他是絕世高人一一隨口亂罵、胡亂狂言眾熾,開不像是他幹的。」說著,他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角,歎道:「事事玄機,傷腦筋的很!」
梁辛不說話了,坐在二哥身旁,愁眉苦臉地一起苦苦尋思著,憋了一陣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裝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望向馬三姑娘:「你剛剛說舍利子?咋回事,咱倆仔細說說,」
在曲青石的失聲笑罵中,梁辛咬著牙跑去找馬三姑娘聊天去了。
直到快三更時,天劫才終於結束,和梁辛事先想像的也不一樣,劫雲幾乎是說散就散,墨雲與雷暴瞬間裡就消失不見,天地間重新恢復安寧與沉寂」片刻前還瘋狂咆哮,強光綻裂;彈指後天清雲淡,只剩漫天星斗與徐徐清風。
涵禪和尚,也不見了,不過還好,地上沒有舍利子。
昨天這個時候,梁辛等人還不認識涵禪,誰又能想到的,就那個不倫不類、膽小怕事、又木訥笨拙的鬼和尚,十二個時辰之後竟渡了天劫!
馬三姑娘笑著說:「要是葫蘆老爺在此,一定會邁著四棄步,歎上一句:世事難料亦」。
梁辛也笑了,隨即又岔開話題:「該忙活正經事了!」
他們帶著涵禪找到小廟的目的。就是為了追查鬼道士和齊青,同時尋找女鬼頭七,可到了小廟之後一連串的變故,幾乎沒時間提及那兩頭厲鬼的事情,好容易等到和尚天劫,大伙清閒了下來,但是小活佛的心思又全都放在涵禪身上,除了與天劫有關的話題,他什麼都不肯說。梁辛幾次問及佔據小廟的鬼道士的下落,小活佛都晃著大腦袋敷衍:「這個傢伙跑不掉,回頭再說,再說」
梁辛呼出一口濁氣,心中為這個一天之交的和尚默默祈禱幾句,抬起頭望向小活佛:「鬼道士的事,你總該說了吧?」
小活佛還有些意猶未盡,明知天劫已經結束了,卻還仰著脖子,眼巴巴的望向星空,好像涵禪還會掉下來似的」過了一陣小活佛才總算歎了口氣,回過頭對著梁辛等人咧嘴一笑:「那座宗蓮寺雖然平凡,可畢竟也是座廟宇,白日裡,鬼道士呆在其中有損無益,所以每日深夜時,他才會回去,天亮前就會離開。」
梁辛正想點頭,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有些納悶的問道:「他是個鬼道士,為何要盤踞小廟?別說白日裡,就是黑天,他也不該呆在廟裡
小活佛笑著回答道:「這座宗蓮寺,本來是做風水廟!古代時那附近打過仗,死了不少人,陰氣頗重,後來有高僧指點,便建了這座小廟來鎮一鎮。每天三更後,破曉前這段時間,小廟下鎮壓的陰煞氣都會透出來,不過因為當初建廟時在圍牆中埋了法器,所以煞氣散不出去,只能在廟裡流轉。鬼道士貪圖這些煞氣,每晚都會過去
簡單交代了幾句之後小活佛又把話鋒一轉:「不過今天太熱鬧,涵禪渡劫,又有不少修士趕來查探,此處距離小廟不算太遠,鬼道士今晚不敢活動也說不定。」
這數十里的範圍之內,來得修士可著實不少,三五成群,東一簇西一夥,最少也有數百人,現在天劫已散。大伙沒什麼可看的了,都在彼此招呼、告別,正準備離開此處返回門宗。
曲青石仍維持著隱遁身形的法術,對同伴道:「咱們也走了,回去了!」說完,又看了小活佛一眼,笑道:「其實就多餘來,也沒啥看頭,平白耽誤了大半夜
小活佛也不當回事,笑得挺厚道:「這不是我點化的嘛,送佛送到西這句話你都沒聽說過?」
雖然和涵禪沒太多深交,但這個老實和尚給大家的感覺還算親切,尤其梁辛,並不介意送他這最後一程,此刻閒事完結,一行人一邊說笑著,一邊準備啟程趕回宗蓮寺去抓鬼。不料就在他們正要動身之際,突然一陣陰森冷笑,毫無徵兆地從夜空中飄落,,涵禪和尚的渡劫處響起冷笑的時候,張尚正在吃花生米,,
張尚是個老得幾乎連眼睛都已睜不開的老頭子,官拜九龍司天字院金事,統領五百精幹青衣,專職負責衛戍鎮山浩蕩台,替皇帝家看管神廟。
最近這幾個月裡,皇家都沒有祭祀的安排,張尚清閒的很,手下的兒郎們早已就干熟了這份差事,根本不用他來操心。
再說,鎮山上除了他們天字青衣之外。還有屯有重兵,沒有那個不長眼的賊敢來這裡搗亂。三更時分,鎮山之中萬簌俱靜。
張尚撿了一顆花生米,丟進了嘴裡,不過滿口牙都掉光了,只能用牙床子來一點一點磨碎它,一邊磨著,老頭子歎了口氣,老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聞不到其他的味道了,鼻孔裡永遠都充斥著一股連自己都噁心的老人味,每次呼吸,他都忍不住要皺眉頭。
八十六歲?還是八十七了?張尚算得有些糊塗,這個年紀早該回家抱重孫子了,可他就是捨不得脫掉這身墨魚袍,愣是倚老賣老逼著石林那小子收回了「謝功狀
正感慨的時候,突然從浩蕩台深處,炸起了一陣癲狂
笑聲響亮,竟不遜於大河奔流時的怒唱,把鎮山的清寧撕扯了介。紛紛碎碎!
啪,口中一聲輕響,張尚用牙床硬生生擠碎了花生米,並不算鋒利的渣滓,還是把牙根上的嫩肉絡破了,鹹鹹腥腥」這些年裡,張尚第一次感受到了除了老人味之外的味道:血腥味!
彭的一聲裡,房門被撞開,手下的兩個副官衝到張尚跟前:「是梧桐殿,大人,」
「大人個屁!鳴號調兵,放雀子傳訊京師;對方是修士,而且修為恐怕不低,傳令下去,圍而不攻,等我號令!」說話之間,老頭子已經挽起繡春刀撲了出去!
隨著那陣狂笑,鎮山徒然躁動了起來,號角鏘鏘,風燈升空,青衣結隊從四面八方向著傳來異響的地方急速衝去,幾乎與此同時,馬蹄聲也自山下隆隆響起,自山腳紮營的大洪鐵騎傾巢而出。
不過片刻的功夫,梧桐殿便進入了張尚的視線,那份震耳欲聾的哭聲,從大殿之內不停的傳出來。
張尚距離大殿尚有百丈之遙。人未至便以開口說話:「何方,」
可他才網說了兩個字,大殿中的笑聲突然變作了淒厲長嘯,繼而偌大一座梧桐殿,都開始顫抖起來,發出一陣爆豆般的悶鈍響聲!
張尚大吃了一驚,拼足力氣開聲大吼:「且慢」
仍是兩個字」一聲轟鳴震裂蒼穹,也湮滅了張尚的斷喝,那座恢弘大殿竟炸了個粉碎,一個中年道士沖天而起,手舞足蹈,亂叫亂跳。
張尚距離梧桐大殿還遠,可仍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鑒洶湧撲至。讓他根本來不及躲避,口噴鮮血向後重重地倒摔了出去,半空裡的瘋道士映入眼簾,在張尚落地昏迷前,最後的一個念頭是:朝陽妖道!
朝陽曾在此處參與過三堂會審,又曾大鬧京師,九龍司門下的青衣中倒有不產人認得他。
朝陽披頭髮散,勢若瘋魔,在催動神通炸碎大殿之後,又開始放聲大笑,手中掐起劍訣,一柄飛劍綻放出燦燦金光,彷彿烈日一般,四下裡亂飛亂舞,全沒有一絲章法可循,可金色劍芒中孕育的力量卻澎湃驚人,絕不是武青衣能夠抵擋的,
主官重傷,青衣猶自苦苦堅持,但他們能做的,也僅僅是揚起手中的勁弩寡婦,向著朝陽激射而去。一個青衣頭目破口大罵:「朝陽妖道,乾山道已滅,你怎麼還不死!」
朝陽披頭散髮,大笑著回答:「我怎會死?不止不會死,我還要成仙了」。說話之間,金色劍芒暴漲,舞得更加狂猛了。
五步大成之力,凡人莫能抵擋」漫天箭雨,卻難傷朝陽分毫!
這時候,突然又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從梧桐大殿的廢墟中響了起來:「你要成仙了?這麼說」你同意受我點化,準備一朝悟道,平地飛仙?」
神仙相賈添,背負雙手,從廢墟中走了出來,仰頭望著半空裡的朝陽,目光含笑。
朝陽讓在發瘋,指揮著飛劍四處亂打,並未回答賈添。
賈添歎了口氣:「你這孩子太沉不住氣,道心喲,也實在脆弱了些,我本來把它當做一樁趣事來說,你卻把它當做一件慘禍來聽,聽完就發狂,惹出偌大的動靜,嘿,驚動了旁人無所謂,到是你自己要當心會走火入魔,」
他正說著半截,就被朝陽揮斷了:「你說的那件事,根本就是慘禍,我聽不出它的有趣之處!」
朝陽無禮,賈添卻不以為意。並未急著開口,而是雙手輕揮,輕輕拍了一記手掌,」雙掌合擊,只是一聲輕輕脆響。
可就是這聲脆響之下,一蓬淡青色的氣浪,肉眼可見自賈添的手掌中陡然湧出,向著四下席捲而去,所過之處,無論青衣還是官兵,所有的凡人全都一頭栽倒在地,不知死活。
青色氣浪,席捲數十里,本來躁動咆哮的鎮山,剎那間就安靜了下來。
朝陽也不再亂舞飛劍」但還是浮在半空裡,雙目通紅瞪著賈添。
賈添的語氣沒有絲毫的變化。還是和藹輕鬆:「現在安靜些了,鎮山上的所有人,都被我震得昏厥了過去。不算你我,這裡一共六千四百三十一人,」說著,賈添似乎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目光裡的笑意更濃了:「要是不管他們,等兩個時辰之後,他們便會甦醒回來,全不受一點傷害;可若想要他們死。也容易的很,只需要再拍下手掌便可。」
說著,賈添好像上台階似的,抬腿跨上了一步」一步登天,來到了朝陽面前:「我聽你的,這些人,你是想殺,還是想放?」朝陽的五官抽搐,喘著粗氣問道:「殺了怎麼說,放了又怎麼說?」
賈添失聲而笑:「你怎麼會算計到這件事上?殺了就殺了,放了就放了,沒有一點說法,不過就看你的心情了。」
說完,賈添又琢磨了下,補充道:「小孩子高興了,弄些白糖灑在螞蟻窩門口;小孩子不高興了,燒壺開水去澆螞蟻窩」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現在,你高興嗎?」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