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老ど鬚根
啪!一聲怒響震裂天地。法術凝化而成的黑燕,爆發出一聲淒慘的長鳴,被憨子一掌徹底拍碎!施術者祥瑞紅燕也悶哼著跌退兩步,目光中既有驚訝也有警惕,抬頭望向憨子。
憨子已經落到了地上,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還是那副木訥的憨笑,可片刻後,七竅中蜿蜒著各自淌出血線,硬碰之下,也受了內傷。
梁辛被憨子所救,身體中怪力轉眼消散,當即將七蠱紅鱗喚到身旁,結成北斗拜紫薇的陣勢,閃身衝到巫刺旁,與青墨合力對付地上的麥穗。
以身入陣,以二敵一,雖然還是落盡下風,可也還能堅持上片刻。
這時候,白狼的聲音再度從轎子中響起,語氣中充滿了寬容:「小小的懲戒一下便好了。現在還不是拚命的時候。」他的號令一出,幾個祥瑞一起收手,退開兩步,守到了轎子兩側。
梁辛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直到現在,青墨還剛剛把裝驚蟄鑼的盒子摸出來,柳亦又著急又心疼,咬了半天牙,到底還是苦笑了幾聲搖頭作罷,沒捨得罵人。
秦孑的神情關切,立刻追問同伴的傷勢,在確定諸人無礙之後,才轉身問屠蘇:「你怎麼樣,受傷沒有?」
不知是嚇得還是氣的,屠蘇的小臉煞白,對著大祭酒搖了搖頭。
秦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對著梁辛點了點頭,含笑道:「小梁大人的義氣,沒讓秦孑失望。」
雖然狼狽不堪,不過總算還沒什麼傷亡,梁辛也放鬆了不少,朗聲回答:「事情因我們而起,哪能袖手旁觀,不過也不全是為了幫離人谷。」
柳亦也跟著點了點頭,笑道:「卸甲祥瑞同道相殘,恐怕最後會殺人滅口,趁著秦大家還能打。咱們自然跟著一起動手。」
齊青歪起了腦袋,皺起眉頭仔細地打量著柳亦:「你這黑胖子,看起來沒什麼心機,想不到看事情倒透徹。」
柳亦目光炯炯的瞪著她,一會功夫就把她瞪得臉紅了,這才笑著開口:「幾位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對著一個孩子出手都威風凜凜,這份了不起的性子、了不起的氣度,能做出什麼事情可也不難猜……」
話還沒說完,白狼突然大笑了起來:「你是說,我不該和小孩子計較?為什麼不計較?許他罵我,就許我殺他!」說著,話鋒一轉,對著屠蘇說道:「娃娃,你罵我一句,說不定就會有一群親人朋友死在你眼前,下次開口最好先思量思量。」
一場短促的激鬥之後,梁辛等人已經和秦孑並肩而立了,梁辛伸手拍了拍屠蘇的肩膀以示安慰,跟著問白狼:「你的道心呢?六步宗師,早已到了不喜不怒的境界。怎麼被娃娃罵了一句就急眼了、翻臉了?」
白狼咦了一聲,似乎這個問題很愚蠢,不過還是開口回答:「我翻臉了沒錯,可我沒急眼。我的道心穩固的很,自然不會為了娃娃一兩句髒話生氣。」說著,他的聲音陡然低沉起來:「我殺人,是因為他罵我,不是因為他惹我生氣,明白麼?你的功法古里古怪,戰力也說得過去,可見識怎麼會這麼差。」
這時候,站在梁辛身旁的憨子,眼角突然一抽,彷彿感受到白狼隔著轎簾投過來的目光。
果然,白狼再開口,雖然是對紅燕說話,但內容卻與憨子有關:「老四,你傳過來的信裡,只提到了北荒巫、西蠻蠱和梁磨刀,卻落下了這個莽漢,嘿,幸虧咱們來的人多,要是老2老三沒跟來,咱們可要麻煩得很了。」
老四紅燕垂首低頭,低聲請罪,白狼卻只是森森冷笑著,另外三個祥瑞中,赤兔和蒼鳥根本不敢開口,倒是嘉禾齊青。似乎和白狼的關係極好,笑嘻嘻的說個不停,幫著老四求情。
卸甲山城來的高手們,就在秦孑等人的面前扯開了家事,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或許在他們眼裡,離人谷中的其他人已經和死人沒什麼區別了。
柳亦沒聽他們的廢話,先抬眼望向青墨,現在青墨早就準備好了,一手驚槌兒,一手蟄鑼兒,兩隻圓溜溜的眸子牢牢盯住了敵人,只等對方一動手就敲鑼。柳亦這才放下了心,側頭低聲問秦孑:「大祭酒,咱們真沒有援兵了,離人谷真成了他們說的樣子?」
秦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彷彿在數螞蟻:「離人谷的情形,倒是和他們說得差不多。誇佬的資歷比著我還早,卸甲山城這份情報功夫,做得還是不錯的。」她的語氣一派輕鬆,聽上去事情根本就與她無關似的。
說著,秦孑抬頭。望向了梁磨刀:「你還記得,不久前木妖給你亮出的那顆月樹種子吧?少字」
梁辛對那那顆月樹種子還記憶猶新,立刻點了點頭。
「離人谷之中,除了我們幾個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服了一顆差不多的種子,不過力道更大些,喚作百年樹種。」說話的時候,秦孑笑了,笑容裡有些無奈、有些煩躁,而更多的卻是……羨慕!
顧名思義,百年樹種。服食之後為樹百年,離人谷中的高手盡數變成了大樹小樹,就是因為服了這棵種子。
秦孑一點也沒察覺梁辛眼中的驚訝,繼續說道:「大伙都想變成樹,可總還得有人來打理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爭來爭去,還是我留下來了。」說到這裡,秦孑充滿遺憾的歎了口氣:「我運氣不好!」
三個魔頭傳人,個個長大了嘴巴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過了片刻,柳亦才咳嗽了兩聲,苦笑道:「你們……爭著做樹?有什麼好處?」
秦孑先是露出了個嗔怪的表情,就好像有人問她『為什麼要吃生猛海鮮,饅頭鹹菜不是很好麼?』,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搖著頭笑了:「一提到百年樹種,我心裡就不是滋味,恍惚裡把你們都當成離人谷弟子了!」
屠蘇也知道這些事情,接口替大祭酒解釋了下去。
一百多年前,還在牢山中的木妖陷入了一場絕大的危機中,剛好秦孑路過此處,見狀出手相救,並將他引入離人谷。
木妖性子古怪但知恩圖報;修為差勁但憑著草木之身,對木行法術的研究多有建樹。到了離人谷之後不久便投桃報李,先發掘了篷滂之力,建成了新的護山大篆,又窮盡了幾十年的苦苦鑽研,培育出了『百年』樹種。
離人谷的弟子歷來重道輕法,不求掌握威力強大的神通,只求領悟草木之心與自然之道,以木行修煉入天道。在修行中,他們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悟道上,禦敵法術對他們而言,不過是細枝末節罷了。可即便如此,他們的修行也異常困難。
以肉體人胎去領悟草木之心,無異逆水行舟。但是在有了『百年』樹種之後。這種情形終於得以改變,離人谷的弟子們有機會做一棵樹,試問,想要領悟草木之心,天下還有什麼辦法比變成一棵樹來得更直接。
而那時,離人谷已經有了『篷滂法陣』,聚合了鎮百山萬頃秀木之力的陣法,足以保護離人谷千年平安,所以,離人谷只留下秦孑和另外十幾個普通弟子,負責打理著日常瑣事,其餘眾人盡數服下樹種,化作草木參悟天道去了,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九十年。
其實對於修士來說,閉關百年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不過像離人谷這種規模,上上下下全都『立地成樹』,未免有些駭人聽聞了。
真要從修行來算,離人谷的道心,恐怕比著其他七座天門還要更堅定得多了。
梁辛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一邊吸溜著涼氣一邊問道:「也不用一下子做一百年吧?少字那個月樹就挺好……」
話沒說完,屠蘇就撇了撇嘴巴:「九十年前,『百年』樹種出世;五十年前木妖才培育出了『十年』;三十年前他養成『年樹』,『月樹』種子是五年前才培育成功的。」
青墨的聲音,少有的深沉:「因為木妖的發明,離人谷唱了九十年的空城計……這樣看的話,木妖會不會也和誇佬一樣,都是奸細?!」
說話的時候,小丫頭學著她哥的模樣,瞇起了眼睛,梁辛看得無比彆扭,恨不得伸手把她眼皮給扒開:「肯定不會,木妖要真是奸細,又何必等著咱們到了離人谷之後才卸掉陣法,現在把咱們捲進來,對卸甲山城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青墨生平第一次動腦筋失敗,羞愧與惱羞成怒較量了一下,惱羞成怒輸了,當下裡也趕忙轉開話題,笑瞇瞇的望向屠蘇:「那你怎麼沒吞樹種?」
修士的臉最不值錢,一千歲的老妖精裝小娃兒的有的是。屠蘇笑得挺不好意思:「我今年,貨真價實的九歲。我也不想吃樹種,好端端的人不做,去做根木頭,缺心眼似的……」
梁辛無意在細節糾纏,逕自追問秦孑:「這些卸甲祥瑞為什麼殺上門來,紅燕臥底這麼多年……」
不等他問完,秦孑就搖了搖頭:「他們來幹什麼,自然要去問他們。」這個時候,卸甲祥瑞那邊異變突現,只見一朵桔黃色的小小火焰,從白狼的轎子中緩緩飄出,向著始終垂首挨訓的老四紅燕飄去。
紅燕的低著頭,看不到表情,可他的身體卻在微微發顫,直到火焰沒入他粗壯無比的脖子,紅燕猛的發出了半聲拚命壓抑、卻最終無法忍住嘶啞悶嗥!不過彈指間,一條條粗黑的血管便從他裸露的了皮膚上高高賁起!
血管痛苦地扭曲著,彷彿被斬斷了尾巴的蚯蚓。
柳亦美滋滋的看著紅燕受罪,問白狼:「陣前斬將?大祥瑞就這麼有信心,少了紅燕也能對付我們?」
白狼在轎中打了個哈哈,語氣不冷不熱:「離人谷中宗師成群,這樣的陣容我又豈敢輕視,我用『瓢蟲』,是因為我沒信心!」白狼叱吒天下時,秦孑還沒出世,梁辛柳亦等人就更不知道了,『瓢蟲離火』正是他的拿手絕技之一,中了瓢蟲的人,十天之內修為平添一倍,可其後十年都要深受萬蟻噬骨的痛癢折磨。
齊青彷彿永遠那麼開心,簡簡單單的把白狼的絕技告訴了眾人,隨即撅起嘴巴,輕輕呵了口氣:「四哥出了做事出了差錯,老大念他辛苦多年,所以法外開恩,懲處得輕了,要我說這樣可大大的不妥呢,有律卻不依,日久必生禍亂。」
梁辛冷眼瞧著她,這個小宮娥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都有幾分琅琊的味道,不過論起賞心悅目,她要差得遠了,都是談笑殺人,琅琊自然瀟灑,齊青卻說不出的做作。
秦孑沒興趣再和齊青周旋,神色恬靜的望向轎子:「大祥瑞,別總是扯來扯去了,說些正經話兒吧?少字」
「正經話兒?」白狼的聲音有些猶豫,似乎這三個字著實讓他為難了,沉吟了片刻後,才深吸了一口氣:「把人交給我,你們自裁,我不傷離人谷一草一木。」
說完,白狼又停頓了一會,繼續道:「離人谷的諸位仙人,已經做樹九十年,只差十載便可恢復了,你們應下我的條件,十年之後,離人谷還是八大天門!」
「交人?交誰?」
秦孑滿臉的莫名其妙,回過頭,先看了看屠蘇,又看了看梁辛這群人,大伙都有心眼,誰也不迎她的目光,個個腳步輕挪,向後退。
秦孑被一群戰友給氣樂了,又望回白狼。
不知是用了法術,還是轎子材料特殊,白狼人在轎中,卻對外面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秦孑只覺得眼睛一疼,白狼隔著轎簾,盯住了她的眼睛,沉聲吐出了兩個字:「鬚根!」
從此梁辛進入離人谷,各種變故就接踵而來,可秦孑始終都能舉重若輕沉著應對,一派大家風度,不料卻在聽到白狼這兩個字之後,神情陡然變得錯愕而駭然,幾乎是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怎麼可能!」
青墨也皺起了眉頭,小臉上都是思索的神情,她隱約覺得『鬚根』兩字有些耳熟,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從哪裡聽過,她舉著小鑼,騰不出手,悄悄踢了柳黑子一腳,小聲問:「鬚根?人名?什麼人?」
柳亦微微一笑,臉上儘是篤定之意,伸手捅了捅屠蘇:「阿巫錦問你話呢。」
正邪惡鬥時十三個正道頂級門宗,每家都培養出一個絕頂高手,合稱十三蠻。五百年前,十三蠻一戰成功,擊殺第二代魔君謝甲兒。而白狼口中的『鬚根』便是離人谷培養出的高手,十三蠻中位列老ど。
十三蠻中的老ど,卻是離人谷的老大、前輩、祖宗!
襲殺謝甲兒之後,十三蠻重傷歸來,其後正邪進入百年決戰,其中九大高手先後隕落,十三『鬚根』未能倖免,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秦孑能被掌門留下執掌大局,自然是重要人物,她從未聽說過『根須』還活著,但卸甲山城卻登門要人,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可能驚動白狼。一時之間,疑惑、驚訝、惶恐、欣喜諸多滋味混在,讓她完全不知該說什麼,該問什麼了。
白狼似乎早就料到秦孑會這樣的反應,淡淡的開口:「老四,把事情講給秦大家聽聽!」
老四紅燕正深受煎熬,只恨牙齒咬得不緊,可又不敢違背他的命令,聲音顫抖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壓住咽喉,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彷彿虐戾陰魂,狠狠撕扯著聽眾的耳膜!
四百七十年前,謝甲兒已死,三個十三蠻的高手,率領著一群正道高手,聯袂攻打一個邪道中大門宗:迷離淵。
正邪鏖戰已久,迷離淵早就到了強弩之末。而正道隊伍有三個『十三蠻』領軍,交戰之下一路勢如破竹,迅速突進。在攻入門宗後,隨行的低階弟子都被留在了山外等候消息,所有進入迷離淵的,最低也是五步大成的修為。
修真門宗裡都有自己的傳訊方式,即便是千里之遙,高手之間也能互通信息,或清脆木鈴、或飛劍傳書,參戰的高手不停的把好消息傳遞給外面的同伴。
眼看著局勢越來越有利,外面的修士幾乎已經開始準備歡慶勝利的時候,突然,所有的消息都斷絕了,參戰的正道高手音信全無。他們傳出的最後一個信息是:攻入法壇重地!
情形突兀而詭異,攻進去的人各個修為精深,更有三個足以讓仙佛退避的高手,除非謝甲兒復生,否則絕沒有什麼力量能讓他們在一瞬間盡數喪生。留守在外的晚輩們又驚又怒,卻進退兩難,如果裡面真出了事,憑著他們力量,進去也是送菜,略作商議之後,最終天道戰勝了孝道……總要先活著,才有希望得天道。
留守弟子不敢寸進,只留在原地監視,同時把迷離淵的事情向天門匯報,請求再排高手增援。
可唯獨有一個修為淺薄的低階弟子,心裡掛念著失蹤的大師兄,鼓起勇氣偷偷溜進了迷離淵。
說到這裡,四祥瑞紅燕終於無法再忍受『瓢蟲』之苦,陰戾的嗓音霍然化作一聲嚎啕慘叫,而與此同時白狼陰森開口,接著紅燕的話說了下去:「溜進迷離淵的人,便是我了!我要找的大師兄,就是我們卸甲山城培養的十三蠻,老九,中元!」
第一六四章老ど鬚根
第一六四章老ど鬚根,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