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梁辛再熟悉不過了,能把「梁掌櫃,三個字喊得這麼好聽的,天底下只有一個人:琅琊。
兩個人原本約定是十二月初,在鎮山腳下會面,現在距離約會還差一個月,沒想到梁琅琊就找上來了,梁辛心裡明白事情肯定又有了什麼變化,皺起眉頭循著聲音的方向趕去。
琅琊獨立在荒野之間,赤著雙足背負著雙手,正微微揚起下頜,微笑而恬靜,任憑秋風吹拂著滿頭長髮。
梁辛到是略感意外,他還真不太習慣琅琊安靜的樣子,趕到身旁之後問道:「怎麼了?」
琅琊心事重重的模樣,連眼皮都懶得抬,聲音很小卻清晰:「南疆出事了,前不久天崩地裂的,有妖孽現世」聽說是頭大犀牛。」
中土東臨大海,北部是廣漠草原,西陲是連綿無盡的苦乃山,南部則是大片的濕沼和雨林,被稱作南疆。南疆中也有不少蠻夷氏族和土著,不過大都自閉,不與外人來往,中土人士也沒興趣去沼澤中打滾,基本上是個互不接觸的局面。
這頭犀牛一俟出世就四處為禍,所過之處林枯水淚,著實惹出了不少大禍。據說有幾批在南疆採藥求丹的中土修士,都死在了犀牛的蹄下。
說著,琅琊坐倒了地上,把下巴搭在了膝姜上,有氣無力的歎了口氣:「師父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帶著心腹高手趕往南疆,除妖解禍去了。」
除妖這種事,也許有修士會去做,但是肯定輪不到邪道的首腦去,梁辛滿心糊塗,順口問了句:「你師父老家是南疆的?」
琅琊嘻的一聲就笑了,像轟蚊子似的對著梁辛甩甩手,撩起一片驚艷的白暫:「以我師父的修為,早都忘了自己姓什麼了,什麼老家不老家的。這頭犀牛是天生地養的精怪,雖然極難對付,可全身都是寶貝,任誰都會眼紅!你當那些被犀牛殺掉的修士,都是偶遇之下被踩死的麼?還不是他們自不量力,被犀牛身上的寶貝迷花了眼。」
梁辛不知道這頭犀牛的價值,所以滿臉的無所謂。
琅琊繼續說道:「這次去南疆打獵的修士不止我們一家,另外兩個。邪道的首領也帶人去了,估計五道三俗也會插手,這麼多高手去爭奪,而那頭犀牛自己也厲害的很,這番熱鬧可大得緊了。」
本來妖女越說越開心,可說到這裡,突然又變回了先前那副厭厭的神情,側頭望向梁辛:「這頭犀牛身具五行之力,金行蹄,木行身,水行心,火行尾,土行角。」
梁辛無論如何也沒法從腦子裡勾勒出來這頭怪物長得什備樣忍不住笑道:「真的假的,這還能是件東西麼?」
琅琊的眸子清亮,瞪著梁辛又用力的重複了一遍:「土行角,土!行!角!」
梁辛愣了愣,猛的明白了琅琊的意思!
妖怪犀牛長著一隻土行獨角。琅琊的師父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奪這蘊含惡土之力的犀角,用以開解老魔頭的洞府,得到「天下人間,的大神通。
要知道他和妖女的交易,就是琅琊幫他救人,他用自己的惡土之力助琅琊通過老魔頭的洞府禁制若是琅琊師父得到了犀牛角,梁辛一下子就不值錢了,琅琊自然不會再去幫他救人。
梁辛立刻就笑不出來了,沉聲道:「你也說了,這麼多高人去搶,犀牛自己又是頂尖的精怪,你師父未必能礙手。」
琅琊連眸子都黯淡了,搖頭道:「以他的手段,嘿,你最好還是別抱這樣的僥倖了,如果他要打掉整頭犀牛或許不容易,但他只求一角,勝算很大的。這次他幾乎把所有的高手全都帶去了南疆。」
修真,修的是資源,洞天福地、仙草靈石、秘籍功法、神兵利器等等都是爭奪的對象。從大陣營來看,現在所有的資源,都被正道所佔。
邪道發展的異常艱難,正道壯大的順風順水,此消彼長之下,拖得時間越久,邪道就會被甩得越遠,琅琊的師父胸有大志,不肯也不能再等下去,所以這次勢在必得,要奪犀角求神通,先統一邪宗,再求與正道抗衡。
這其中的道理梁辛不怎麼關心,逕自追問:「時間呢?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琅琊坦言:「也許一個時辰。也許一年,他會被犀牛耽擱多久,這個誰也說不準。」
梁辛也坐了下來,和琅琊面對面,盯住她的眼睛:「那現在你怎麼想的。」
琅琊坐直了身體,神色中少有的鄭重,認真回答:「和以前一樣,只不過要變化一下順序了。你先幫我進入洞府,我再幫你救人!」
梁辛看住琅琊的眼睛,很奇怪的感覺,洗惚間他彷彿不認識琅琊了。
他以前就有過這樣的感覺,如果盯住一個字時間稍長,就會覺得自己不認得這個字了」琅琊的眼神也沒有絲毫的錯動,口中仍淡淡的說著:「時間不多,我就這一個機會,不會錯過的。我答應事成之後幫你救人,你要信我。」
梁辛做了個輕鬆些的表情,對琅琊道:「說說吧,我憑什麼信你。」
琅琊一笑,飛揚跳脫:「我去「偷神通」這件事沒的隱瞞,只要做了就一定會被師父發覺!我已叛出師門,為了自保我也要去鎮山千秋閣。你應該明白的!」
在先前兩個人設計的救人之計中,最根本的環節,是要將乾山的慘禍栽贓到邪道頭上。成功之後。正道便會傾盡全力去打擊琅琊的師父,琅琊的師父猝不及防之下,肯定會收縮防禦,暫時顧不上老魔頭的道場,琅琊和梁辛則趁著這個機會去破解法陣「偷神通」
可現在,事情的順序變了,本質卻沒變,如果琅琊偷了她師父勢在必得的「天下人間」要想逃過隨之而來的追殺,還是要藉著正道的力量去打擊師父。
其中所差的,不過是些細節上的操作。
於琅琊而言,救人不過是順手而為,真正的目的還是要在「三堂會審。中,當著「五大三粗。和一線天的面前,把她老師的底子揭出來!
梁辛點點頭,他對琅琊的心性再瞭解不過,當然不敢就那麼信了她。心裡琢磨著,在偷神通的時候,要尋個機會要挾住她才好。
不等他再說什麼,琅琊又繼續道:
肌一、的切我都凡經安排妥當。只要我們能從老魔頭的酒冊才安歸來,曲青石和柳亦就不會被定罪
梁辛突然樂了,毫無道理的岔開話題問道:「上次你在草原上受的傷,還沒好吧?」
琅琊大笑,響亮而清脆:「當然沒好,還不能施展奪力的手印,否則哪還用低聲下氣的和你商量,直接奪了你的惡土之力便走了!」
梁辛也跟著一起笑出了聲,知道自己在妖女眼裡,不過還是三步初階的修為,有了這道保障,誰知道此行最終的結果,究竟是與虎謀皮還是扮豬吃虎!
曲、柳二人的性命就是梁辛的天,琅琊早就知道梁辛肯定會答應自己,此刻也不願再等,催促著他就此上路。
梁辛卻搖了搖叉,給她留下一句:「去去就回,在此等我!」說完撒腿如風,又向著青衣的隊伍跑去,總要回去和那般與他生死與共的戰友交代一句。
小汐見過琅琊,見梁辛要和她去辦事,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最終也沒說什麼,只和他約好,在三堂會審前,於鎮山腳下見面。
磨牙和黃瓜和粱辛帶來的那幾個聾青衣,暫時托付給了程七鏈子,開始梁辛還怕兩個童子會不高興,沒想到兄弟倆手拉著手興高采烈的就跑到程老頭身後去了。
彼此間又囑托了幾句,梁辛也不再耽擱,匯合了琅琊就此離去。待他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之後小汐的眼簾低垂,一個眨眼間,剪斷了自己的目光。
程老頭笑的好像個剛吃飽晚飯的鄰家老爺子,走到小汐身旁,動了動嘴唇剛想說什麼小汐就搖了搖頭,盈盈輕笑:「還能再見面的,不用擔心。」
程七鏈子呵呵一笑,伸出大手拍了拍小汐的肩除,,
琅琊有傷在身,實力只剩下平時的兩成,別說引動法術凌空虛度,就連跑的時間長了都堅持不住,她早就雇好了大車,只等梁辛回來便就此啟程,向著西方而去。
梁辛和她共處一車,鼻端總是縈著一抹清涼的淡香,上路之後,梁辛這才問她老魔頭究竟的洞府究竟布下了什麼樣的陣法。
不料琅琊卻搖頭笑道:「這些年裡我一直在打探,可我那師父小心的很,到現在為止我也只探出了兩件事,一是那洞府的所在,二是只有依靠惡土之力才有機會破除法陣,至於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梁辛嚇了一跳,苦笑著說:「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敢聳著我去破陣?這不是趕著去送死麼
似乎是怕梁辛不高興,琅琊伸手從座位下一摸,右手一小罈酒,左手一個油紙包,好像哄娃娃似的,一起遞給了梁辛:「來,吃東西!」
打開紙包,油清清的一隻脫骨扒雞,一拎骨頭嫩肉便自行脫落,粱辛眉花眼笑。
琅琊看他吃的津津有味,自己也挺開心:「於我而言,「天下人間。絕不容錯過,只要有一成的希望,我也會出手;於你而言麼」憑你自己,救人就是送死,與其明知必死還要去千秋閣,到不如跟我去拚一拚這一成的機會。」
說著,她也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撕下一條肌肉放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做出了個,滿是愜意和享受的表情,隨即上身前傾,幾乎與粱辛四目相對,笑道:「我要運功療傷。一起?」
梁辛頭也不抬:「你先,我吃飽了再說!」
在路上,琅琊絲毫不避諱梁辛,就大大方方的在他面前閉目入定,運功療傷。
梁辛卻不敢練功,生怕妖女警覺,發現了自己的七星陣法之力,四步修為是他保住性命的關鍵,實在要小心的隱藏。
好在琅琊的心底邪佞,可長得實在好看,梁辛這一路看著個漂亮姑娘,倒也挺高興。
一路馳騁,直到五天之後,馬車駛進了一座不算巍峨,但有些險峭的山裡。兩人下車,琅琊輕車熟路,帶著梁辛一路蹦蹦跳跳,七拐八繞之後,來到了一座廢棄的山神廟門前,放開聲音喊道:「臉婆婆,琅琊來了!」
跟著又小聲對梁辛道:「臉婆婆是不出世的散修,性子古怪的很,待會你莫出聲,只看著便好了
梁辛這才明白,他們現在還沒到老魔頭的洞府,正想詢問,突然一陣渾濁的咳嗽聲響起,一個老太婆,佝僂著身子,低著頭,從山神廟裡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時值深秋,山神廟早已破敗了不知多尖年,兩座原本威武的朱漆大門爬滿裂紋,歪歪斜斜勉強掛在框上,門庭前更是疏於打掃,鋪滿了厚厚的枯葉。
可這個臉婆婆一走出來,地上的枯葉彷彿突然活了似的,就像遇到天敵的蟲子一般,悉悉索索,爭先恐後的向著四下裡退去,不多時地面上只剩下一大片斑駁的青磚。
臉婆婆彎腰低頭,走的無比辛苦,偏偏兩隻手還背在腰後,看著好像隨時會一頭栽在地上。粱辛除非躺在地上,否則根本瞧不見她的模樣,只能看到在她的頭頂上,稀疏的掛著些枯草似的長髮,卻根本不足以遮掩她光禿禿的頭皮。
氣氛詭異,琅琊卻笑的無比乖巧,搶上兩步攙扶著老太婆。
臉婆婆一路都在咳嗽,終於清空了喉嚨,笑著說了聲:「乖囡!」跟著,啪的一聲,一口濃痰吐到了梁辛腳邊。
琅琊趕忙笑道:「這是我的同伴,一直對我很好呢!」一邊說,一邊對梁辛使了個眼色。粱辛依著晚輩見長輩的規矩,長身施禮:「晚輩,苦乃山梁磨刀,拜見婆婆。」
老太婆沙啞的笑了起來,一副殷殷囑托的語調:「要真的對琅琊好,那你也是乖的。」說著,臉婆婆費力的抬起頭,望向了梁辛。
一看之下,粱辛只覺得遍體生寒,這個臉婆婆的」根本沒有臉!
一座蠟像,突然遇到了高溫。臉正被融化到一半的時候,又得以冷卻、定型,臉婆婆的臉,就是如此了。
這樣的臉,卻明顯的笑著,臉婆婆似乎在努力的擺出一副慈祥的模樣!
臉婆婆轉過身,在琅琊的攙扶下,又向著山神廟走去,一邊費力的喘息著,一邊時琅琊說:「你要的東西,我準備的差不多了,進來看看吧,哎,時間還是有些緊迫,養得不算太好,不過應該還能將就著用」
琅琊輕笑著答應、道謝,梁辛跟在她們身後,一起走進了山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