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在沒有鏡子的地方,突然看到另一個自己都會嚇一跳,修為高深的琅琊也不例外,雖然很快就明白,這是曲青墨幻化而成的,可手上還是慢了一個瞬間。
梁辛勉強凝力,奮力躲過躲過對方的手印,手挽邪弓閃身躍起,隨即只看見琅琊一腳踹中了『琅琊』!
慘叫嘶啞,『琅琊』遠遠的向後摔去,口中鮮血湧出,人還在半空,幻化之術就已經失效,顯出了青墨的真身……梁辛眼前的一切,盡數被青墨的鮮血染成了血紅,天地山河、青草仇敵!
琅琊重擊青墨,正要再去對付梁辛,卻聽到了一聲穿雲裂石的怒嗥:「你要石脈,我便給你石脈!」
燦燦奪目的金光,邪箭破空呼嘯,向著琅琊的那張精巧美麗的臉膛狠狠叮去。
妖女的眸子神情裡滿是譏誚的笑容,揮手自半空中喚出一道乙木屏盾,正想開口說什麼,不料啪的一聲脆響,屏遁炸碎成一蓬齏粉,而邪箭的光彩沒有半分減弱,依舊向著她迎面射去,琅琊的俏臉都被映襯上一層詭異的金光,妖嬈而邪異凜然!
直到此刻琅琊才知道,在梁辛手裡,邪弓不吝於五步修士的全力一擊,臉上的譏誚轉眼被恐懼滌蕩得一乾二淨,再也沒有躲避和抵擋的機會……
怒響沉悶,宛若一道悶雷賁烈!
妖女琅琊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鳶子,在天空中無力的翻轉著,遠遠的摔了出去……
彭彭彭,三聲悶響連成了一串,從琅琊偷襲到中箭,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瞬間,三個人幾乎同時摔落在地!
妖女琅琊氣急敗壞的怒叫了一聲,她能不死全賴身上帶著一件特殊的寶貝:地藏慈悲印。
寶印無法增加功力,也不能喚出神通,卻有一個能令所有修士都為之瘋狂的的功效:它可以替主人死一次,只一次。此刻懷裡的寶印已經徹底粉碎,變成了凡石。
可即便有寶印護身,修為剛到海天境大成的琅琊,也被這催魂奪魄一箭震傷了五臟六腑,七竅都沁出了粘稠黑血,全身真元散亂成一團,再不敢耽擱片刻,踉踉蹌蹌的向著遠方逃逸而去。以她現在的重傷,別說是梁辛,就是個二步修士也能輕易置她於死地。
琅琊不知道,梁辛動用邪弓之後就會動不得,當然更不知道,梁辛的邪弓已經無法再用,否則也不用急著逃走。
石脈的元神被邪弓奪走,本源法力散亂溢出,梁辛又像上次一樣,身體陡然沉重,重重的摔回地面,就連眼睛也只能直直望向半空,他拼了小命,也無法移動半分……
鄭小道、黑白無常還在昏迷,憨子正奮起真元破除琅琊留在他身上的木行妖法,青墨生死不知,沒人能幫梁辛。
只有羊角脆徒勞的在眾人之間奔跑,小猴子,大眼睛,淚水漣漣。
梁辛拚命壓下心裡的煩躁的,按照『土行心法』緩緩行功,努力歸攏著體內散亂的真元,好在玉璧與石脈本來就是同宗同屬,都是天生的土行精怪,兩股真元幾乎沒有區別,彼此間可以無礙融合……
從黃昏時分,一直到天現黎明,梁辛從不能稍動,到手指微顫,最終歸攏了大部分真元,一躍而起跑向俯身遠處的青墨。
淒淒長草間,梁辛追著那一路血跡斑駁,嘴裡只在反覆的念叨著:「別死,別死,別死…….」
青墨雙目緊閉,唇齒間的鮮血已經乾涸了,變成了紫色暗痕,梁辛坐倒,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懷裡,將土行真元緩緩度入她的背心。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卻比那十年的罪戶童年還要難熬,青墨的眼皮微顫,吃力的睜開了眼睛。
昨天還一清二白、靈動奕奕的眸子,已然渾濁暗淡了……
以撣心境的修為,硬抗四步琅琊的重擊,青墨此刻雖然還活著,但生機已斷!梁辛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緊緊的抱著她,生怕黎明時草原上的風,會吹熄了懷裡這盞隨時都會消失的生命之火。
有生之年,梁辛從未像如此的心疼過!
這時憨子也終於衝破了妖法,一顆烏青的種子,被他的真元從手心中逼了出來,摔落在地,全身的青草也隨之化為青煙。
琅琊對付憨子的時候,動用的不是法術,而是法寶,這棵種子叫做『原上草』,專做偷襲之用,是兩人交手時被種下的。
青墨揚起臉,用下頜頂了頂梁辛的胸口,想笑卻無力讓嘴角抿出一絲笑紋。
梁辛趕忙放鬆了些,低下頭還沒說話,眼淚就摔碎在青墨的臉上,這時胸口的衣襟一鬆,撲通,掉出了一件事物:油膩膩的烤兔腿。
青墨的眼睛笑了,手指微微勾動,想要伸出去撿……在旁邊早已涕淚橫流的小猴子趕忙捧起兔腿塞進她的手裡,可青墨卻抓不住,抓不住!
青墨好像歎了口氣,放棄了徒勞的努力,而是把螓首更深的扎進了梁辛的懷裡,口氣呢喃,清淡:「梁辛,我……想他。」說話間,眼角滑出一連串的淚水。
梁辛努力讓她躺的舒服些,青墨卻恍然未覺,依舊夢囈般的說著:「我出身名門,所有人都對我恭恭敬敬,只有他滿不在乎,一見到我就胡說八道的開玩笑……還趁著哥哥不在的時候,捏我的臉,笑話我長得……圓?」
說著,青墨眸子轉動,望向梁辛問:「我長得圓麼?」
梁辛笑了,青墨也笑了,真正的笑容:「再後來我被乾山道的修士看中,整個京師都為之轟動,這下旁人不光是恭敬,甚至還有些敬畏了,他卻還是老樣子,甚至還跟我小聲嘀咕,讓我別修仙去,說一修仙就沒人味了,我沒理他。」
「從小我就喜歡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總和別人不一樣,還兩面三刀的,哥哥在時他滿臉老實,哥哥不在他就張牙舞爪。」
「大了一些之後我便不理他了,我對誰都笑,唯獨對他沒有好顏色,又煩他,又想看他。」
「看他手腕碎了,我心疼的,可他還是滿臉壞笑的。」
「現在快死了,卻想他呢,還有哥哥,爹爹,娘親……」
青墨綣起了身體,好像個嬰兒,恨不得把自己全部擠進梁辛的懷裡,她冷。
梁辛沒有道心,放眼天下,真正對他好的人,不過這麼三五人,青墨無疑是除了丑娘之外,和他最親近的人。平時不知道,可一個死字寫在了眼前,寫在了青墨身上,梁辛心疼到無以復加!
梁辛不是豪傑,不是丈夫,根本憋不住自己的眼淚,卻不敢放聲大哭,抱著青墨跳起來,咬著牙笑道:「我帶你去找老大!媽的,我也想他了!」隨即招呼著憨子背著鄭小道,略略分辨了一下方向,向著苦雁關撒腿跑去。
小猴子手腳麻利,早就跳上了梁辛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