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墨擔心哥哥,私自下山,不料她的師父隨即追來,正好在司所門口堵到了她。
曲青石又是不安又是欣喜,趕忙讓柳亦把密林中的禁制機關盡數關閉,恭恭敬敬的對著林子外施禮,朗聲說:「凡人晚輩,拜見東海乾山諸位仙長。」
五個人緩步走進了樹林,為首的是一名身材挺拔的中年道士,額頭挺括濃眉鳳眼,頜下蓄著三縷長髯,後背斜跨著一柄寶劍,青藍色的道袍頗為陳舊,可漿洗的一塵不染,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高人風範。
中年道士身後是三男一女,年紀都在二十多歲的樣子,看上去器宇軒昂,精神的很。
曲青墨扁著嘴巴跑回到中年老道身前,可憐巴巴的說:「師父,弟子知錯了。」
南陽真人呵呵的笑了,一點也沒有長者的架子,先對著曲青石躬身還禮,口中連稱不敢,跟著伸出手,滿臉愛憐的在小徒弟曲青墨頭上一敲,責怪道:「你這孩子!」
曲青墨誇張的摀住額頭,愁眉苦臉的忍了片刻,終於咯咯咯的笑出了聲,對著師父撒嬌道:「弟子知錯了,師父饒過我這次吧。」
南陽真人卻搖了搖頭:「你先聽好這裡的道理。」
說著,南陽真人微微頓了頓,才繼續道:「一來,苦乃山的事情古怪蹊蹺,說不定其中便有邪魔外道參與,你修為尚淺,冒冒失失的趕來,萬一有個意外,不僅救不了人,連自保都難。」
曲青墨收斂了笑容,認真應是。
「其二,我們東海乾與朱離道場同為天下正道,理應彼此守望,不過到現在為止,朱離道的諸位高人並未請我們相助,他們在自己查這件案子,此時苦乃山裡出現了東海乾弟子,很不妥當的。」
「其三,」南陽真人莫名其妙的歎了口氣:「修天悟道,最忌諱的便是被凡情牽扯,我不讓你下山,便是要你清心啊。至於那把靈燈,既然是你的,就隨你處置,毀了也沒什麼的。」
梁辛挑了挑眉毛,沒說什麼。
柳亦面露不屑,不過他現在也躬身低頭,除了自家兄弟之外別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曲青石則躬身道:「這件事罪在晚輩……」
話還沒說完,南陽真人就打斷了他:「與你無關的,青墨的道心,要靠自己來悟,若真的追究罪責,還是我這個當師父的錯。」
曲青墨立刻跪倒在地:「是弟子錯,師父切莫自責。」
南陽真人搖頭道:「所以,你私自趕往苦乃山,總要受些責罰的。」
說完,老道就注目望著曲青墨,直到她無比委屈的點頭,才呵呵的又笑了:「少裝蒜,你明知為師不會重罰的。」
曲青墨扁著小嘴:「輕罰也不如不罰好……」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和南陽真人之間,師徒關係極好,說她一句『恃寵驕縱』也不算過分。
老道咳了一聲,輕輕的說:「曲青墨私自下山,違反門規,一罰,回山後於沒日巖面壁思過,一年為期。你可服氣麼?」
曲青墨跪在地上,嫩嫩的回答:「服氣。」
「二罰,回山後,去指路師弟那裡自領迷途三鞭!你可服氣麼?」
曲青墨身體一顫,眼圈紅了,迷途三鞭是東海乾教訓弟子的鞭刑,先不論這三鞭如何痛苦,小丫頭自小天分極高,在門中頗受寵愛,也是師兄師姐們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心高氣傲之下挨這三鞭子,其間的委屈不言而喻。
果然,在南陽真人身後的一個年輕女子,小聲的替曲青墨求情:「師父,小師妹已經知錯了,這三記迷途鞭就免了吧。」
其他三個弟子也紛紛點頭,一起勸說南陽收回責罰。
南陽不為所動,肅容搖頭:「住口!我就是要打掉她這份驕氣!入門才幾年就敢私自下山,這孩子被你們寵壞了!」
四大弟子一起撇嘴,心說就你最寵她。
宣佈責罰之後,南陽又恢復了慈愛,伸手扶起曲青墨,看著她對自己愛答不理的,真人被氣樂了:「那三鞭是一定要打的,不過我會和指路說,不疼的。」
曲青墨知道師父絕不會收回責罰,吧嗒著眼淚點頭:「那要真的不疼。」
南陽哈哈大笑,罵道:「怎麼收了你這麼個難纏的徒弟……」
四個師兄、師姐走過來,拉著曲青墨的手小聲的安慰著,不一會小丫頭就破涕為笑,南陽真人再度開口:「青墨,為師的責罰,不過是小懲大誡,最讓我擔心的是,你的道心。」
跟著,他也不等曲青墨再搭話,就逕自說道:「你的資質,在這一代弟子中首屈一指,可若是不能斬斷凡情牽絆,終究難成大器。」
曲青墨湊到師父身邊,本來還笑嘻嘻的想要認錯,可在見到南陽真人的威嚴的臉色之後,一下子愣住了。
南陽真人聲音,霍然擴散開來,先前的中正和藹,轉眼化作滾滾驚雷般生硬凜然:「若悟道便要斬斷凡心,若悟道便要滅盡凡情,青墨,你懂了麼?」
說話之間,南陽真人緩緩騰身而起,蒼然一聲龍吟般的銳響,背後的飛劍脫殼而出,嗡嗡震顫著,懸浮在主人的身旁。
曲青墨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小臉驟然變得沒有一絲血色,雙眼充滿了恐懼,雙膝一軟再度跪倒在地,倉皇的大喊:「徒兒知錯了,師父,徒兒真的知錯了……」一邊惶恐的喊著,更是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梁辛等人全都愕立在原地,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南陽真人根本不為所動,真元流轉中凝造出驚人的氣勢,目光卻牢牢盯住了曲青石。
曲青墨哭的幾欲嘔血,跳起來就想撲向兄長,她的那個師姐卻伸出雙手緊緊的抱住了她,曲青墨奮力的掙扎不脫,對著哥哥嘶聲哭喊:「逃!快逃!師父要殺你!」
修天悟道,師徒傳承,在修真道之中有一條不成文的慣例,每當有好苗子無法斬斷世間之情,耽誤修行的時候,師父便會出手,幫助徒弟斷滅凡心!
大洪天下,修行之人多如牛毛,可無論修為高低,只要踏入仙道,便不在把凡人當做同類,這與脾氣、心性、善良歹毒毫無關係,修仙要忘情,修士的眼中只有天道,沒有人間。
即便像南陽真人這樣的正道高人,他能夠對凡人彬彬有禮,和藹說笑,可卻不會把凡人放在心上。
他要殺曲青石,只是舉手之勞,造起這番聲勢,是為了警醒愛徒,大悲到了極致,便是個凡世空空!
南陽不理弟子的哀求,霍然暴喝:「曲青石,你已是耄耋老者,來日無多,可青墨卻天資異稟,金光大道就在她腳下,你真要誤她成仙麼?」
曲青石現在已經明白南陽要殺自己,緩緩站直身體仰頭望向對方,朗聲道:「曲青石不過只剩下幾年的壽數,死不足惜,不過有些事情,我總要問明白的。」
柳亦從旁邊怒道:「有什麼可問的,賊道士沒安好心!」說著摘下始終挎在後背的寡婦,對著半空抬手就是三箭。
南陽單手輕揮,好像捏蜻蜓似的,把三支勁弩捉住,目光卻始終望著曲青石,點頭微笑道:「你想問的,不外乎是我若殺你,以後面對青墨當如何自處,她自當向我報仇云云。」
曲青石點點頭,沒說話。
南陽哈哈大笑,笑聲中殊無半分歡快之意,只有鏘鏘威嚴:「我替青墨斬斷凡情,此刻她自然會記恨我一時,可當她領悟天道之後,便會發現今天裡的塵世情懷,不過是螻蟻並須、蟲豸廝磨,根本不值一提。到了那時,她便會謝我今日所為了。」
南陽又搖了搖頭,繼續道:「你是凡人,所以不會明白的!天,」說著,他伸手一指蒼穹:「高高在上,領悟天道之後,青墨也會高高在上,地位不同,眼界也會不同!哪還會計較這些俗緣呢?凡人這寸尺長的目光,量不出天道縱橫!」
最後,南陽又放柔了聲音,語氣中含著幾分鼓勵:「你死,對青墨的修行大有補益,我是她的師父,只有盼著她能早日悟道,又怎會害她嚇她,更不會無聊得跑了幾千里路來殺你這個無關緊要之人。」
師父為了徒弟的修行,要當著弟子的面來殺她的親人,這件在凡人眼中無論如何也說不通的事情,對於修士而言,卻好像再正常不過了。
這時,始終在旁邊哭鬧的小丫頭青墨,突然脆聲斷喝道:「律令,雲卷雲舒,困!」天上飄浮的白雲隨著她的法咒,立刻活了起來,轉眼化作一道白色的長娟,捲向南陽真人!
(伴隨白雲舒捲,冥冥之中驟然炸響滾滾驚雷,一張金燦燦的推薦票從天而降,正正砸在了南陽真人的臉上…好吧,我承認我無聊,我想要票,沖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