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背後的謎團
楊真的案子一時受人矚目,京兆府不敢拖延,立即開始著手查起。
可是三天過去之後,京兆府的上下官員還是沉默。這種沉默像是早有默契了一樣,不止是官員閉口不語,便是下頭的差役也突然消停下來。
門下省雖然下了條子來查問,可是府尹只是回稟說無跡可尋,再寬容些時日。這府尹突然一下子變得大膽起來,居然連得罪楊真的後果都可以不再顧忌,連回話的語氣都有那麼點兒深意。
京兆府不來辦,就去問刑部、大理寺,刑部、大理寺也是這般,先是敲鑼打鼓,很是熱鬧了一番,隨後,又銷聲匿跡,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楊大人被打,到現在居然連兇手都拿不住,這對京察來說,不啻是一次嚴重的打擊。做事就和行軍打仗一樣,先要鼓舞士氣,士氣如虹,再勢如破竹。可是現在,楊大人倒是勢如破竹了,就在要順勢將這竹子一下子劈成兩半的時候,鋒芒卻撞到了一根竹節,硬生生地擋了回來。
流言開始四起,不少好事的本就在等著楊真的笑話,這時候鼓噪的更有勁,平素不敢說的話,在這個時候居然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出來,什麼楊大人也不過是欺負欺負咱們這些尋常人,什麼這老傢伙早晚要橫死云云。
這一次當街痛打,給了反對者不小的膽氣,京察在各個衙門居然一下子沒了威懾力,甚至京察去吏部調集功考的檔案,從前唯唯諾諾的吏部居然也冷言冷語了許多,要嘛是丟失了,要嘛就是這個得找某侍郎。等到尋了某侍郎,又如踢皮球一樣提到司裡去,許多人突然預感到,這一次聲勢浩大的京察,只怕要維持不下去了。之所以一開始被楊真耍得團團轉,是這楊真架勢實在太唬人,再加上一下子倉促不及,被打懵了,現在大家知道這楊真也不過如此,幾個潑皮便可以收拾,反而膽子開始大了起來。從前各部堂提及這位新門下,語氣都帶著畏懼,如今卻都是痛恨和不屑。
京察官如今已經成了沒頭蒼蠅,四處碰壁,各部堂居然又固態萌發,甚至門下傳達出來的政令,送到了尚書省,有時候尚書省都駁回去。三省之中門下最貴,門下令與一國首輔差不多,這是大宋不成文的規矩。可是按規矩來說,尚書省確實可以對門下省一些荒唐的政令駁回,駁回的奏疏再送回中書省,從新核實。規矩雖然是規矩,可是大宋立國百年,尚書省一向是不會封駁政令的,這是第一次。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楊真已經是威嚴掃地,一個人沒有了威信,便是權勢滔天,結果下頭陽奉陰違,都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事到如今,若是再不能嚴懲兇手,只怕楊真只能選擇致仕。
楊真的傷痛已經好了七七八八,照例到門下這邊署理公務,他先坐了一會兒,看了各地送來的奏疏,一直到了晌午,才放下奏疏,叫來個胥吏,問他:「京兆府有動靜嗎?」。
「沒有。」
「那刑部呢。」
「回大人,也沒有。」
「大理寺那邊沒回話?」
「問過了,什麼消息都沒有。」
楊真闔著眼睛,感覺有點兒孤獨蕭索,能讓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一起保持緘默,那背後的人絕不簡單。
楊真捋著須,淡淡地道:「下條子,去武備學堂。」
武備學堂已經是楊真最後的希望,這件事若沒有平西王出頭,只怕他這門下令最終也逃不過一個黯然收場,事情做到一半,說沒就沒了,楊真豈肯干休?他雖然外表平靜,可是內心早已翻江倒海,一雙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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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王府,這個時候沈傲一般都在書房看書,回到汴京,沈傲的作息變得規矩了許多,該吃飯的時候吃飯,吃完了飯小憩一下,便去書房,其餘時間偶爾也會陪王妃去踏踏青,或是說說話,風雨不動,只兩三個月功夫,沈傲的臉色變得出奇的好起來。
外頭一名博士行色匆匆過來,稟告之後,進入書房,低聲道:「王爺,門下省遞來了條子。」
沈傲淡淡道:「拿來看看。」
接過條子只看了一眼,沈傲便直接將條子揉成一團丟入腳下的炭盆,隨即道:「吩咐一下,武備學堂做好準備,刑部不行,大理寺不行,京兆府不行,那就本王出馬。」他霍然站起來,道:「本王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麼厲害的手段;來人,備馬。」
打馬帶著十幾個護衛出去,沈傲沒有去武備學堂,也沒有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往大理寺過去。
到了大理寺這邊,外頭的胥吏立即進去通報,姜敏便帶著大理寺上下人等出來相迎,沈傲下了馬,若無其事的和姜敏閒聊了幾句,到了大理寺的寺堂,話鋒一轉,逕直道:「姜大人,你和我說句實話,大理寺當真一點消息都沒有查到?」
姜敏言語閃爍,吱吱唔唔地道:「大理寺還在查……」
沈傲打斷他,悠悠然地喝了口茶,笑道:「哎,姜大人騙人都不會,哪有騙人時臉紅的?我就直說了吧,那些人既然敢當街毆打楊大人,定是有人唆使,唆使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些革退的官員頭上,這些人裡頭,有這能耐的,至多不會超過五人,對不對?」
姜敏默然無語。
沈傲站起來,道:「可是又能讓大理寺、刑部、京兆府集體緘默的,只怕連一個人都沒有,除非……」
沈傲淡淡地繼續道:「除非是有人借勢……」
姜敏苦笑搖頭道:「殿下何必趟這趟渾水?眼下全天下的官都恨楊真,平西王為他出頭,最後豈不是引火燒身?」
沈傲沉默起來,抿著嘴坐下,良久才道:「我之所以趟這趟渾水,是因為我發現,世上原來還有這樣純粹的人,這樣的人一百年也未必出一個,我希望他好好地把要做的事做完,也算是一次良心發現。」
姜敏吁了口氣,似是有感而發:「想當初,老夫也曾和楊大人想的一樣,可是如今……」他搖搖頭,滿是唏噓。
沈傲道:「做一輩子的好人難,可是姜大人就不肯做片刻的好人?」
姜敏苦笑道:「老夫這也是為了殿下好。」
沈傲不屑地道:「天下間除了陛下,本王還未必怕過誰,你說便是。」
姜敏只好道:「大理寺按圖索驥,四處打探,確實聽到了些消息,甚至還拿了一個當時動手的潑皮,殿下可知道,那人招供了什麼?」
沈傲鼓勵他繼續說下去,道:「姜大人繼續說。」
姜敏目光幽幽,筆直地坐著,打起了精神道:「戶部郎中張鳴這個人,殿下認得嗎?」。
沈傲搖頭:「不認得。」
姜敏道:「就是他家的一個主事叫的人,每人五十貫,打一頓就走,安排他們出了汴京。不過那個潑皮出了城,後來不放心家小又轉了回來,因為行蹤可疑,才會被寺裡拿了來問,原以為只是一個蟊賊,誰知道卻擔著這麼大的干係。」
沈傲苦笑道:「姜大人能不能撿重要的說。」
姜敏繼續道:「原本呢,既然有了線索,大理寺這邊當然也不能懈怠,畢竟這事兒干係著首輔,一個戶部侍郎算個什麼?可是後來大理寺糾集了十幾個差役去張家拿了那主事,那主事也是供認不諱,說是他家老爺的吩咐。這件案子,按理說也塵埃落地了,一個革職的平頭百姓,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再者說證據確鑿,要拿,不過是差役們的事。可是後來去尋張鳴,才知道張鳴做客去了。」
沈傲道:「誰家做客?」
姜敏吁了口氣,道:「秦國公,陛下的幼子,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張鳴與秦國公是姻親。大理寺倒是叫了個人去秦國公府一次,可是府裡的人壓根不理會,說沒有張鳴這個人,直接將我們打發了回來。」
年幼的皇子,此時也不過十六七歲,再過幾年,說不準就要冊封親王,再者說這位皇子的生母乃是恭貴妃,恭貴妃是四夫人->之一,地位倒也不低。更何況恭貴妃育有四子,這秦國公上頭還有三個兄長,兩個封了王,一個過兩年也是親王。這樣的人,大理寺敢管嗎?人家說張鳴不在府裡,難道你敢衝進去?
姜敏苦笑道:「這種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案子查到這裡,就完全斷了,查不到也不能聲張,牽扯了秦國公進去,就要牽涉到宮裡去,事情已經夠大了,再鬧又是天大的事。所以這件事只能偃旗息鼓,再不能橫生什麼枝節。楊大人被人打了,那也是他活該,若不是把人逼到絕路,那張鳴又何至於作出這等事?大宋立國以來,毆打首輔的事是聞所未聞,為什麼別人都不打,偏偏打的是他楊真?」
沈傲沉默了起來,秦國公這個人沈傲還真沒有聽說過,皇子什麼的他倒是不怕,可是眼下這局面,已經鬧到了要嘛楊真黯然下台,要嘛總要有人倒霉的地步。自己為一個楊真,難道真值得和皇子反目?
他闔著眼,整個開始沉思起來,難得做一件好事,誰知這好人好事這麼難做。
秦國公上頭還有兩個親王和公爵,更有個貴妃,四個皇子的聯姻對像自不必說,肯定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碰一碰,說不準又要招惹一個敵人。
沈傲想了想,隨即長身而起,朝姜敏道:「姜大人,告辭了。」
姜敏也站起來,要送他出去,道:「殿下這就打算回府?」
沈傲搖搖頭,淡淡道:「去武備學堂。」
姜敏尷尬一笑,道:「去武備學堂做什麼?」
沈傲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去武備學堂當然是操傢伙,難道還吟詩作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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