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死罪
這一份血書,實在是非同小可,裡頭所記載之事更是聳人聽聞。趙佶冷若寒霜,眼睛落在了鄭楚的身上,抿了抿嘴,卻什麼都沒有說,便旋身轉回金殿,只是手裡還捏著那份血書。
講武殿裡已經瀰漫開不安的氣息,誰也不知道那紙上寫的是什麼,可是任何人看了官家的表情,都知道這些文字絕不簡單。
趙佶坐在鑾椅,怒目道:「好……好……你們還有多少事在瞞著朕?」他臉上浮出冷笑,繼續道:「朕最信任的臣子與商賈同流合污,朕依仗的國戚,居然是曠古未有的梟雄逆賊若不是太原百姓泣血而告,就差點令朕誤了忠良,遂了你們的心願。」
眾人轟然跪下去,紛紛道:「臣萬死。」
趙佶拍案道:「該死的不是你們,鄭楚……」
鄭楚嚇了一跳,忙不迭地道:「臣在。」
「鄭家還有多少事瞞著朕?還有多少害人的勾當,朕是不知道的?」趙佶說得輕描淡寫,卻是字字如風雷之聲,讓人心裡忍不住生出寒意。
鄭楚求救似地看向李邦彥,李邦彥立即將臉別過去,李邦彥就是再蠢,這時候也知道官家問出這句話,鄭家已經完了。
見李邦彥不理他,鄭楚方寸大亂,期期艾艾地道:「陛下……臣萬死」
趙佶滿是譏諷地道:「這句話你倒是說對了,來人,拿下去吧,命武備學堂校尉將鄭家圍住,平西王何在?」
誰也不曾想到,只是一份血書,陛下的口吻居然全然變了;更沒想到,鄭楚這受害之人,轉眼之間就成了階下囚。可是這時候,居然誰也不敢多嘴,平素大家倒不怕這性格軟弱的皇帝,偶然在朝議時意氣用事一下,趙佶也不會怪罪,如今趙佶龍顏大怒,卻沒人敢去碰釘子了。
沈傲意氣風發地站出來,正色道:「臣在」
趙佶深望了他一眼,道:「平西王辛苦了,為了大宋,願意擔起這麼大的干係。太原的事處置得很好,很好。」他的言語轉而變得嚴厲起來,繼續道:「鄭家的事交給平西王處置,審定好罪行之後,不必報知於朕。」
沈傲躬身道:「臣遵旨,敢問陛下,鄭家上下,當真由臣全權處置嗎?」。
趙佶沒有絲毫猶豫,淡淡地道:「生死多予,一切托付於卿。」
沈傲正色道:「臣有一事稟明,鄭家至今還欠臣一億兩千萬貫銀錢,能否先讓鄭家還了帳,再生死奪予?」
趙佶不由地愕然了一下,轉而不禁苦笑道:「這是你的事。」
滿朝嘩然,鄭楚已經癱了下去,李邦彥不得不硬著頭皮道:「陛下既要降罪鄭家,為何不明示其罪行,讓滿朝上下心悅誠服,知悉鄭家罪惡?」
趙佶淡淡地道:「問的好,來人,宣讀吧。」
楊戩接過趙佶的血書,朗聲念了起來。
寥寥數百字,只念到了一半,所有人都不禁後脊發涼,那些此前還站在鄭家一邊的文武官員,此時此刻已是汗流滿頰,雙腿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這份血書雖是梁建寫就,可是正如血書中所說,是太原上下十萬軍民陳上,其作用只怕比先帝的遺詔還要管用,民心民意,俱都在這泣血的血書之中,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指印,都是血證。難怪沈傲說這是民心,也難道等若九鼎。這封血書一出,鄭家非死不可,無它,天下人都在等待一個交代,官家就是再如何寵溺鄭妃,這時候也必然勃然大怒,必然壯士斷腕。
許多人已經臉色蒼白地屈膝跪倒,李邦彥不斷地磕頭,朗聲道:「陛下,臣萬死,竟不知鄭家心藏禍心,做出如此不智之事,請陛下嚴懲鄭家,請陛下降罪於臣。」
滿堂文武一起跪倒:「請陛下嚴懲鄭家」
這已經算是政治正確的表態了,趙佶必須政治正確,這滿朝的文武也要政治正確,若是誰敢這時候跳出來說一句不太正確的話,就實在是豬油蒙心,等著千刀萬剮。
太子趙桓這時候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方纔他為鄭家說了一句好話,也不知趙佶心裡是否還記著,此時急於撇清跟鄭家的關係,反倒最是積極,朗聲道:「父皇,鄭家原來竟是罪惡滔天,兒臣不能體察,實在萬死。兒臣懇請父皇徹查此事,但凡涉及到此事的,一概誅殺」
趙佶淡淡地道:「這是平西王的事。」
碰到一顆軟釘子,趙桓顯得有些悻悻然,連忙道:「是,兒臣又說錯話了。」
事情到了這裡,鄭國公的死已經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可是在這朝廷,卻又是一件折騰的開始。生殺奪予,全部托付給了平西王,又一場遊戲開始了。
珠簾之後的太后這時候打起了精神,幽幽地對敬德道:「想不到,實在想不到,鄭家居然敢做出這等事。」
敬德心裡的一塊大石落地,這些時日,他也在賭,他的賭注全部壓在平西王身上,若是平西王戴罪,他敬德只怕也別想好過。
敬德心情輕鬆起來,微微笑道:「太后,大奸大惡之人,往往無跡無形,日月昭昭,早晚還是要敗露的。」
太后抿著嘴道:「你說的對,既然如此,哀家這個後宮也不能坐視不理了,去鄭妃那裡,和她說最後一句話吧。」她慵懶地站起來,帶著一干人從另一處門出了講武殿。
趙佶的心情已經很是煩躁,道:「退朝吧,朕乏了,平西王留下,朕有話要說。」
滿朝文武盡皆散去,獨獨沈傲留著,沈傲今日的心情不錯,快步尾隨趙佶出了講武殿,趙佶看到外頭的日頭,不禁用手去遮眼睛,沈傲在一邊不陰不陽地道:「陛下,光天化日,遮了眼睛就看不到太陽了。」
趙佶一聽,不禁莞爾:「這裡沒有外人,不必再說什麼大道理。隨朕來。」
趙佶的心情這時候顯得也不錯,若說此前他是左右為難,感覺手心手背都是肉,御審的時候又頗為不忍,滿心想留住沈傲的性命。等看到了血書,整個人除了震怒之外,反而多了幾分輕鬆。趙佶怕麻煩,怕麻煩的人害怕抉擇,可是血書一出,麻煩就已經解決了,罪證確鑿,鄭家非死不可,就算趙佶要袒護,也有心無力。
所以從殿中出來,趙佶的腳步居然輕快了許多,君臣二人一路到了文景閣,趙佶對楊戩道:「去,把沈駿抱來。」
沈傲聽到沈駿兩個字,心裡不禁想,怎麼做爹的還沒回來,名字就改好了?沈騅、沈駿,罷了,這名兒倒也不錯。木已成舟,他也只能作罷,只是微微搖搖頭,表示出一點不滿。
趙佶隨意地坐下,對沈傲道:「你也坐,就像從前一樣。」
沈傲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尋了個位置坐下,趙佶一邊喚人上茶,一邊道:「沈傲,這一次辛苦了你,也為難了你,朕此前說過,太原之事若是做得好,朕一定給予厚賜;朕該賞你什麼?」
沈傲一時踟躕,到了他這個地步,賞賜已經沒有了多少意義,宮中的財帛賞賜對普通人來說當然是豐厚無比,可是對沈傲現在的身家來說,實在是九牛一毛。更何況他如今已經貴為親王,賞無可賞,倒真是讓人為難了。
沈傲只好正色無比地道:「微臣身為人臣,為陛下做事是臣的本份。些許苦勞,豈敢要賞?陛下言重了」
趙佶微微笑道:「朕再想想,總不會虧待了你。」
寒暄了一陣,趙佶心情好了許多,道:「近來可有作畫嗎?」。
沈傲搖頭道:「一直沒有空閒。」
趙佶不禁遺憾地道:「也是如此,朕是清平天子,你卻是操勞之臣,辛苦了你。」今日連續說了兩次辛苦,可見趙佶這時候對沈傲還是覺得有些虧欠的。
正說著,宮娥抱著沈駿過來,趙佶心情大好,霍然而起道:「來,看看朕的外孫。」
沈傲被這一句話弄糊塗了,這就像是去某家人做客,有人說,來看看我孫子、外孫甚至是兒子,這外孫哪裡來的?趙佶卻似是忘了,沈傲心裡萬惡地想,難道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我才是他爹啊。
趙佶已經接過沈駿,這孩子不過一個月大,皮膚還沒有長開,有些褶皺,可是眉宇卻有幾分俊秀之氣,趙佶不禁笑著抱給沈傲看,道:「看,朕的外孫像不像朕?」
沈傲很正經地道:「倒是像微臣多一些。」
趙佶吹起鬍子道:「宮中都說像安寧,像朕,你的眼神是越來越不好使了。」
沈傲心裡說,哪個爛了屁股的睜著眼睛說瞎話?
這時候楊戩在旁笑嘻嘻地道:「確實像陛下,像極了。」
沈傲無語,心裡只好說,泰山大人見罪,實在不是有心說你爛屁股,是你自己跳出來的。
到了這個份上,沈傲決心抗辯到底,忙道:「可是臣覺得,這樣子和臣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接著為了證明自己和沈駿的關係非同一般,便人畜無害地朝襁褓中的沈俊笑道:「來,乖乖,讓爹爹抱抱。」
誰知這沈駿最是認生,瞪大眼睛看到沈傲這『陌生人』,立即哇哇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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