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奸黨
整個福建路,像是天塌下來一樣,流言四起,而這個時候,楊碧兒也毫不猶豫地收拾了行裝,開始回程。
海捕蔡健的文書,已經傳遍了各府,可是蔡健一下子了無音信,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知軍段海幾次去蔡府,也沒有要到人。而這個時候,從福建路到汴京、熙河的快馬越來越頻繁。
更令人心驚的是,蔡攸居然也沒了音信,隨他一起消失的,還有兩百七十多名廂軍,原本說不清楚的事變得更加說不清了。
山雨欲來,一場暴風驟雨正在醞釀。
楊碧兒一絲一毫也不敢耽誤,從興化軍到汴京,只用了半個月時間,這個時間,對於欽差行轅來說已是最快的了,剛到汴京,楊碧兒沒有先入宮,而是先去了楊府。
楊戩咯咯笑著喝茶,看著跪在腳下的楊碧兒,慢吞吞地道:「你做得很好,就是要不清不楚,待會兒隨雜家入宮去交差吧。」
楊碧兒笑嘻嘻地道:「乾爹,兒子還寫了一封信到童貫那邊去,向他問人。」
楊戩哈哈一笑道:「三邊那邊很快就會有消息,那童貫也不是好惹的。」
說罷換了衣衫,楊戩便領著楊碧兒直接入宮,趙佶聽到楊碧兒的奏報,正在行書的手猛地頓了一下,驚愕地抬眸道:「人沒有拿到?」
楊碧兒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趴在地上,道:「蔡府那邊說那蔡健去了泉州,可是在泉州,奴才叫人搜捕,也是一點音信都沒有,生生的一個大活人,一下子就沒了。」
趙佶拋下筆,冷哼道:「是不是走漏了什麼消息?」
楊碧兒帶著哭腔道:「陛下明鑒,奴才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絕不可能走漏了消息,就是跟奴才一道去的禁衛,也是到了蘇杭那邊才把口風透露了出去。」他咬了咬牙,又道:「就算是走漏,那也是敏思殿那邊走漏的。」
敏思殿是承製旨意的地方,有二十多個太監職守,真要查起來,哪個都脫不了干係,可是要查,又哪有這麼容易?最後還不是楊戩說了算?反正那敏思殿裡,早有幾個內侍楊戩看不順眼了,趁著這個功夫換一茬人進去也好。
趙佶森然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給太師通風報信?」
楊碧兒垂著頭:「奴才不敢這樣說。只是還有一件事,奴才去蔡府拿人的時候,正好撞到了一隊福州來的廂軍,對方驟然而至,奴才帶去的人與他們產生了衝突,廝殺起來,殿前禁衛那邊死了一個,傷了三個,連隨去的興化軍差役和廂軍也傷了七八個。奴才怕惹出什麼事,立即走了。」
「啪!」趙佶狠狠地將手拍在御案上,冷冽地道:「福州的廂軍是要造反嗎?是誰調的人馬?」
楊戩乘機道:「陛下,奴才記得前些時日,蔡絛領了福建路提刑使,蔡攸做了福州廂軍指揮,莫不是……」
有些話不必說透,趙佶已經明白,臉色頓變,忍不住道:「蔡家好大的威風,他們調兵去是做什麼?」
楊碧兒道:「福建路提刑使衙門辯稱是協同奴才拿捕蔡健。」
趙佶哈哈一笑,道:「他們當朕是三歲孩童嗎?既然是協同,為何要襲擊欽差?那蔡健人呢?」
趙佶原本的打算,不過是藉著一個蔡健,敲打一下那有蜀丞相、宋太師之稱的蔡京,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完全偏離了他的預料。
趙佶陰沉著臉道:「把殿前衛叫來。」
殿前衛那邊立即來了個都虞侯,這人悲憤地跪下行禮道:「陛下要給殿前衛做主,殿前衛的兄弟,對陛下的忠心天日可鑒,到了那福建路,竟有人敢襲擊殿前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他們敢動殿前衛,明日豈不是……豈不是敢……」
趙佶胸口不斷起伏,突然發覺自己對這天下的掌控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清爽,沈傲的那一句不由在耳畔徘徊:蔡健固然罪無可赦,可是陛下的旨意發出去,能否拿住他?陛下不妨一試。」
原本以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旨意放出去,一切都在掌握。這時候趙佶卻覺得,這個天下裡有一樣東西比聖旨更大,這個力量在宮中有人為他傳信,更可以將聖旨不放在眼裡,藏匿欽犯,甚至是調動廂軍阻撓欽差辦差,敢殺官差不說,如今連殿前衛都敢殺。
趙佶冷冷道:「你來說一遍。」
這個你,自然是那都虞侯,在汴京城裡,殿前衛一向清貴,能充入軍中的,至不濟也是五品官員的子弟,這些人一向吃不得虧,今次居然在福建路被人宰了一個,一條人命暫且不說,對殿前衛來說,簡直就是當面煽人耳刮子。都虞侯立即添油加醋,說的大致和楊碧兒差不多,不過道理都刻意的站到了自家這邊。
趙佶越聽越是陰沉,眼底電光一閃,冷然道:「不必再說了。」
趙佶冷笑一聲,又是道:「有人真的將朕當做劉禪了,好,好得很!」
趙佶突然變得出奇的冷靜,眼眸閃爍不定,這時候的表情,竟是像極了那李乾順,他森然道:「這些事,朕知道了,你們都退出去。」
楊碧兒和那都虞侯行禮告退,只留下了楊戩。
趙佶慢吞吞地道:「楊戩,這天下是朕的還是蔡京的?」
楊戩嚇了一跳,立即道:「自然是陛下的。」
趙佶依然森然道:「不一定,這朝廷裡出了奸臣……不……」他手指著講武殿方向道:「是奸黨,蛇鼠一窩,沽名釣譽,自不量力!」
只一個奸黨,幾乎徹底地給某個人定了性,楊戩心裡想,這奸黨只怕要徹底完了。心裡不勝唏噓,從信任有加到如今,這才多少時候?信重了幾十年,說完蛋就要完蛋,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楊戩這時候,竟有幾分兔死狐悲的悵然,不過這個念頭沒過多久,立即就打消。到了他們這個位置,已經明白一個道理,有人哭就有人笑,這場遊戲永遠不會結束,永遠都沒有人永遠勝出。
「陛下,是不是要再欽命個人去,把這事兒徹查一下?」楊戩低聲問道。
趙佶搖頭道:「不必,再過四日就是廷議,這件事先緩緩再說,廷議時再做打算。」他語氣變得緩和了一些:「不能輕易動,他有這麼多門生故吏,要慢慢地來。」
趙佶表現出了極好的皇帝素質,涉及到了皇權,彷彿這個時候他比任何人都要精明沉著,這種變化,連楊戩都看得心驚,卻只是淡淡一笑道:「奴才明白了。」
趙佶道:「沈傲那傢伙在做什麼?」
楊戩愣了一下,道:「他……」
趙佶歎了口氣,打斷道:「不會又像他說的,東搞一下,西搞一下吧?這傢伙,告訴他,明日這個時候,立即進宮,朕有話要和他說。還有一樣,武備學堂和馬軍司,都要警戒起來,以防不測。」他突然又道:「聽說童貫與蔡京是莫逆之交?」
楊戩只要回答一句是,童貫便是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完了,楊戩想了想,道:「童公公是宮裡的人。」
趙佶頜首點頭,這一句話就足以讓趙佶放心,在皇帝眼裡,宮裡的人還是放心的。
從文景閣出來,楊戩吁了口氣,想不到蔡家就這樣完了,從前覺得蔡京的地位無可動搖,現在想起來,卻有了幾分不以為然。
楊戩立即將那楊碧兒找來,對楊碧兒吩咐道:「去和平西王說,大局已定,陛下請他明日進宮。」
楊碧兒微微笑道:「兒子明白。」
楊戩繼續道:「這一趟你立下大功,敏思殿裡到時候肯定要裁些人,你替進去吧。」
敏思殿負責承製中旨,從前梁師成在的時候,便是依靠敏思殿起的家,在那裡可一點也不比在陛下跟前差,幾乎宮裡的貴人都恨不得安插幾個人進去,便是楊戩至今也不能將敏思殿完全掌握在手裡,楊碧兒笑吟吟地道:「兒子多謝乾爹。」
「你應得的。」楊戩淡淡地說了一句,繼續道:「四日之後廷議,咱們準備看熱鬧吧,不知這一次又是什麼樣子。」
楊碧兒不由道:「怎麼?很厲害嗎?」他畢竟年輕,沒有經歷過從前新黨與舊黨之間的碾軋,心中倒是生出幾分期待。
楊戩淡淡一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所以這世上有一個道理,天下是陛下的,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個你要記清楚,將來不要學那蔡京一樣昏了頭。」
蔡京昏沒昏頭楊碧兒不知道,卻知道自家的乾爹和平西王實在是精明過了,一開始他還蒙在鼓裡,可是事後仔細一琢磨,才發現自己去泉州,一切都在平西王的掌握,每一個人反應和動作都已經猜透,才有了蔡京的今日。心裡不由地想:「誰和平西王對著幹,那才是昏了頭。」
不過這些話,當然不敢說出來,楊碧兒努力地做出俯首帖耳的樣子道:「乾爹教訓的是,兒子一定記得牢牢的,一輩子也不敢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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