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清個屁談
蘇凌含笑搖頭,說了幾句慚愧,便接著喝茶。
有了蘇凌起頭,議論也就漸漸地熱鬧起來,少不得有幾個人攜帶了新作的詩詞給大家觀看,由大家品評。還有幾個說起汴京城的趣聞,也是有趣得很,眾人哄笑,矜持地保持著笑不露齒,也有幾個年少一些的跟著起哄,平添了不少氣氛。
正在這時候,門口有人清咳一聲,隨即踱步進來。大家注目過去,正是尚書程江,紛紛起來,畢恭畢敬地行禮。唯有那蘇凌,帶著淡淡笑容,只朝程江頜首點頭。
程江顯得有些疲倦,據說方才從定王府那邊趕過來,腳步匆匆,先是壓了壓手,和顏悅色地道:「大家不必多禮。」隨即朝向蘇凌,抱了個拳道:「蘇相公也來了,下捨蓬蓽生輝,若有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蘇凌矜持笑道:「程大人客氣。」
程江便尋了個位子坐下,道:「諸位好高雅,程某埋首案牘之人,倒是唐突了大家,今次躲個清閒,聆聽諸位高見。」
眾人都是笑著道:「大人操勞國事,辛苦,辛苦。」
蘇凌目不斜視,奉著茶盞道:「大人,蘇某倒是聽說今日朝堂裡,東宮受了官家的教訓?」
程江臉色黯然,道:「東宮也是為小人蒙蔽。」
眾人道:「這倒是,盧林大奸若忠,東宮一時不察,也不是什麼罪過。再者說東宮孜孜好學,勤儉樸素,為人穩重,些許小錯,也算不得什麼。」
蘇凌呵呵笑道:「說句不該說的話,東宮若能繼大統,我大宋必是一番新氣象。如今……」他扼腕道:「如今這個世道,真讓人心寒,蘇杭那邊是腥風血雨,到了泉州又是這個樣子,國朝太祖、太宗在的時候,雖然都是戎馬出身,可是治國時卻從未興過大獄,每年秋決勾決,都是慎之又慎,這便是太祖太宗聖明,知道萬物皆為靈長,絕不肯輕易殺伐,否則後世效仿,這天下還豈不是要亂套?學生聽說,泉州被殺的,也有不少讀書人,這般濫殺,豈不讓人心灰意冷嗎?」
大家聽了,紛紛道:「蘇相公慎言。」
程江卻是默不做聲,只是肅容地聽著,卻也不發表意見。
蘇凌放肆一笑道:「慎言什麼?國家養士百二十年,仗義持節,又有什麼可畏的?依我看,這天下再這般下去,如何了得?」
這時大家也顧不得慎言了,有人道:「蘇相公說的是,好在東宮寬厚,將來……」
蘇凌搖頭打斷他:「奸賊當道,東宮也有自己的難處,蘇某說句不好聽的,東宮將來能否繼大統還是未知之數,諸位難道沒有聽說過董卓廢天子的典故嗎?」
這般一說,許多人心裡已經明白了,連那程江的眼皮子都跳了一下,笑呵呵地端起茶盞道:「莫談國事,只談風月吧。要謹記著明哲保身,古來多少聖賢,為小人所害的如過江之鯽,蘇相公,你是君子大才,切莫自毀前程。這朝廷莫說是你們,便是咱們這些在朝堂裡的袞袞諸公,還不是沒有說話的餘地?國有幸臣,言路阻塞,如之奈何?」
有人驚奇地道:「怎麼?連程大人在朝中也沒有說話的餘地?」
程江只是淡笑,頜首點頭:「老夫只當自己是閒雲野鶴,且坐看人家翻雲覆雨。」
有人捶胸頓足地唏噓道:「天子幸一人,如蒼生何?這般下去,社稷如危卵,諸位且等十年,必有大禍臨頭。」
蘇凌淡然道:「國勢如此,東宮就不勸諫嗎?」
程江道:「東宮……罷了,東宮自身難保,又能說什麼?」
蘇凌歎了口氣道:「怎麼會到這般境地,莫非父子尚不能相容?東宮與官家,血脈相連,還比不過一個幸臣嗎?」
「天家與東宮,父子情深,是誰在這裡離間天家父子之情,在這裡胡說八道?」
一句喝問,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向清風館的正門,只見一個穿戴著蟒服的少年負著手,一對尖銳的眸子在館內逡巡,輕輕地咬著薄唇,發出輕聲冷笑。
「沈傲!」
清風館亂作了一團,唯有蘇凌還能保持鎮定,便是程江,這時候也忍不住站起來,手指著沈傲道:「王爺,這裡是私宅……」
沈傲風淡雲清地道:「本王欽命前來拿捕胡說八道的賊子,程大人,得罪了。」
話音剛落,便是一隊隊校尉如狼似虎地衝撞進來,拱衛在沈傲四周。
館內更是混亂,有叫:「沈傲,你瘋了,我等都是有功名的人。」
程江冷笑道:「既是欽命,可有聖旨?」
沈傲聳聳肩道:「陛下忘了寫,本王也忘了拿,程大人想看,去宮裡走一圈就是。方才聽到說,東宮和官家不能相容,這句話,不知是誰說的?」沈傲雖是在詢問,目光卻落在蘇凌身上。
蘇凌坦然道:「是學生說的。」
眾人紛紛道:「蘇相公是吃醉了酒。」
這時門房那邊也踉蹌擠進來,可憐兮兮地向程江道:「老爺……小人攔不住……」
程江怒道:「滾出去。」說罷向沈傲道:「這是程某的私館,王爺能否賣一個薄面……」
沈傲冷笑道:「方纔你們說的幸臣是誰?現在還想讓本王賣你們薄面?早幹什麼去了?程江,你身為吏部尚書,竟是私蓄士人,非議國政,胡言亂語,擾人視聽,你可知罪嗎?」
到了這個地步,程江不由地冷笑道:「怎麼?沈大人難道還想將我也捉了?」
程江是吏部尚書,六部之首,正兒八經的二品大員,這樣的人撒起潑來,倒是讓人忌憚。
沈傲卻只是笑,道:「當然有你的份,你急什麼?別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本王會不知道,借清議陷東宮於不孝,你好大的膽子。」
說罷,旋身要離開,剛出清風館時才道:「把所有人帶回去,包括這位程大人。」說罷,已經出了清風館,在一隊人的擁蔟下,叫人拿出了單子,冷聲道:「下一站是這裡,走!」
當日,校尉傾巢而出,四處出擊,不止是各處大臣的清館,還有各處高檔茶肆,以及同鄉會館,四處拿捕,這些人似乎早聽了風聲,也不是見人就拿,有時候拿出單子來,報出名來,才去搜尋拿辦。
只用了兩個時辰,整個武備學堂,便拿來了兩百餘人,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京兆府、城門司、馬軍司衙門都是嚇了一跳,見了這些如狼似虎的校尉,自然不敢去管,連上去詢問的膽子都沒有,只有跑回去知會一聲,各衙門這邊,聽說挑事的是沈傲,想到今日的朝會上,那太子和盧林的樣子,哪裡還敢說什麼?只好下給三省各部知會一下,也就撒手不管了。
至於尋常的百姓,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便,至多也是瞧瞧熱鬧,清議和坊間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沈傲殺的是官員和官商,大家拍手稱快都來不及呢!再加上遂雅週刊那邊緊急發出評論文章,俱言清流罪狀,最重要的一條便是挑撥天家和東宮父子之情。只這一條,這些人也該治一治了。
各部堂那邊,也是照常辦公,誰也不好議論什麼,一個個禁若寒暄,生怕牽連到自己。
倒是這樣一來,卻是對武備學堂大是有益,想來想去,還是做校尉的風光無限,如今的士人,是越發不如了。
此時正趕上三期校尉招募,定的名額仍是四千,不少讀書人都是摩拳擦掌,他們自然比不過那些風流名士,家境也比不得清談之人,這般考下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與其如此,不如去做了校尉。
至少做了校尉,便是天子門生,身份上誰也不敢小覷,將來放入軍中,也有前程,大宋重文輕武,可是校尉卻不在武夫之列,將來便是做了將軍,那也是儒將。再加上進了武備學堂,前程也是無憂,讀書的時候學堂包食宿,每月還有餉銀,雖是不多,卻也聊勝於無。等肄業之後,還可以到軍中擔個軍職,又有天子和蓬萊郡王看顧,只要肯用功,也不比中榜要差。
尤其是那些家境清寒的,也沒什麼架子可言,一時又是讀書人雲集,哪裡還有人上心清館的事,都在等今年的考試規則放出去,及早做好準備。這種讀書人和清館的士子不同,因為都是外鄉來的,且大多家境不好,見慣了酸甜苦辣,世態薄涼,因此也不好什麼清談,彼此之間在茶樓、酒肆或者會館裡,都是議論兵事,或者一些趣聞。
倒是武備學堂裡,自從把人抓來了,戒備更加嚴謹,一列列校尉執著長槍,掛著腰刀一列列在四周巡弋,門口處更是明晃晃一片,一頂頂戴著鐵殼范陽帽的校尉封堵住了校門。沈傲傳的命令是,所有求情的,全部打回去,不識相的,打回去,一隻蒼蠅都不許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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