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裡沒有什麼出奇的事,除了尚書郎猝死在正德門洞時議論了幾而後大家也開始覺得無趣起來,沒有成日念叨的必要訪問)
這個時節,可算是朝臣們最是輕鬆的時候,沈愣子去了泉州,雖說還是折騰,至少轉移了戰場」大家眼不見為淨,連心情都歡愉起來。
當然也有心急如焚的,姓沈的在泉州一鬧」家裡的進項一下子少了一大截,還得忍氣吞聲,不敢說什麼,慼慼慘慘悲悲慼戚,就差學那尚書郎乾脆撤手人寰了。
有人歡喜有人憂,大批的銀錢運入京師」宮裡頭日日都跟過年似的,趙佶的出手也漸漸變得闊綽起來,宮裡的用度再大也花不完,因而後宮這邊,也都沒有節省的必要,圖的就是高興。
宮裡毫無節制」當然也有人心理不平衡」門下省那邊接了幾道奏疏,說是天家與民爭利云云,趙佶下了一道旨意下去,大力駁斥,怒氣沖沖讀責問那家藏億貫的商賈算是什麼民?其奢靡比之天家,又是哪個門子的民?這般一較真,對方立即啞了火,哪裡還肯再說什麼?每隔幾日,沈傲的奏疏就會遞上來一份」對沈傲的奏疏,門下省那邊也不敢保留,直接送入宮去」趙佶也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是第一時間看,奏疏裡頭大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趙佶有時一頭霧水,最終還是准了。反正在他看來」小小泉州,就由著沈傲去折騰,出了事也幹系不大」辦成了就是一本萬利的事。
四月初九,傳來泉州商船出海的消息,沈傲的奏疏裡具言當時的盛況,只是可惜」朝裡的大臣不管新黨舊黨都是不以為然,商人出他的海幹你這沈愣子屁事他還真來了勁,越來越上癮了。
趙佶看著奏疏,卻是津津有味,天下畢竟是他姓趙的,如沈傲所說,每趟出海,朝廷都能得到大筆稅銀,一個泉州,賦稅比一路的田畝稅費還要多,若是只能整肅規範各處的口岸相加,歲入少不得要翻個翻。
古時盛世的標準,主要是體現在歲入和人口戶籍上,歲入大增」又不擾民」對趙佶的吸引力肯定大。像趙佶這種皇帝,既要享受」又好大喜功,兩全其美又何樂不為?
趙佶看了奏疏心情大爽」去後宮見太皇太后,恰好太后也在宮裡與太皇太后敘話,宮裡的兩隻母老虎,終究是覺得再爭下去誰也落不到好,漸漸也拋了成見,雖然言語之間的爭執不少偶爾走走串串門也漸漸稀鬆了。
趙佶問了安,搬了錦墩在下頭坐著,太皇太后見他臉色不錯,微微笑道:「,官家氣色這麼好,是不是撞見了什麼喜慶的事?說來我們聽聽。」
太后不甘示弱道:「肯定是泉州來的消息。」
趙佶笑吟吟地點頭他如今雖是數十個孩子的父親,可在這兩宮太后面前」卻又是一個孩子。
等到趙佶笑吟吟地將泉州的事說了,太后卻是皺起眉道:「哀家知道這個事,沈傲這一趟太孟浪了,殺了這麼多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官家授意他這般胡鬧的。」
趙佶呵呵笑著解釋:「不殺人,如何整肅海事?吃進肚子裡的東西難道他們肯吐出來?」太后聽罷,歎了口氣才又道:「我看那些海商也怪可憐的說殺就殺,他們終究還是百姓不是」官殺民」這是大忌。」
太皇太后此刻卻是沉吟:「這些海商也不是民,這世上還有身家億貫的平民百姓?」
太后愕然:「他們自家的錢財,又有什麼打緊?」
趙佶笑道:「太皇太后說的是,身家億貫雖說也可以叫民,卻只能叫豪民,自古以來,豪強禍國的不在少數。這些人仗著財勢,結交官府,蓄養死士!」
趙佶頓了一下」又道:「母后,兒臣現在想起來還後怕呢,那四大海商」富可敵國,又蓄養萬餘敢死之士,名下的船隻,比興化水軍還要多,真要造亂,整個福建路瞬間糜爛,若不是沈傲這一趟冒著清流非議先斬後奏,誰知道這四大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自來豪強興而天下亂,歷朝歷代,都是這個樣子,朕坐居宮中,不知道外頭什麼樣子,那泉州又是邊陲海疆,遠在天邊,鬧起來,就是天大的事。」
太后聽了,深吸了。了涼氣,喃喃道:「只是幾個海商,為禍能這麼大?」顯得有些不可置信,從前那尚書郎和泉州那邊的,偶爾也會獻些東西進宮裡來,欽慈太后對泉洲那幾個海商,印象頗好,此時聽了,才知道事態這麼嚴重。
太皇太后道:「漢末張角之亂,那張角也不是個盅惑人心的道人,唐末的諸雄也不見得有什麼出身,這種事,一向是寧殺勿縱的太后想了想,也不再堅持」笑吟吟地道:「這麼說那沈傲還真是無心辦了樁好事。」
趙佶更正道:「這種事如何是無心的?」
太后就笑:「不都說他是愣子嗎?當然是無心的。」說罷,不由失笑,又道:「哀家是說笑的!」
趙佶也是曬然」突然道:「安寧那邊,朕想微服去一趟,也不知她在沈府習慣不習慣,母后要不要去?」兩個太后都是搖頭:「官家去已是胡鬧」再叫上我們,又不知會出什麼是非了。」
……………………「…………………………………………………………………………………………
泉州這邊」船隊已經出海半個月,每日清早,沈傲仍舊去望遠樓那邊喝早茶,隨即回轉運司署理公務,如今許多事步入了正軌,尤其是南洋水師這邊,有興化水軍做架子,泉州的民壯大多好勇鬥狠,招募進去,好好操練一下,保準是一支強軍。
如今這邊已經招募了三萬人進了民團,先操練半年,再淘汰出一批,其餘的全部編入南洋水師去。各口岸的稅金大漲,盈餘的稅金每年注入一些到水師,也完全足夠維護之用。
這也算是取之於商用之於棄,有了水師在這邊,商人們做生意也多了幾分保障。
泉州這邊,海疆靖平,壟斷海貨的官商也被清除,各地的商人也看到了將來海貿必然興旺,因此不少工房也興建起來,窯廠、絲仿、還有不少精緻的銅鼎器具,這些都是海外廣受歡迎的商品,蘇杭那邊最大宗的貿易是絲綢,泉州這邊肯定比不過,暢銷的主要是陶瓷和一些鐵質器具,更有一些工藝品,因此窯廠辦得再多,粘土市價也隨之漲了起來,又少不得大肆招募學徒,如今的泉州,水手、學徒工、腳夫都是奇缺」到處都在招募,附近的鄉民覷見了機會,也願意到泉州來尋些生計,給人做佃戶」和做腳夫、學徒並沒什麼不同」反倒在泉州的月錢更多些,能領到實打實的大錢。
福建路這邊多山,單靠土地很難尋到生計,所以無所事事的青壯也多。只是對於蘇杭那邊」沈傲立即下了條子,讓人遏制住這個風潮,行商、做工固然生利更快,可是一旦江南那邊的良田荒廢,一旦遭遇糧荒,再多的金銀也是空的。人力流失還是其次」蘇杭那邊更嚴重的問題是廢田種桑,絲綢的大量貿易,使得江南西路那邊的地主大肆種植桑樹,原因只有一個,桑樹養蠶」養蠶生絲,生絲的價格日日攀高,比那種地不知多賺多少盈利。可是若引發起這個風潮,後果可就嚴重了。
沈傲的辦法是五一田桑制」就是官府監督,任何人名下的田畝」只能留下兩成的地種植桑樹,其餘的,必須產稻米,若有人違反律令」遭人舉報」一經查實之後立即處於重罪」沒收了田產,發配充軍。
這些,其實都是未雨綢繆的事,沈傲在泉州這邊把許多新的律令推行出去」倒是沒有遇到太多阻力,可是這個時候,一個消息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泉州港三仔碼頭,海灣外」一艘快船飛快而來,這種快船是水師重要的通信工具,船身輕巧,卻有兩具風帆,下有船槳從船身處探出」全力行駛」速度極快。
這艘船上」打著的是南洋水師的旗號,一看便知道是護衛船隊的水師有消息傳回來,這船一出現」碼頭這邊的差役立即引導其餘要入港的船隻暫避,讓出水道教快船先入港,待那快船在棧橋處穩穩停下,舢板搭下來」幾個臉上曬得古銅的校尉冷著臉下來:「有急報,快,立即準備好快馬」天大的消息要稟報蓬萊郡王。」
這般一說,通商司的差役不敢怠慢,立即引著他們上了碼頭,牽來馬匹」這幾人毫不猶豫上了馬」直往轉運司飛馬過去。
突然在港口裡出現這麼一艘船,又說是什麼急報,再加上那校尉的冷漠樣子,少不得引起許多人的不安,許多附近的商人過來打聽,差役也是奇怪,隨口說了幾句,立即有人黑著臉道:「莫不是船隊在外海遇到了風暴……若是如此,那可全完了。」
(未完待續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