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這奏疏,錄事頓貨燙手,他在門下辦了十幾年的差,門道兒早就拎清了,每一份奏疏的背後都不簡單,可是手裡的這份奏疏,卻讓他犯了迷糊。
清查高俅。應當上彈劾才是,寫出這麼一份隱晦的奏疏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他看了書令史們一眼,書令史們一個個垂著頭,其中一個道:「錄事大人。這奏疏干係不小,還要請太師決斷才是……
錄事想了想,道:,「事到如今,也唯有叨擾他老人家了,你們在這兒繼續看著,我去一趟……
帶著奏疏,立即叫了車馬往蔡京府上去。到了蔡府,那巍峨的大宅院裡春意盎然,喜慶至極,只是毗鄰的一處宅院卻是殘破不堪,錄事搖搖頭。那是少宰王銷的府邸。如今敗了家。宅子也荒廢了,因為住著和蔡京的府邸近,也沒有哪個官員富戶敢買下。畢竟能和蔡京相比為鄰,那也得要才資格的,尋常人哪裡有這個膽子?
倒是聽說那沈楞子有買的意思,具體要拿它做什麼,也只有天知道,這沈大人莫非是想和蔡太師做鄰居?
想了想,錄事搖搖頭,這宅子有忌諱」便是蔡太師那邊,也曾有人和他門下的人商量過,就是把蔡府擴建一下,恰好把這地買下來。可是那門下人卻只是搖頭,說王稍是抄家的犯官,裡頭有煞氣,這種事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好。
亂七八糟地想著心事,門房那邊已經催他進了,到了一處小廳。便看到蔡京正笑呵呵地招呼道:「廷和,你是許久沒上門了,怎麼?是門下省的事?……
按理說,在門下省裡,要說親近,這錄事實在差得遠了,蔡京這般客氣。倒是讓他受寵若驚」立即行門下禮,道:「太師安好,下官今次來。為的就是門下省的事。」,蔡京不急著問他什麼事」慢吞吞地讓他坐下,才笑道:,「怎麼?矢過年的也不讓我這老頭兒清淨?哎,有些事你們能處置的就自個兒處置,人都是這樣歷練出來的。」,錄事只是笑,好不容易插了一句話道:,「是兵部尚書班諷的奏疏,請太師罷。從袖子裡抽出奏疏來。小心翼翼地放到蔡京跟前的小幾乎上,又欠身坐回去,道:,「這奏疏有點兒怪異,門下省那邊也不知該怎麼處置,還得請太師拿主意。,。
蔡京笑著指了指他:,「你們啊你們,這是誠心要老夫不安生了裡雖埋怨,卻是欣賞地看了錄事一眼,隨手拿起奏疏」只掃了一眼。便面無表情地將奏疏合上,仍舊放在桌上,不徐不慢地喝了茶,才緩緩道:,「你送它來」估摸著是想將它留中吧?」
錄事道:,「留中是肯定的,這種子虛烏有的事」都是中傷之詞,豈能上達天聽去。下官將它送來,一是來提個腥,這第二嘛」就怕中書省將它打回來……
留中也是有規矩的,把奏疏送到中書省存檔,中書省那邊還要核實,一旦發現不合適留中的奏疏,又會送回門下。從前倒沒什麼。留幾份奏疏」對於蔡京來說還不是玩兒一樣?只是如今衛郡公在中書省,天知道石英看了這奏疏會是什麼反應,所以蔡京不出面」這事兒不一定能壓得下。
蔡京微微一笑道:「還是送入宮裡去吧,存底就是……
所謂存底」就是將奏疏放在最後,一般奏疏送到宮裡去,皇帝也沒功夫把奏疏全看了,所以中書省一般將重要的奏疏放在前頭,後頭的奏疏大多是不看的。多半又打回門下省來。
錄事想了想,笑道:,「下官明白了……
說著拿著那奏疏,向蔡京告辭,等他出了蔡京的府邸,就在這府門口。剛看到幾個漢子大搖大擺地過來,其中一個人呼喚一個壯年人道:,「劉主事,這麼好的宅子拿來做酒肆,還真有那麼點兒可惜。」。
那叫劉主事的叉著腰望著那破敗的王府道:,「你懂個什麼,少爺說了,蔡大人就住在隔壁,每年來拜謁的官員有多少?告訴你,至少這個數……」邊說著,邊是伸出手指。
跟來的長隨驚訝地道:,「每天都有三十人?……
,「三十?,。劉主事撇撇嘴道:,「至少三百,迎來往送的,真正能見蔡京的也不過寥寥數人,大多數到門房來轉一圈也就走了,這些人到了這裡,累了乏了怎麼辦?當然得找個酒肆歇一歇,咱們這遂雅酒肆。就恰好給他們提供了方便。再者說了,這宅子是得改一改的,少爺打算建一座八層的高樓。樓層越高。要價也就越高,你注意看,那樓是建在東北角落,不是正對了蔡府的後宅嗎?都說蔡家的女眷多,還個個國色天香,就比如那蔡京,單妻室就有幾十個,那真真是艷麗無比,春色無邊,從樓裡往蔡府這邊俯瞰,不但可以喝酒,還能看美婦,huā了再大的價錢。那也是值當的。」
「照劉主事這鼻說,我若是有銀子,也肯來看看,不過嘛……」長隨撓著頭道:「怕就怕人家怕得罪了蔡太師,不敢來。」
劉主事叉著手,教訓道:「有什麼不敢的,咱們這是VDP制。但凡是上樓的。那都是隱藏人家身份的,決不洩露出去。你想想看,那蔡京做了那麼多污七八糟的事,心裡恨他的人可是不少,占佔他家女眷的便宜,又無風險,就是huā再多的錢,人家也樂意。少爺一直教誨我們,做生意和做官是一樣的,要懂得借勢,蔡大人和咱們少爺是至交好友,借他一點勢去賺點錢補貼點家用又算得了什麼?」
長隨訕訕地笑道:「劉主事說的對,這麼說,這府邸買下來還真值了。」
劉主事道:「當然值,和你說了吧,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大買賣,春兒主母是算過帳的,這酒肆的收益就在樓上的廂房裡,四樓以上包個廂房再點桌酒菜至少是五十貫,四層樓就是十二個廂房,一天下來,無論如何也有六七百貫的錢,再加上其他的生意,八百貫是穩賺的,一年下來,刨去開支就是十萬貫上下,比遂雅茶坊都有賺頭,面向的是高端客戶。」
長隨擔心地道:「那蔡太師若是知道了。一定不高興。」
劉主事哈哈一笑道:「怕個什麼?宰相肚子能撐船,這蔡太師放在前唐就是宰相,他的心胸當然是廣闊無垠,哪裡會容不下一座酒肆。再者說子。咱們少爺和他家那個蔡倫還是同學,關係是極好的,有這交情,人家還求之不得呢。好了,少廢話,咱們今日只是來看看,過幾日就得為少爺去招募工匠,這樓五個月之內就要建起來。明日春兒主母也要來,有她在,咱們聽吩咐辦事就走了。」
這幾個人一邊向那王銷的府邸走。一面肆無忌憚地聊得火熱,錄事聽了。真是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下意識地去看向王家的府邸。心裡頭亂糟糟的,也不知想些什麼。不過這事兒還真不是他能過問的,只得灰溜溜地往門下省去。
過了幾日,沈傲買下王銷宅子的事便傳揚了出去,這宅子本來已經賤賣了出去,後來人家也不敢住,最後據說沈傲只拿了五千貫出來賤價盤下來的。再之後便看到許多工匠開始忙碌,先是要將一些不必要的建築拆了,據說還要起高樓,要建得比那佛塔還高。這事兒又是一陣議論,有心人,更是存著看熱鬧的心思,就等著蔡府的反應。
偏偏那蔡家是一個屁也沒有放出來,雖然邊上沒日沒夜地在那兒拆牆扒屋,喧鬧得很,可是蔡家的人彷彿個個都成了聾子、瞎子,對沈傲的動作視而不見。
後來又有人打聽出來,說是沈傲打算在這兒建酒肆,還有什麼廂房,什麼VDP看美女之類,直聽得不少人心癢癢的,逛窯子去青樓有個什麼意思。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偷不著那就看看,都說蔡家後宅裡金屋藏嬌,風流人士們還真想見一見,反正是嚴格保密食客資料的,看一看又何妨?
還有不少心裡唾棄蔡京為人的,那更是怦然心動了,須知蔡京這十幾年。當真是人憎鬼嫌,莫說是舊黨,就是依附他的黨羽,心裡頭對他有多少埋怨也是不知道的事。只是不管是恨他不恨他的,見了他的面,都得努力巴結著,這心裡頭有一股氣發洩不出,憋了這麼久,人家現在就等這遂雅酒坊開張,價錢嘛好說得很。能憎恨蔡京的,壓根就沒幾個在乎錢的。
後來人家才知道,這個酒肆不但沈傲有一份,連那宮裡的內相楊戩也有股份。還有衛郡公石英,據說也摻和了一腳,不止是他們,連那晉王、齊王也都是股東,都是砸了銀子等分紅的,就是太后那邊,也曾過問過酒肆的事,想想看,人家晉王的生意。太后能不熱心嗎?也難怪蔡太師啞巴吃黃連,敢生事」就算宮裡頭不出手,那晉王和沈楞子光棍起來,沒準兒就提著菜刀破門而入了,橫的怕楞的,更何況還涉及到了晉王。到了這個份上,吃虧的保準就是蔡京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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