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差役一擁而上,反剪住沈傲的雙豐,沈傲大叫:王之臣,你可不要後悔!」
王之臣大笑道:「後悔?這句話也是你這犯官說得出口的?再不招供,莫怪我不講同僚情面!」
見沈傲抿嘴不語,王之臣大手一揮:「拖下去,打!」
「慢!」沈傲這一下服軟了,道:「我招!」
眾人大跌眼鏡,對沈傲的為人實在無語,這個傢伙,剛才說得冠冕堂皇,還真有幾分硬漢的本色,原以為這傢伙會有什麼英雄壯舉,誰知道還沒動手,他就舉械投降了,這………,起……「……,眾人面容古怪,幾個端起茶來正喝著茶的大人差點沒一口將口中的茶水一口噴出來,連忙將茶水嚥下去,而後拚命咳嗽不止。
晉王趙宗瞪大眼睛,對一旁的齊王道:「我早就料到他會這樣,這人的性子和我一比,實在差得太遠了。」
齊王嘻嘻笑著只是點頭,舉起大拇指道:「皇兄的品性自是沒得說的,宗室裡頂呱呱的。」
趙宗得意了,一臉的眉飛色舞,對著沈傲道:「沈傲,你好歹讓他們打一下屁股再舉械不遲啊,看得真叫人惱火!」
眾人回過神來,頓時哄笑。
沈傲不去理會他們,見差役們放開了他,慢吞吞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燼,對王之臣道:「王大人,這可是你要我說的,出了事,你要負責。」
王之臣不由地冷笑,心裡想:「到了這個時候,這楞子竟還敢狐假虎威。」道:「你只管說,有什麼干係,我來擔著!」
沈傲慢吞吞地又坐回去,道:「我要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王之臣猶豫了一下,朝皂吏使了個眼色,皂吏端了茶來,沈傲接過一口喝乾」道:「這些賄賭,確實是我收的,賬簿也沒有差,至於贓物嘛,我就說實話吧,我自己呢,留了一份,至於其他的,一部分在太后那裡,還有些陛下拿了,除此之外」還有皇后、四夫人,便是太皇太后那裡也有一份。」他抬頭看著房粱,好像還在回憶,接著繼續道:「我的岳父楊戩楊公公拿了一對玉馬,晉王收了我一匹駿馬,對了,晉王恰好也在這裡,可以叫他來對質。」
趙宗正和齊王竊竊私語,一聽這火兒竟燒到自己頭上」偏偏自己還真收過沈傲的禮,上一次入宮,見到沈傲四處散財,心頭一熱,便對沈傲說:「沈傲啊,你不能厚此薄彼啊,給了母后這麼多寶貝」怎麼能少了我的?」
結果第二天,一匹駿馬就送來了,趙宗因此還喜滋滋地向人炫耀,此時越聽越覺得不對味,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立即擺出一副淡淡然的樣子,道:「駿馬………去……,…有的。」
沈傲還在那裡碎碎念道:「除了他們,還有衛郡公、上高侯、祈國公、高州侯……」
他一口氣報出來,人數竟是越來越多,王之臣聽到太皇太后、太后、陛下三個人時,臉色已經大變」腦子嗡嗡作響,一下子竟是無力地癱在椅上。
沈傲嘿嘿笑道:「其實番商的東西,都是別人的」他們既然要送,我就沒有不接的道理」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
「既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些東西,當然要收,身為鴻臚寺寺卿,收下這些禮物是我的本份,是我的職責所在,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個壞人,就我一個人來擔當好了。」
「可是呢,在下也知道獨食難肥的道理,雖說這不是民脂民膏,可是這些珍奇寶物,在下也不能一人獨吞,於是,在下秉著人人有份,尊卑有別的原則,從太皇太后再到太后,從陛下再到諸位公卿……」
「……」
「在下清楚得得……,……
「不要再說了!」蔡京果斷地站了起來,這個時候,沈傲說得越多,錯得越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太后、皇上牽涉其中,一旦傳入宮中,太后和皇上怪的是誰?
這可是王之臣說要擔著干係讓沈傲說的,也是幾個主審官逼著他說的,可是這牽扯到宮裡頭的大人物,宮裡頭的顏面要往哪裡擱?一個案子審到了宮裡頭,沈傲倒是光棍一條,自己和王之臣如何交代?
「沈傲,此案暫且候審,來,將沈傲先送回大理寺去。」蔡京此時顯出了其精幹的一面,又對諸人道:「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傳出:若傳了出去,非但陛下臉上無光,我等亦是萬死之罪。」
「至於王之臣和姜敏,你們二人立即隨我進宮,去向太后、陛下請罪。」
一場會審不得不無疾而終,所有人都忌諱莫名,臉色古怪地紛紛退去,皆沒有透出什麼消息,就是那些消息靈通的差役,也都緊閉尊口,一問三不知。
這一樁案子,竟是變得更加撲簌迷離,好像那一場眾目睽睽之下的會審從未發生過。
蔡京帶著兩個副審立即入宮,請罪磕頭,尤其是王之臣,整個人如鬥敗的公雞,哪裡還有心思去整沈傲,連自己都前途都變得難測起來。
趙佶聽了他們的敘述,端坐在御案之後不動聲色,既沒有發怒,也沒有喜悅,只是淡淡地道:「朕知道了。」
蔡京立即叩伏在地道:「陛下,微臣後知後覺,竟是捅下天大的簍子,請陛下降罪,微臣絕無怨言。」他認起錯來,絕不拖泥帶水,微顫顫地趴伏在地上,雙肩微微顫動,等他抬起頭來,那蒼老的臉上,更是暗如死灰。
趙佶看著蔡京,心中一軟,連忙道:「太師何罪之有,這件辜你不必放在心上。」
蔡京微顫顫地被內侍扶起來,趙佶道:「你們都退下吧,把沈傲押進宮來,朕有話要對他說。」
蔡京心裡歎了口氣,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眼看就要發生了,卻只能連化回應趙佶道:「是,微臣這就去辦。」
文景閣裡密不透風,趙佶扶著案,一手執筆目若星辰聚精會神的望著鎮紙下一副未完成的畫卷,最後又拋開筆,沉眉道:「以huā鳥畫為例,沈傲是天下第一,朕這天下第一人,只怕要退位讓賢了。」
趙佶搖搖頭,看著懸掛在牆上好畫若有所思,這一幅幅畫,大多都是沈傲的作品,風格各異可是每一幅,都精妙到了極點,或細膩如木玟,或粗獷如颯爽秋風,趙佶看著不由地呆了一會,而後才是苦笑一聲:「這個傢伙,若是能不惹事,讓朕安安心,該有多好。」
「陛下若是沈傲不惹事,還是沈傲嗎?」
這一句話出自身後小心翼翼的楊戩,在趙佶發愣的時候說出這句話,很是冒險,通曉趙佶性格的楊戩自然清楚,只是他知道,保全沈傲的機會……來了!
趙佶若有所思地頜首點頭不溫不火地道:「你說得對,沈傲若不是這個心性,我又如何能欣賞他,與他做知己,而不是君臣。」
趙佶是個戀舊之人否則從前端王府裡的那些舊人,如楊戩、如高俅,這些舊人如今都是位高權重,趙佶給予了他們極大的信任和權柄。
趙佶歎了口氣,想起自己和沈傲互不知曉對方身份時的友誼,想到沈傲在泥婆羅王子跟前替自己解圍這些事給予他的印象過於深刻,一時之間,那顆冰冷的心融化了幾分。
呆呆坐下趙佶突然抬眸,眸中閃耀著星點怒火對楊戩道:「上疏彈劾的那幾份奏疏立即拿回來,那份彈劾沈傲毆打泥婆羅王子的奏疏還在不在?」
楊戩道:「奴才已經存檔了,彈劾之人叫趙星,是一個御史。」
趙佶道:「下旨申飭,叫此人收斂一些,若是再敢胡說八道,就流放到嶺南去。」
楊戩心中大喜,他沒有想到,只是一瞬間,趙佶的心思就已經扭轉,連忙道:「陛下,言官本就是捕風捉影,風言奏事,何必要申飭,奴才覺得他說的也沒有錯,沈傲是太不像話了。」
楊戩心裡清楚,這個時候還不是彈冠相慶的時候,他還要再試探試探,所謂君心難測,誰知道趙佶此刻心中到底是什麼想法。
其實他不知道,從雪片般的奏疏飛到了趙佶的案頭,趙佶的怒火就已經熄了;在趙佶眼裡,沈傲是個知己,是個讓自己又敬又恨的混蛋,可就算是混蛋,那也是趙佶的朋友,他能罵能打能教訓能給沈傲一點顏色,可是這些言官算得了什麼東西,他的朋友也是他們能罵的嗎?
這還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當有人拿泥婆羅王子、拿沈傲貪贓這些事來對沈傲破口大罵的時候,趙佶心裡已經對沈傲已經有了維護之心,這些事對他的記憶很深刻,他清楚地記得,那一日在講武殿中,那泥婆羅王子囂張跋扈,眾臣束手無策,是沈傲站出來幫了他最重要的一把;只是趙佶萬萬想不到,竟還會有人敢拿出這件事來當作沈傲的罪過。
「這群言官,真是無恥之尤!」趙佶心裡不由地罵著,轉念一想,突然感覺沈傲也並沒有那麼可惡了。
過了半個時辰,內侍過來道:「陛下,沈傲覲見。」
趙佶心情複雜地抬抬手道:「叫他進來說話。」
沈傲踱步進來,低頭道:「陛下,微臣來了。」
趙佶抬眸,原以為沈傲這一次一定吃了許多苦頭,又是看押,又是會審,至少也是消瘦了幾分,免不了想寬慰他幾句,可是看到沈傲,頓時又後悔了,這傢伙居然還是生龍活虎、白白胖胖的,非但如此,居然連臉色都比從前紅潤了不少,莫說身上有什麼傷痕,不但四肢健全,面且連細微的擦傷也沒有半點。
趙佶歎了口氣,心裡想:「這個人,朕真拿他沒有辦法。」想罷,故意冰冷地對沈傲道:「你坐下說話。」
沈傲落落大方地坐下,二人對視著,都沒有說話,過了半晌,趙佶才吁了口氣道:「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朕說的?」
沈傲立即大叫道:「微臣冤枉啊,微臣雖有貪贓,可是貪的並不是民脂民膏,況且這些事,微臣早就和陛下說過,大多數贓物,微臣也沒有獨吞,都是送進宮裡來的,雖然微臣私扣了那麼一點點……」沈傲伸出一小截指頭,繼續道:「可是這件事,陛下也是一清二楚的。」
趙佶無語,瞪著他道:「你想對我說的就只是這些?」
沈傲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道:「那微臣就更冤枉了,今日會審,我本已下定了決心,寧死都不說出贓物的去向,太后和陛下對微臣恩重如山,我就是萬死都難報答,怎麼能攀咬到宮裡去,可惜那王之臣,實在是逼人太甚,竟要對微臣動刑,還說不交代出來,要抄我的家,殺我的頭,我心裡一想,好漢不吃眼前虧,總不能冤死在刑部裡,所以…………就招了…」,趙佶不耐煩地搖頭道:「朕要問的也不是這個,你不要裝模作樣,就你那點把戲,瞞得過朕嗎?朕要問你的是安寧的事。
沈傲不說話了,也不叫冤了,一時呆坐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