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這題,你破得出嗎?「唐茉兒似笑非笑,心中有些得意,能想出這種偏題來,也頗有一種成就感;眼看著連自己父親都稱讚不已的才子吃癟,成就感自是更重了。
沈傲呼了口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皺著眉頭,嘴裡道:「我再想想。」
這一想,唐夫人連晚飯都已做好了,若不是唐茉兒知道這題的難度,只怕旁人還以為沈傲這傢伙是想來混飯吃的呢!
唐夫人收撿好飯桌,油膩的手在圍裙上擦拭兩下,對沈傲道:「沈傲,今夜就在這裡用飯,就怕我們家的飯菜不合你地口。」
沈傲如老僧坐定,卻是一時恍惚,只嗯了一聲。唐茉兒道:「娘,你先別管這個,沈公子正在想破題之法呢。」
唐夫人倒是頗能理解,有一個書獃子丈夫和一個書獃子女兒,這種事也是常有的,因而躡手躡腳地去端了飯菜來,他們家不大,連專門的飯廳都沒有,一切招待、用餐、閒坐都在這小廳裡。
忙完這些事兒,便敦促沈傲道:「有什麼一時解不開的題,等吃過了飯再想,先吃飯要緊。」
沈傲突然眼眸一亮:「有了!」眉飛色舞地對唐茉兒道:「王者平天下之財,以道生之而已。用這句破題,小姐以為如何?」
唐茉兒沉吟片刻,道:「破題不夠詳盡,承題如何補充?」
有了破題,其他的就好辦了,沈傲搖頭晃腦地道:「夫財不可聚而可生,而生之自有大道也,可徒曰「外本內末」乎?」
這一句外本內末,令唐茉兒眸光不禁帶出讚賞之色,道:「破得好,承題也是極好的。」分明一個財字,沈傲的破題卻從治國開始,意思是說治國應以爭取人為本,爭取人的辦法就是治國者要有德,所謂有德就是待老百姓以仁愛之心,人民就願意歸附,有了人民就有了一切,有土地、有財用。要人們注意治國有先後,先樹德,把著眼點放在如何樹德上。
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說財的,說了財,就落入了下乘,就不是君子了;可是這題目明明是財」破題、承題總不能偏離主旨,所以,沈傲便將小財變成了大財,私財說成是國庫,如此一來,便引申出一番治國的道理出來。
外本內末的後一句是爭民施奪;沈傲引用的是《大學》中的典故,承題的意思就是:外本內末,民便爭奪。民既爭奪,必致離散。可見義與利不可並行」民與財不可兼得。若是外本內末,聚財於上,財雖聚了,卻失了天下的心,那百姓每都離心離德而怨叛之,未有財聚而民亦聚者也。若是內本外末,散財於下」財雖散了,卻得了天下的心;得了人心,還怕沒有財富嗎?
沈傲破了題,心情大好,便道:「我餓了」吃飯,吃飯。」他一點也不顯客氣,反正唐夫人早已準備好碗筷了。
唐夫人道:廠慢一些,慢些吃,……雖是如此說,可是看著沈傲狼吞虎嚥的樣子,卻是帶著慈愛之色地笑著。
吃飽了飯」天色已不早」沈傲起身告辭」唐夫人自是不會多留,只是教唐茉兒將他送出去」畢竟這屋裡只有兩個女眷,留太晚了也不好。
唐茉兒提著一盞手制的燈籠將沈傲送出院門去,夜裡的雪huā小了些,可是夜風卻大的緊,將一柄油傘交在沈傲手裡,道:「你莫要再逞英雄了,這油傘你拿去用罷。」
沈傲接過傘,望著黑黝黝的天穹,銀白雪huā飄落,空氣中帶著徹骨的寒意,呵呵笑道:「唐小姐也早些歇了吧,這傘兒過些時候還你。」
唐茉兒咬著唇:「你的那篇破題作得很好,看來藝考的事,經義是不成問題了,有些時候茉兒很羨慕你,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傲曬然一笑,撐起油傘:「茉兒以為學生想做的只是考試?」
唐茉兒不答,眼中卻帶著一絲迷茫之色!
沈傲哈哈笑道:「我最想做的是娶七八個老婆,住在最豪華的宅子裡,擁有權勢保護自己的家人,除此之外,估計世上再沒有什麼可以吸引我了。手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哈哈「……唐姑娘再見了。」
一個疾步趕路的身影,消失在夜幕,油傘之下的人漸漸消失,腳步看似輕快,可是輕快之中,卻又有一種難掩的孤獨。
唐茉兒倚著院門,注目去望著黑夜發呆,幽深的美眸,微微一閃,在黑夜中變得說不出的睿智,低聲對著那背影消失的夜幕道:「沈傲,你在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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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鄧龍卻是嚇了一跳,原來沈傲早上出去,是避著他溜走的,整整一天尋不到人,鄧龍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見他回來,這才吁了口氣。
一天天如水過去,那喧鬧漸漸積澱沉寂,這今年,眼看就要落幕。
沈傲在這段時間,自是高掛免客牌,不再去應酬待客,一心去研習經義和書畫,既是決心要考,自然要力爭上游,僅憑著運氣是不行得,刻苦的努力必不可少。
周正聽說沈傲要藝考的事,特意尋了不少經義的範文來,行書作畫他不懂,可是經義的範文在他的書房裡卻是不少,原本是打算給兒孫用的,可是自個的兒孫不爭氣,只好便宜了這個外甥。
有了這些範文,沈傲不像別的讀書人那樣拚命的死記硬背,而是去理解一些經典範文的思考方法,比如一個題,範文用這種方法破題,是否恰當,恰當在哪裡,若換了自己,又該如何應對。承題的結構如何,開講可不可以有更好的方式。
他琢磨起東西來,細緻到了極點,否則在後世,也不會是藝術大盜中的佼佼者,任何一個成功的背後,都有無數辛勤的汗水和細緻的觀察,這兩點,沈傲都不缺少,對於他來說,研習經義」和他在從前學習藝術大盜的技巧並沒有什麼不同,說來說去,無非還是那辛勤認真四個字。
學習累了,便去佛堂裡陪夫人說說話,夫人總是念叨著去靈隱寺的事,沈傲也惦記起了小沙彌釋小龍,便笑著對夫人道「過了年,我們就去。」
夫人卻道:「藝考在即,你還是在家歇一歇,看看書也好」就不需陪我這把老骨頭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一味地讀書也是不行的,抽空去散散心,老動老動,才能以最大的精力去應付考試。」
這句話頗有效果,夫人頜首點頭:「好吧,過些日子你就隨我去。」
等過了元宵,那喧鬧終於歸於冷清,節慶的喜慶雖未過去,街上的鞭炮灰燼仍留有殘跡」街道上人行攘攘,告別了舊歲,所有人又開始為生計奔波起來。
外地的書生也逐漸增多,各夾客棧早已落滿,連帶著邃雅山房的生意也是節節攀升,各地的俊秀大多都是奔著藝考而來,其中不少名家、俊才,一個個意氣風發,少不得在酒肆、茶肆、客棧處,又添了無數的墨跡書畫。
這一日清早,國公府外頭車馬備齊,劉文抖擻精神」教人準備了一大箱的禮物抬上車攆,又進內府去請示一番,過不多時,夫人連同周若、沈傲三人出來,一道兒上了馬車,馬伕揚起鞭子」幾輛馬車緩緩而行,向著城外出去。(關於靈隱寺,實在抱歉」一時忘了查資料,竟出了這麼個錯誤。)
這一路過去」都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觀,靈隱寺,沈傲去過一次,有一些印象,只是春去冬來,沿途的景觀已是異變,那遠處的松林原本鬱鬱蔥蔥,如今卻是略顯凋零,偶有鳥兒飛過,也是稀罕之極。
到了山門,便有小沙彌迎接,沿著石階上山,夫人興致極好,對沈傲道:「待會你去上個香,求菩薩保估你高中,再去抽個簽,看看時運如何。」
沈傲頜首點頭道:「表妹也去吧,只是不知表妹打算許什麼願。」
周若一路上心事重重,這時聽沈傲說話,臉色略帶遲疑地道:「我還未想好。」
夫人微微笑道:「你便也祈求菩薩讓你表哥高中吧!」
周若挽著夫人的手,撤嬌道:「娘,哪有請願還要事先說好的。
夫人的笑容更濃了,道:「好,好,我不說了。」
山路走到一半,夫人便已有些乏了,在山腰的一處迎客亭歇了片刻,望著成群結隊上山的人群,道:「沈傲,你看看,今日來寺裡的也有不少學子呢,想必不少也是要參加藝考的。」
沈傲頜首點頭,心裡想,這麼多人來請菩薩保估他們高中,菩薩很累的!心裡隨即哈哈一笑,便有些冷峻不禁了。
周若道:「表哥,你在笑什麼。」
沈傲連忙板起面孔道:「我在想,願菩薩開開眼,莫要保估這些人高中,只需保估我就行。」
周若鄙夷地看著沈傲,嗔怒道:「哪有你這樣的人。」
夫人笑道:「這樣的心思要不得,心誠則靈,只要人心誠,菩薩才肯保估,你抱著這樣的想法,萬萬不行。」
沈傲噢了一聲,三人又繼續上山,寺門迎客的沙彌見到夫人,仍舊引三人往後殿去,原來這前殿是遊人觀光拜佛的,後殿則是貴賓聽佛禮佛的地方,最是僻靜不過,看來這夫人每年捐的香油錢著實不少。
繞過大雄寶殿,後殿一處輝煌建築展露眼簾,牌匾上寫著天王殿三個字,殿門處供奉的乃是一尊彌勒像,再往裡進去,便是各種金剛垂立,大殿深處,香火繚繞中,一尊大佛面西而坐,說不出的靜謐溫和。
鐘聲迴盪,沙彌送來了香火,沈傲乖乖地去拜了拜,對著大佛心裡默默祝禱:「請菩薩保估,保估本公子二次發育,身材偉岸,越長越帥,嬌妻如雲,家財萬貫,保估我做個大官,只有我欺人,沒有人欺我。菩薩,雖然哥們不太信你,可是這句話卻是至誠的,你若真是在天有靈,一定莫要忘了在凡間有個俗人提出的這點小小要求「……」
一番胡說八道下來,他規規矩矩地在供台上插上香,正兒八經地退到夫人身邊,夫人只道他是求菩薩保估藝考的事,因此也沒有多問,手裡捻著佛珠說不出的誠心誠意。
周若也祈禱一番,三人便到殿門處,一個老僧坐定多時,似夢似醒,待三人走近,高宣佛號道:「三位施主可是要抽籤嗎?」
夫人道:「先讓這個外甥來抽一抽。」
老僧便問:「不知公子要問的是前程還是姻緣。」
在夫人面前,沈傲自然不好問姻緣的事,心裡想,等抽個空,哥們再偷偷地來問問自己能娶幾個老婆。
沈傲正兒八經地看著老僧道:「我年紀還很小,現在還在讀書,姻緣這種污七八糟的事是想都不想的,過幾日便要藝考,只想同問藝考的事。」
沈傲這番回答,惹得夫人連連點頭,他的每句話都說到夫人的心坎裡了,年紀還小,是不該問姻緣,多問問前程才是大道理。
周若心裡冷哼,無聲地念了一句:「虛偽!」
老僧打量沈傲一眼,便將供桌的籤筒拿來,道:「請公子抽一支吧。」
沈傲心裡直樂,遇到同行了,話說他在前世,偷蒙拐騙,伴些高人什麼的咋呼咋呼別人錢財那也是常有的事,看來遠在千年前,他的同行還真是不少,一個比一個厲害;手伸過去,抽出一根簽來,只看上面寫道:「huā正放時遭雨打,月當明外被雲迷。寄言桃李休相笑,有日雲開雨霎時。」
這一句詩文半懂不懂,端的有些玄妙,沈傲遞給那老僧,道:「請高僧替小子看看。」
老僧看了簽,道:「這是上上籤,公子,恭喜了。」
沈傲心裡笑,哥們厲害,一抽就弄了個上上籤來,便問:「不知此簽何解?」
老僧道:「說的是公子命運多舛,公子現在的處境好比鮮huā要盛開卻遭大雨衝擊,月亮正要大放光彩,卻被雲霧遮蔽,但這些雲雨終不能遮蔽公子的光芒,終有一日,定能撥雲見日,雲歇雨住。」
夫人眼眸一亮道:「高僧說的是,前些時日,沈傲確是受了不少挫折,只是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有撥雲見日,雲歇雨住的一日?」
老僧道:「應該不遠了。」
沈傲無語,老傢伙滿口或許、應該這樣的字眼,擺明了是在忽悠,要是自己沒有考中,他肯定說還要再等等,若是高中了,他一定又說這簽靈驗的很,反正不管怎麼說,都是他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