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華倒了茶放在趙宣桓眼前,趙宣桓頭也沒抬一下,淑華咬咬嘴唇,「我有話要跟你說。」
兩個人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好好說過話。
趙宣桓將手裡的書放下,淑華才說了陶五小姐的事,「亂葬崗上那麼多屍體怎麼就挖出我五妹妹的,順天府連這種話都相信,你去幫忙問問,看看是不是有人想要訛詐我們陶家,再問問價碼是多少,大不了我們多花些銀錢就是了,現在世風日下這種小人比比皆是。」
淑華自顧自地說著,到了最後抬起頭來,只見趙宣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子野貓的叫鬧聲,不知道哪裡來的兩隻貓互相掐咬起來,正鬧的不可開交,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叫罵了一聲,兩隻野貓慌忙四散逃跑。
淑華看著趙宣桓的眼神愣在那裡。
趙宣桓的嘴角似是帶著一絲的譏笑,不知道是笑貓還是笑她。
淑華心裡一慌,仍舊深吸一口氣問趙宣桓,「你笑什麼?倒是說句話,你去是不去?」
趙宣桓淡淡地道:「既然是誣告,哪裡用得著去找人說。」
淑華不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只覺得趙宣桓說話的聲調要比往日高上一些,聽到耳朵裡十分的不舒服。若是平日裡也就罷了,頂多惱了他不與他再說什麼話,現在這樣子心裡不知道堵了多少,往日的那些個難受都連在一起,啞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若是衙門能直接解決的,我偏來向你說做什麼?」
趙宣桓一點也不動容,「你不用來跟我說,順天府衙門是個是非分明的,我說與不說都是一樣。」
淑華聽得這話,頓時手指發抖,「你是不肯去說了?」說到這裡聲音尖銳起來,「難道你也相信那些閒言碎語不成?」
趙宣桓不說話。
淑華卻不依不饒,「我倒說今天跟你提,你卻一點都不吃驚,莫非在外面聽說了什麼?我們陶家如何?你連這個也肯信?怎麼一個阿貓阿狗的骨頭就說是五妹妹的?那亂葬崗上是骨頭連著骨頭的,上面沒寫著名字,能分清誰是誰的不成?若是連這個都相信,什麼人連這個都相信?」
趙宣桓不說話,淑華又賭氣冷笑,「連這個都信得不是昏人是什麼?不是要訛詐錢財是什麼?」
趙宣桓冷冷地看了淑華一眼,不知道怎麼的眼底流露出幾分憐憫。
淑華一下子被灼傷了眼睛,熱血「忽」地一下衝到臉上,那種被譏誚、輕視、憐憫的情緒統統發放出來,忍了好長時間的話,終於到了嘴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齷齪事,有人提了她的名字,你也以為這便是她的骨頭就難過起來了。」
趙宣桓聽得這話微微有些驚訝。
淑華冷笑起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年你怎麼不堅持到底偏來娶我,現在你就算悔死,她人已經死了,再想什麼都沒用。」
「早知道將她請到你們趙家的祖墳上去,也就不會再有亂葬崗上的事了,你也用不著再替她難過一回,我們陶家也省得為了她背這樣大的晦氣。」
趙宣桓轉過頭,淑華頓時覺得那雙眼睛裡帶著凶狠,還有她從未見過的冰冷,像兩把劍狠狠地插進她的胸口。
淑華頓時被這目光看得一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鉚足了勁兒猛然之間衝著趙宣桓撞過去,似是要將自己全部的怨恨和痛苦都在這一瞬間發洩的乾乾淨淨。
……
妙彤等人正在鹿頂的房子裡說笑,妙彤因喜歡別人的針線,正在那裡仔細地看,旁邊的小丫鬟笑著道:「姐姐今兒怎麼閒了,前面不用姐姐去伺候?」
妙彤方微微一笑:「正說話,不好讓人打擾。」
小丫鬟打趣道:「我看大*奶離不得姐姐,說不定一會兒又要叫姐姐過去了。」
妙彤想到今兒大爺臉上似是有些笑容,說不定就在屋子裡留宿了,少不了安排小丫鬟一會兒進去伺候,她也坐不得多少時間,正要下床穿鞋,外面跑進來二等的丫鬟,二話不說附在妙彤耳邊道:「大爺、大*奶又鬧了起來,姐姐快去看看吧」
妙彤聽得一急,穿鞋的腳頓時崴在一邊,她頓時「呀」地一聲,腳腕上似有裂骨般的疼。
……
容華鋪了床換了衣服,然後靠在椅子上看書,容華心裡有事,看書也心不在焉。
昨晚容華和薛明睿鬧了個不痛快,薛明睿在書房裡看公文,她只是進去送了茶就不收腳地回來,連話也沒說上一句,到了就寢的時間更是早早就上了床。
容華晚上吃的少,木槿到廚房做了容華平日裡愛喝的湯,剛端進屋子裡,錦秀就迎出來道:「夫人已經梳洗躺下了。」
木槿道:「晚上就不用了?」
錦秀點點頭,「大概是家裡的事焦心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薛明睿從書房裡出來,錦秀、木槿急忙上前行禮。
薛明睿進到內室裡,容華已經側躺著睡著了,可能是蓋的被子有些厚,容華鼻尖上已經出了汗,面頰上也是赤紅一片。
容華正睡著,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進來換被子,不由地睜開眼睛,看到錦秀微微一怔。
錦秀立即道:「侯爺讓將被子換薄一些的。」
容華臉不由地一紅,是薛明睿覺得被子厚了吧剛才薛明睿讓她先睡下,她躺下之後本來覺得被子是厚了,想著讓錦秀進來換一床,可不知道怎麼的就是懶得動,就這樣想著事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到頭來還是要他親自吩咐。
錦秀換了薄被出去,容華起身幫薛明睿脫了外面的袍子,兩個人重新躺在床上。
容華想將今天的事說給薛明睿,想起昨晚的事不知道怎麼開口,乾脆趁著薛明睿看書,就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可能想了太多過去的事,尤其是那晚大太太猙獰的嘴臉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夢裡。
七七仍舊在側室裡掙扎著,容華向大太太申辯幾句,大太太卻似聽不見,一切仍舊像以前一樣按部就班地繼續。
感覺到毒藥流到她嘴裡,腥腥的,鹹鹹的,蟄的嘴唇針扎樣的疼,容華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手指。
似是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容華這才忽然醒過來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紅羅帳,還有燈影綽綽,才知道剛才的是一場噩夢,自己早就離那件事遠遠的,現在的自己重獲新生,嫁到了侯門又誥封了一品夫人,不論是陶正安還是大太太都沒有了權利再隨意地決定她的生死。
容華睜大眼睛思量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薛明睿叫醒的她,嘴裡是腥腥的味道,嘴唇一抿有些刺痛,是被她自己咬破了。
容華側頭去看薛明睿,他細長的眼睛露出些關切不由地讓她心裡一暖,容華紅著臉低頭解釋,「我做了個噩夢。」
聽得他問:「什麼夢?」
那個夢怎麼能和他說?就算說給別人聽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容華低頭道:「也記不太清了,只是覺得很可怕。」這樣含糊的理由,他不一定會相信。
容華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急於掩藏自己秘密的幼子,不敢去看大人的眼睛,只能硬著頭皮應對,然後祈盼順利過關。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果然微微一瞇。也不知是不是她乍一醒過來尚又一絲的朦朧,她眼裡薛明睿平日清冷的目光不知怎麼的變得十分柔和,沒有探究的眼神,也沒有追問她的意思,容華這才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她剛才有沒有說夢話,如果她說了夢話又這樣說了謊,那可就真的是……
容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長長的睫毛顫顫了兩下,小心翼翼地看他幾眼,然後像做錯事一般,在他眼裡一直是懂得進退,聰明堅強的女子也會有這種俏皮的一面。拚命地掩飾著自己心內深處的秘密,不相信任何人,不敢向別人說半句。
小小的肩膀平日裡看似比任何人都要堅強,其實也是柔弱的需要別人保護。
薛明睿轉身要將燈吹滅,手臂卻輕輕被容華拉住了,「我想要看會兒書。」
嬌弱地說了一聲,眉宇中仍有怯意,是剛才的噩夢未散吧
「你睡覺吧,我有公文沒看完,還要湊著燈看一會兒。」
容華頓時愣了,他剛才明明是要吹燈睡覺,卻怎麼又翻起公文來。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才生成八小姐那段時間,不相信身邊的任何人,特別害怕黑的屋子,每晚都要點著燈才能睡。
看著薛明睿的身影,容華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朦朦朧朧醒了幾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都看到薛明睿仍舊就著燈看書,最後一眼看到薛明睿在看她那本《天工開物》,再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人,錦秀坐在床前的錦杌上做針線。
今天仍舊要去排隊掛號……
掛的是內分泌,號十分緊俏,比上次走的更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