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陶府果然出了事。
郎中一早去了老太太院子裡給四姨娘看脈,眾人私下裡議論,四姨娘根本不是有了身子,郎中說了,是以前的病症更重了才會如此。
四姨娘以為自己有了身子,心裡高興,精神一衝才會像沒事人一樣。這兩日耗盡了精力,病症就顯現了出來。
老太太院子裡亂成一團,六小姐急著想要進四姨娘屋裡看看。這話一提出來,陶老太太就冷了臉,「這時候你來搗什麼亂,等有了消息自然通知你。」又讓人將六小姐送回自己的院子。
研華氣得直跺腳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帶著香巧回到自己屋裡,進屋關了門,又拿屋裡的擺件發了一頓脾氣。
香巧在旁邊著急,「我早說讓小姐問清楚四姨娘,四姨娘為什麼說小姐不能嫁去王家。現在好了,四姨娘這一病還不知道能不能好呢。」
研華聽得這話,氣更不打一處來,心生一股邪火,無處發放,便拿起桌子上的花瓶就丟向香巧,「她們說我也就罷了,你是什麼身份,哪裡來的資格在我身邊說三道四。」
香巧沒想到研華會對著她發作,一時愣在那裡,竟沒有躲避,花瓶結結實實地砸在她頭上,頓時鮮血直流。
香巧慘叫一聲,外面的丫鬟知道出了事,又聽到研華在屋子裡顫聲喊人,眾人立即進屋去看,只見地上一片狼藉,香巧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血從她額頭上流下來,糊了半邊臉。
年輕的丫鬟不敢上前,還是幾個年長的婆子過去忙攙扶香巧。
香巧被人這樣一碰,才回過味來,眼睛一翻登時昏了過去。
下人們不敢怠慢,有人忙到大太太屋裡說與大太太聽,大太太正為四姨娘的事煩心,聽到這話,手拍在桌子上,將茶碗震的一跳,「將她給我叫過來,我聽聽她到底要幹什麼?」
不一會兒陳媽媽領了研華進屋。
研華剛才看到香巧頭上冒血,嚇得臉煞白,現在被大太太叫過來責問,又不肯認錯,「都是我嬌慣了她,現在竟然騎到我頭上作威作福起來。」
大太太壓著火氣,「她說你什麼了?」
研華一時語塞說不出話。
大太太道:「你在家裡這般,萬一傳出去,還當你是個什麼秉性,誰敢上門提親。」
提起親事,研華心底煩躁更甚,「不提就不提,反正也不是什麼好親事。」
大太太聽到這話,目光頓時尖利,陰狠地看著研華,「你說什麼?」
到了這個地步,研華熱血沖頭,什麼也不顧了,「反正沒有什麼好親事,還不如就在家裡。現在連身邊的丫鬟都敢欺負到我頭上來,可見我現在是什麼樣子,就連教訓下人也要被興師問罪。這府裡死的下人多了,也沒見誰為這個擔上什麼聲名。別說我今天打傷了她,就算將她打死了,還要我為她償命不成?再說不過是被個瓶子碰了一下,怎麼就能昏過去?我看是誰在裡面挑唆這蹄子……」
話音剛落,只覺得眼前一花,臉上火辣辣地疼起來,緊接著大太太抬起頭又是一個耳光。
研華瞪大眼睛,耳邊嗡鳴不絕。
大太太冷笑道:「府裡的人都敬著你,才養就你驕狂的性子。」說著叫了陳媽媽,「砸壞的東西全都從六小姐月例裡面扣,叫幾個教引嬤嬤好好教教六小姐禮儀,這樣的脾氣將來怎麼能出去配人,到了婆家還不知道要弄出什麼事。」
陳媽媽下去叫了幾個婆子上來,研華掙扎著還要說什麼,哪知後面的婆子將她一扭,她頓時軟了下來,手腳亂動卻用不上一點的力道,待要張嘴呼喊,嘴裡又被添了東西,嗚嗚咽咽地被人拖了出去。
屋子裡靜下來,陳媽媽命人將內室隔扇合上。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喘息,半天才緩過氣來,「老太太這是要藉著四姨娘的事重新管家,我還奇怪老太太什麼時候竟護起四姨娘來了。」
有句話說的好,薑還是老的辣。大太太這一次是吃了悶虧,陳媽媽勸慰道:「不過是揪到太太一個錯處,也不一定會怎麼樣。」
大太太哼了一聲,「老太太什麼人,豈能就這樣了事。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就怕老太太是要插手府裡幾位小姐的婚事。」
陳媽媽道:「老太太不管家裡事這些年,咱們大房已不是同日而語,二房、三房都靠著大房生活,老太太還能怎麼樣。二老爺、三老爺的脾氣秉性都是難以支撐家裡的,太太你就放心吧,你這些年的努力不會白費的。」
大太太長出了口氣,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放鬆了警惕,結果就被老太太抓住了把柄,四姨娘的事她確實處理的太過急躁了。只要老太太一插手,有很多事就怕會生變故,陶正安和老太太之間越有嫌隙,對她就越有利,反之……她就又要分心防著老太太。
「打發人去跟我大哥說一聲,讓他先不要開那兩間鋪子,萬一老太太查起來,就不好了。還有,叫侄少爺暫時不要過來。」
陳媽媽道:「太太放心吧,門房徐桂正好在,我就讓他跑一趟。」
大太太點點頭。
陳媽媽將事情安排好,正要回大太太屋裡覆命,外面有婆子通稟進來,「左春坊薛中允的夫人來了。」
陳媽媽急忙回屋裡跟大太太說了,「薛夫人這次是來要個准話吧!」
大太太點頭,「王家那邊急的很,王老太太的病總不見好,聽說今年一冬是不相干,明年就難說了。」
陳媽媽道:「那太太……」
大太太板著的臉終於化開些,「六小姐的事定下來也好,往後還有許多事要辦。」就是不知道老太太那邊會不會答應,大太太歎口氣,沖陳媽媽點點頭。
陳媽媽會意,急忙叫人將薛夫人請去花廳。
……
容華在屋裡看書,就聽外面又千兒的聲音。
「八小姐在不在屋裡?」
錦秀將千兒領進了屋,千兒就哭哭啼啼說起來,「八小姐,您去勸勸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從昨天晚上就在說胡話,說要去族里長輩面前說,到庵裡當姑子去。」
「早上起來,我勸了幾句說,何必聽外面閒話,去庵裡做什麼?小姐又沒有什麼錯,幹什麼要進去一輩子不見人?」
「小姐卻說,也是,去那裡做什麼,也不是什麼乾淨去處,倒不如拿根繩子吊了了事。」說到這裡千兒懇切地看著容華,「八小姐,奴婢知道你對我家小姐好,您好人做到底千萬勸勸我家小姐,不要尋了短見。」
千兒將容華請到菁華住處。
菁華只穿了件單衣坐在床上,愣愣地看著窗口,寒風吹進來,她卻毫不在意,眼睛已經哭得紅腫,見到容華進來,菁華急忙用袖子擦了眼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八姐姐怎麼來了。」
容華看菁華身上,「怎麼穿得這樣少。」忙叫丫鬟拿了衣衫過來給菁華披上。
又讓丫鬟們都退下。
菁華半天才跟容華開口道:「父親說讓我心裡有個數。我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如果我自己提出來去當了姑子,任誰臉面上都會好看得多。要是能再狠狠心尋根繩子吊了去,那就更好了,清清白白,再也不會有人說那些腌臢的話。姐姐今天來了倒是好了,我省的再去看姐姐,今天一見就算辭了姐姐,等到明天我就去跟祖母說了。」說著眼淚又流下來。
千兒和錦秀在外面偷偷聽了十小姐的話,千兒緊咬著嘴唇,眼淚也不停地往下掉。
菁華又說:「如果五姐姐還在,我也要去跟她道聲別,她不在了,這府裡我也再沒了別人牽掛,我心裡一直喜歡五姐姐,喜歡她的傲氣,我從心裡羨慕她。」她想要跟五姐姐結交,母親偏要她離五姐姐遠一些,還說五姐姐這樣的性子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女子就應該本分,恭順賢良,一步也不能走錯,她也深信這個道理,可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這個結果。
「如果是五小姐就不會這麼做。」
菁華一愣,抬起頭來,眼前那個人目光清澈,她忽然覺得不再認識這位八姐姐,「五小姐不會主動去說要當姑子,更不會用一條繩子了結自己的性命。」說著拉起她的手,「你會不會寫九九壽字圖?」
九九壽字圖,就是用九十九個不同寫法的壽字寫成一個大壽字。容華之前精心準備了一幅是要送給老太太的。這一世她一直辛苦練字,就是為了有機會能投其所好,在老太太面前博得好感。
誰知道大太太先給了她抄佛經的機會,她之前準備好的就拿給菁華來用。
容華將那副字交給菁華,「你帶著千兒去給老太太送去。」現在這個情形只有老太太說話才會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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